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书不算贼

甬上话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柳湖书院大门石牌坊</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窃书不算贼</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甬上话</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p class="ql-block"> 忽然想起小时候伙同几位同学去窃书的一件往事。虽是年少无知、胆大包天,却也是平生唯一一次与窃沾上边。游戏一般的经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01 </b></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我在甘肃平凉一中读初中。</p><p class="ql-block"> 这学校很牛。其前身是清光绪三十年(1905年)创办于柳湖风景区的“陇东官立中学堂”,如今的百年名校。</p><p class="ql-block"> 再往前追溯,从明代始,这座位于泾河之滨、崆峒山下的陇东名湖,就已然开启了她成为读书胜地的历程。</p><p class="ql-block"> 有明以来近三百年时光的打磨,使出身大老粗的朱元璋的后代们脱胎换骨,出了一大批在文化艺术上有建树的成员。封地在平凉的第八代韩昭王朱旭櫏(qiān)为佼佼者。《平凉府志》赞其“雅嗜诗书,善真草”。</p><p class="ql-block"> 嘉靖年间,柳湖被朱旭櫏据为苑囿。他向武宗皇帝朱厚照申请敕赐了“崇文”名号,创办书院学堂供王室子弟读书。自此学风日盛。 </p><p class="ql-block"> 乾隆五年(1740)始,先后改名“百泉书院”“高山书院”。</p><p class="ql-block"> 同治十二年(1873),左宗棠驻兵平凉,修复被战火烧毁的书院。因湖区栽种了大量日后被称为“左公柳”的大树故将其更名为“柳湖书院”。左帅对书院有再造之功。</p><p class="ql-block"> 民国二年(1913年),更名为甘肃省立第二中学,并搬迁至有一墙之隔的明代崇文书院、清代考试院旧址。</p><p class="ql-block"> 民国十五年(1926),更名甘肃第七师范学校。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更名甘肃省立平凉中学。1958年,更名平凉第一中学至今。</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近代甘肃新式学府的老大,是</span>光绪二十八年(<span style="color:rgb(1, 1, 1);">1902)在省城兰州创办的</span>“甘肃高等学堂”,即日后的<span style="color:rgb(1, 1, 1);">兰州一中。平凉一中则为老二,可见这所中学在甘肃的地位不一般。如今她是甘肃首批示范性普高,省普高特色实验学校,南开大学、中南大学、天津中医药大学优秀生源基地。</span></p><p class="ql-block"> 罗列沿革,是想说明这所闻名遐迩的学校历史悠久、积淀厚实。尤其是藏书必定丰厚。</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同学</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02</b></p><p class="ql-block"> 那时流行大串联、抢军帽、戴像章。左臂套××战斗队、××宣传队、红小兵、红卫兵的各类袖标成为标配和时尚。</p><p class="ql-block"> 经常传来两大派别“战斗队”大规模械斗的消息,有时能看到远处火光闪闪浓烟滚滚,隐约还能听到喊打声和长矛大刀的交战声。国营虹光电子管厂是技术含量最高,最令人向往的单位。这里的工人战斗队,也是实力最强,最能打没人敢惹的战斗队。驻军第21军61师的轻武器流失到社会上,时不时听到街头有枪声响起,有点兵荒马乱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崆峒山本是“佛道儒”三位一体的名山,此时遭了殃,佛堂道观儒庙中的各类造像绝大多数毁于一旦。我自己也被时代洪流裹挟,上崆峒山参与了一次砸佛像。砸得倒是痛快,结果下山时无缘无故摔了一个跟头,被同学笑话说,遭报应了。</p><p class="ql-block"> 各类书籍不是被卖去位于南河道的造纸厂化纸浆,就是成堆被烧。父母亲箱柜上原本放了一排书,什么书如今不记得了。有点印象的是《三国演义》《水浒传》《唐诗三百首》,还有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等。 </p><p class="ql-block"> 受“打倒封资修”的影响,我鼓动父母亲说咱也烧了吧。那时父亲是单位里的“黑帮”,在“干校”劳动还没“解放”,也怕这些书惹祸,就同意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很积极地把书一鼓脑抱到门前菜地,大张旗鼓地付之一炬。用一根棍子边烧边拨弄以求烧透。当时也没觉得有多么可惜,只感觉从没这么痛快烧一回东西。</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平凉一中建在明代崇文书院旧址</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03</b></p><p class="ql-block"> 社会的乱相,对学校影响却不大。除了让校长刘冠三“靠边站”,贴了一些“打倒刘冠三”的大副标语、大字报,开了刘冠三批斗会、戴了纸糊的高帽子并打了红叉叉外,也没多大动静。</p><p class="ql-block"> 刘校长的形象与京剧《红灯记》中的鸠山有一比。圆脑袋,接近光头,戴一副圆眼镜,身材矮矮胖胖。</p><p class="ql-block"> 课照上,书照读,但课本却变了。物理化学历史地理音乐一概没有。新开了“工业基础”“农业基础”课。</p><p class="ql-block"> 老师们外地人居多,水平都很高,大概是五六十年代支援大西北的大城市人。工业基础课的女老师是位漂亮时髦的天津人,语文课是帅气的北京人肖老师。还有上海、西安籍的。唯数学课吴怀仁老师是本地人,但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是我们的班主任。</p><p class="ql-block"> 外语开的是俄语课,老师只教俄语“×××万岁”“缴枪不杀,快投降!”等短句。俄语许多词的发声要卷起舌头发“噜噜噜噜”的音,我等老是卷不好舌头。</p><p class="ql-block"> 语文书没好看的课文。见到五六十年代的高中语文就很惊讶。那些课本很厚,内容极丰富,还有古文,遂当做课外书来读。也找了不少《中华活页文选》翻来覆去看。</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明·韩昭王朱旭櫏王府</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04</b></p><p class="ql-block"> 没多少书可看,作业又可忽略不计,课余就是打打闹闹,踢踢足球,去柳湖游游泳,多余的精力没地方消耗。</p><p class="ql-block"> 偶然一个机会,看到操场前的大殿藏有大量图书。据说是从学校图书馆清理来的。还有大批从校外收缴来的,把此殿做为仓库存放。</p><p class="ql-block"> 大殿非同一般。飞檐斗拱,气势雄浑、典雅稳重,古朴大气,建在一个高高的台基之上,尽显历史风貌。不过在我2011年旧地重游时,大殿已经没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来,这会不会是明代韩昭王府的旧物:或许是供佛的,议政的,会客的,也或许是祠堂家庙一类。</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是谁提议, 三位铁杆同学就想进到里面去搞点书。反正大殿平时也没人管理,只是上了锁而已。</p><p class="ql-block"> 不能破锁。把堵住窗户的砖头一块块拆解下来,从窗户钻进去。偌大的殿内全是书,有放在木架上的也有堆在地上的,积满灰尘。</p><p class="ql-block"> 做贼心虚,快打快撤。匆匆选几本,原路返回,入口处恢复原状。</p><p class="ql-block"> 溜出校门盘点一下,有《三侠五义》《红楼梦》《红岩》《创业史》《普希金诗选》《高尔基三部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盖有“平凉一中图书馆”椭圆型印章。还有什么不记得了。</p><p class="ql-block"> 奇怪的是,居然没人注意到这件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时过境迁,估计当事人也全忘了。行动很成功。</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被左宗棠命名的陇东名湖一一柳湖</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05</b></p><p class="ql-block"> 有一种行为,叫“光荣的错误”。意思是明明做了一件非常好的事,但却背离了公认和正统规则,合情却不合理。</p><p class="ql-block"> 偷、窃、贼也不全都是贬意。它同时也是用来恭维人或表达美好情感的正能量词汇。热恋中的男女会说:你是一个贼,偷走了我的心。多浪漫啊!这种贼娃子多多益善。 </p><p class="ql-block"> 传说唐伯虎为苏州一豪门老太祝寿时写了一首《女人》的打油诗说:“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儿孙个个都是贼,偷得蟠桃奉至亲。” 又传说纪晓岚为一位王姓翰林母亲祝寿时也说:“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生个儿子去做贼,偷得仙桃献母亲。”多好多孝顺的贼啊!</p><p class="ql-block"> 同理,我们的这次行为虽有点鬼鬼祟祟,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窃和贼,算一次“光荣的错误”。每每想起来都感到有趣,要回味回味。甚至觉得是一种义举至今不悔。</p><p class="ql-block"> 因为时势的缘故,这些书大概率是学校不准备要了,正面临“全军覆灭”的命运。没有我们的这次行动,命运不知有多悲惨。</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时常卖点玉米杆、废报纸、旧书刊聊补家用。被认为是“封资修“的书很沉重,很压秤杆,能卖很多钱,化很多纸浆,造很多新纸。我拿去了,等于做了一次“书的搬运工”,给书一条活路,好生之德,如何算窃?再说了,拿这些书是为了阅读。有如此强烈的学习欲,应该点赞才是。</p><p class="ql-block"> 鲁迅曾借孔乙己口说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p><p class="ql-block"> 如此想想立马释然。</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如今的母校高大上</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06  </b></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贼三年不打自招,我五十多年后方才告白。虽说窃书不算真正意义的贼,但还是有那么点意思。把这事写出来也不是鼓动大家都去窃书,因为现在的这个时代,完全没有必要采取这种手段获得书籍。我们那次毕竟是特殊年代的特殊案例。</p><p class="ql-block"> 如今书籍丰富多彩,满街琳琅满目都是书店、图书馆和城市书房。公办的、民间的,纸质的、电子的,像是住在书窝子里,想看什么就有什么,看书的途径不要太方便了。</p><p class="ql-block"> 自己虽没有一个梦寐以求宽大正经的书房,但还是积累了各种书籍数千册。如果有可能,把当年得来的书隆重地还回去,并且说声很抱歉很感谢,那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估计也能成就一段小小的佳话。</p><p class="ql-block"> 可惜的是,五十年岁月流转,这些书如今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END~</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2011年重访母校</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