<p class="ql-block">“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每当念起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那跨越生死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扑面而来。这首被赞为“千古第一悼亡词”的佳作,藏着苏轼与妻子王弗痛彻心扉的爱情,也道尽了人间至情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宋·苏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b></p> <p class="ql-block">北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年),19岁的苏轼从眉山赴汴京求学,途经青神县,与16岁的王弗喜结连理。彼时的苏轼,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才子,王弗则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出身书香门第,通晓诗书,却在婚前“未尝言身识字也”,待婚后才悄悄展露才华——苏轼读书时,她常在旁静坐,偶有遗忘处,便能轻声提醒;宾客来访,她躲在屏风后听辨言辞,事后为苏轼分析人情世故,成了他“幕后的谋士”。</p> <p class="ql-block">他们的爱情,始于青春的怦然心动,陷于灵魂的相知相契。在眉山的小院里,他们看晨光透过窗棂,王弗对镜梳妆,苏轼研墨题诗;在夏夜的回廊下,他们听虫鸣蛙叫,谈古论今,把平凡的日子过成了诗意的篇章。谁能想到,这般琴瑟和鸣的时光,只短短持续了11年。</p> <p class="ql-block">治平二年(1065年),命运的重击骤然降临——王弗因急病撒手人寰,年仅27岁。这一年,苏轼30岁,仕途刚见曙光(任殿中丞、直史馆),可家中的贤妻却再也等不到他功成名就。王弗的离去,像一把利刃,斩断了苏轼生命里最温暖的光。</p> <p class="ql-block">“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熙宁八年(1075年),苏轼任密州知州。这一夜,他在孤灯下恍惚入梦:仿佛回到了眉山的旧宅,那个熟悉的小轩窗下,王弗正对镜梳妆。她还是年少时的模样,发髻高挽,眉眼温柔,指尖抚过发簪的动作,和记忆里分毫不差。</p> <p class="ql-block">可当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却堵在喉头,只剩“泪千行”。为何“相顾无言”?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十年的生死相隔、世事沧桑,让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苏轼这些年,“尘满面,鬓如霜”——仕途的坎坷、人生的波折,让他从鲜衣怒马的少年,变成了尘霜满面的中年人;而王弗在他的记忆里,永远停留在青春貌美的时刻。这一场相逢,是记忆与现实的碰撞,是爱与痛的交织,眼泪成了最汹涌的情绪出口。</p> <p class="ql-block">词中最动人的,是对“日常细节”的刻画。王弗“小轩窗,正梳妆”的画面,是他们婚后无数个清晨的缩影。那时,阳光轻轻落在妆台上,王弗描眉、插花,苏轼在旁研墨写诗,岁月静好得让人沉醉。可如今,妆台依旧,人却阴阳两隔。</p> <p class="ql-block">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则把思念推向了永恒。王弗的孤坟在千里之外的眉山,每到明月高悬的夜晚,那片松冈便成了苏轼的“肠断之地”。他知道,妻子的魂魄会在月光下徘徊,而自己对她的思念,也会如这明月、松冈一般,年复一年,永不消散。</p> <p class="ql-block">苏轼写这首词时,正值人生低谷。朝堂上,他因反对王安石变法中“急功近利”的部分,被新党排挤;生活里,除了亡妻之痛,父亲苏洵也已离世,兄弟苏辙远在他乡。多重打击下,他对王弗的思念,成了心灵最后的避风港。</p> <p class="ql-block">可王弗在时,曾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她懂他的壮志豪情,也懂他的委屈无奈。当年苏轼与宾客议论时政,王弗总能敏锐捕捉话语中的风险,轻声提醒“某人言多必失”;苏轼偶有得意忘形,王弗也会委婉劝诫“居安当思危”。这些细碎的温暖,在王弗离去后,成了苏轼最珍贵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有人说,苏轼的豁达是刻在骨子里的,可在《江城子》里,我们看到了他的柔软与脆弱。这份脆弱,不是怯懦,而是对爱情极致的忠贞——即便世界以痛吻他,他仍愿在梦里,与逝去十年的妻子重逢,哪怕只有一瞬。</p> <p class="ql-block">《江城子》为何能穿越千年,让无数人落泪?因为它写透了“爱与失去”的本质。爱是平凡日子里的相视一笑。王弗梳妆、苏轼研墨,这是柴米油盐中的诗意,是烟火生活里的深情。</p> <p class="ql-block">失去是余生每一个细节的刺痛。“小轩窗”的画面,是苏轼余生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场景,那些以为早已忘记的细节,在思念里愈发清晰。生死是爱的另一种延续。即便阴阳相隔,苏轼对王弗的爱从未消散,反而在岁月里沉淀得愈发厚重。“不思量,自难忘”,不是刻意去想才记得,而是爱早已融入骨血,成为生命的一部分。</p> <p class="ql-block">在古代文学中,悼亡主题并不鲜见:潘岳《悼亡诗》写“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元稹《遣悲怀》叹“曾经沧海难为水”,纳兰性德《浣溪沙》念“当时只道是寻常”……可苏轼的《江城子》,独树一帜。</p> <p class="ql-block">它没有刻意堆砌华丽辞藻,只用最朴素的语言,写最真挚的情感;它不局限于“小我”的悲伤,更在生死思考中,透出对生命、对情感的敬畏。苏轼让我们看到:爱情不是一时的激情,而是岁月沉淀后的不离不弃;生死不是情感的终点,而是爱以另一种形式延续的起点。</p> <p class="ql-block">当我们再读《江城子》,读的不仅是苏轼与王弗的爱情,更是每一个人对“爱与永恒”的渴望。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我们总容易忽略身边的温暖,可苏轼与王弗的故事提醒我们:珍惜眼前人,别等“十年生死两茫茫”,才懂“当时只道是寻常”。</p> <p class="ql-block">月光下,短松冈上的孤坟寂静无言,可苏轼的思念,早已穿过千年时光,让我们看到了爱情最本真的模样——它可以跨越生死,可以抵御岁月,在平凡与无常中,成为永恒的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