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送近齋徐君恤刑西蜀序 </p><p class="ql-block"> 程文德</p><p class="ql-block"> 國朝制，每六載則簡法官之明慎仁恕者，慮刑兩直隸、十三道，恩至溥也。於是嘉靖辛亥春，刑部郎中徐子拜命，得西蜀焉。予于近齋尊君同學友也、喜而榮之，且謂之日“「兹行，奉天子璽書也。古稱欽恤之訓，尤當於今日乎？予則何以副諸？」夫簡於明慎，言欽也，於仁恕，言恤也，夫亦不負所簡而已。</p><p class="ql-block"> 粵昔有苗淫縱，帝用哀矜，乃命士師制刑之中、惟明克允，中之繇也“周家仁厚，由獄長國迨於季年，猶訓祥刑、明清敬畏，祥之原也。是故鞅斯興而世促，鉗網號而祚傾。且夫死不復生，絶不復續，一女子猶能言之，漢文亟爲感動彼接焉不顧者，獨何心也？古之枉獄成於五疵《甫刑》詳之矣。今不獨五疵也，又加以三蔽焉。或聞而讒行焉，或遷就以媚焉，或泥成牘而重違焉。繆迷積習，反復沉痼而幽於狴犴，含冤以待盡者衆矣。嗟呼「嗟呼！曾謂誦説仁義之君子，而反一女子之不若哉！豈惟於斯，其視騶虞竊脂，亦有餘愧矣！子之在秋曹、素以明慎仁恕聞也，而川之東西獄之成於五疵三蔽者，或不少也。</p><p class="ql-block"> 今兹往也，務審克以求情、簡孚以輸讞，俾其人咸自以爲不冤不幸而丕蔽者，亦所謂死者復生，生者不愧也，庶幾淑問如皋陶，長國如蘇公乎？而明天子欽恤之意，斯不負矣。若王賀陰德，定國昌後，理則固然，而善非有爲也。</p><p class="ql-block"> 子行矣，峨嵋劍閣之奇，錦江涪水之勝，甲於天下，先君子十峰公舊游也。寤寐無緣、羨子行邁，上下登臨，發舒藻思，將必有品題賦咏之什，以續洗冤之録，嗣祥刑之編，不但澤被民物而已也，則於蜀之山川亦有光哉！</p><p class="ql-block">译文：</p><p class="ql-block"> 送近斋徐君去西蜀审理刑事案件序</p><p class="ql-block"> 本朝制度，每隔六年就会选拔那些明察审慎、仁爱宽恕的法官，到南北直隶及十三布政使司审查刑事案件，这恩德真是广博啊。嘉靖辛亥年春天，刑部郎中徐先生接受任命，前往西蜀地区。我和近斋的父亲是同学好友，为他感到高兴又觉得荣耀，便对他说：“这次出行，是奉了天子的诏令。古人所说的谨慎体恤百姓的训诫，在如今更应当践行吧？您打算怎样不负使命呢？”朝廷选拔时看重明察审慎，讲的就是“钦”；看重仁爱宽恕，讲的就是“恤”。其实只要不辜负朝廷的选拔也就够了。</p><p class="ql-block"> 从前有苗族肆意放纵，舜帝心生怜悯，便命令士官制定适中的刑罚，只因明察事理才能公允，这是刑罚适中的缘由。周朝以仁爱宽厚治国，通过公正断案巩固国家，到了末期，仍训诫要施行善刑，倡导清正廉明、心怀敬畏，这是善刑的根源。因此，商鞅、李斯推行严刑峻法，导致国家寿命短促；用严密法网压制百姓，国家气运就会倾覆。况且人死不能复生，家族灭绝不能再延续，这道理连一个女子都能讲清，汉文帝听后都深受触动。那些面对冤案却毫不在意的人，究竟是什么心思呢？古代的冤狱往往源于五种弊端，《甫刑》中对此有详细记载。如今不仅有这五种弊端，还多了三种蒙蔽：有的听信谗言并加以施行，有的曲意迎合以讨好他人，有的拘泥于已有的案卷而不愿更改。这些谬误迷乱的积习，反复纠缠、根深蒂固，致使被关在牢狱里、含冤等待死亡的人太多了。唉！唉！难道说那些诵读仁义的君子，反而比不上一个女子吗？何止如此，他们比起象征仁爱的驺虞、象征贪婪的窃脂，也该有不尽的愧疚啊！您在刑部时，向来以明察审慎、仁爱宽恕闻名，而四川各地，因五种弊端、三种蒙蔽造成的冤案，恐怕不在少数。</p><p class="ql-block"> 这次前往西蜀，务必审慎核查以求得实情，简明可信地呈递审判结果，让受审的人都觉得自己没有被冤枉；即便有不幸被严重蒙蔽的案件，也能做到所谓的“死了的人仿佛复生，活着的人心中无愧”，或许能像皋陶那样有美好的声誉，像苏公那样以断案辅助国家治理吧？这样才不辜负圣明天子谨慎体恤百姓的心意。至于像王贺那样积累阴德、于定国那样后代兴旺，按道理本就如此，但行善不应是为了这些回报。</p><p class="ql-block"> 您出发吧！峨眉山、剑门关的奇险，锦江、涪水的美景，在天下都是首屈一指的，这也是先父十峰公曾经游历过的地方。我日夜思念却没机会前往，羡慕您此行能够登山临水，抒发文思，想必会有品评题咏的诗文，来接续《洗冤录》《祥刑编》之类的著作，不只是让百姓万物蒙受恩泽，也会为蜀地的山川增添光彩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