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常有而怀民不常有

天才

<p class="ql-block">“怀民亦未寝”火了。上升为网络热梗,甚至被制作成表情包。这多少让人有些意外。这些年,用古诗词玩梗早已司空见惯。但被调侃的都是一些大家耳熟能详的的诗句。而这句怀民亦未寝及其出处《记承天寺夜游》却是相当小众的。当然,玩梗的角度不一,演绎的结果也就五花八门。夜猫子们似乎找到了知音,调侃为“苏轼爱熬夜,怀民亦未寝”,死党们则臆想怀民刚要睡,被东坡从床上拽起来一起夜游。这不由让人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半夜被狐朋狗友从床上强拉起来一起去喝酒,如此,两位近千年前的古人与我们的距离被拉近了。</p><p class="ql-block">怀民何许人也?生卒年不详,生平事迹不详,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作品。他在世间飞鸿踏雪留下的泥爪印,仅存于苏轼两兄弟的文字之中,除了这篇夜游记,还有苏轼的《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 赠张偓佺》及苏辙的《黄州快哉亭记》。尤其是后者,让今人对其人得以管窥。性情豁达,“不以谪为患,窃会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虽然被贬,却心胸坦荡,闲暇之余,在住所附近的江边搭建亭以观江流胜景。这是何等雅致,难怪成为东坡“与为乐者”。要知道东坡在黄州的处境有多艰,用他自己的话讲“举目无亲,罪废屏居,交游皆断绝”。虽然同为迁客,但怀民还有一份差事,且行动自由,而东坡则被监视居住。即便“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怀民还是接纳了东坡这个人人敬而远之的罪臣。而且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不打招呼深夜造访,“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不带片刻犹豫。这不是一般的朋友可以做到的。昔有王子猷雪夜访戴,今有东坡月夜访怀民。怀民亦未寝,又可见二人之间的默契。一个临时起意,另一个蓬门为君开。东坡固然乐观旷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但乌台诗案无疑给他当头棒喝,昔日门庭若市,今天门可罗雀。幸亏有这位永不失联的难友陪伴,让他在黄州涅槃重生。东坡曾自嘲,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黄州是他流放生活的开始,等待他的将是更为蛮荒的岭南。相信他会在日后的某个至暗时刻会想起这个月夜,这个默默陪伴的朋友。一如他的诗作“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骞驴嘶”。尽管一年后东坡离开了黄州,尽管怀民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文字里,包括他的尺牍。同样是异乡的月夜,岳飞可没那么幸运,“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p><p class="ql-block">九百多年后的今天,“寻找张怀民”竟成了年轻网友的一个热梗,甚至有人把每年每年的农历十月十二日设定为张怀民被苏轼唤醒纪念日。寻找的背后,是人们对高质量友情的艳羡。怀民或许曾真实出现在我们的纯真的少年时代,青年时代。却很少出现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那些曾经的相与为乐的怀民,也逐渐从线下走到线上,成为手机通讯录上的符号。遇到月色撩人或者酒酣耳热时想找个人叙叙,拿起手机却又犹豫,最终放弃。这让我记起曾经接到的一则电话。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年关将近,华灯初上,耳畔频闻远处烟花爆竹声。心中竟有了故园之思。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外甥的电话,一番寒暄,似乎意犹未尽。被我一顿盘问,终于透露真意。下楼丢垃圾,望见万家灯火,年味渐浓,亦起莼鲈之思。拿起电话翻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听众,最终选择了我这个亦舅亦友的作为倾诉对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