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井冈翠竹

张顺彬

<p class="ql-block">  再次上井冈山的时候,雨雾又漫上来了,雾里看竹,还是那样苍翠,那样郁郁葱葱、修直挺拔。</p><p class="ql-block"> 漫过黛色的山脊,漫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最后漫进竹梢与竹梢的缝隙里。那些竹子便在雾中轻轻摇晃,像无数支绿色的笔,蘸着湿漉漉的云,在天空的宣纸上写着什么。风过时,叶尖的水珠簌簌落下,落在我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带着草木特有的清苦。</p> <p class="ql-block">  “井冈山五百里林海里,最使人难忘的是毛竹”,人们亲切地称它们为翠竹。不是江南园林里修修剪剪的秀竹,也不是蜀地深谷里恣意疯长的野竹。井冈的竹子,根须往红土里扎得深,枝干向上挺得直,连竹叶都带着股倔强的锐劲儿。它们站在哨口的风里,站在红军洞的阴影里,站在那些被炮火翻过的田埂上,一站就是百年。</p><p class="ql-block"> 我总觉得这些竹子是有记忆的。它们该记得那年秋天,一队穿着灰布军装的人沿着竹林里的小路走过,草鞋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有人靠在竹杆上歇脚,军用水壶里的水喝完了,便撅起竹节,清冽的汁液顺着喉咙往下淌,带着微甜的回甘。有人用刺刀削了竹片,在上面写着家书,字里行间是对土地的眷恋,和对未来的热望。</p><p class="ql-block"> 风穿过竹林时,会发出呜呜的声,像极了当年的号角。竹叶相击,噼啪作响,又像是无数双草鞋踏过山路的回音。阳光偶尔会刺破云层,斜斜地落在竹海里,把那些翠绿的叶片照得透亮,叶面上的绒毛清晰可见,沾着的水珠便成了散落的星子,一晃,就落进了脚下的红土里。</p><p class="ql-block"> “井冈山的竹子,是革命的竹子!”听说当年的竹,曾做过梭镖的杆,做过担架的梁,做过盛米的筒,做过传递消息的信笺。你看那毛竹做的扁担,多么坚韧,多么结实,再重的担子也能挑得起。硝烟散尽后,它们又默默地长起来,用新的笋芽接续着旧的根须。如今再看,竹身的疤痕早已被岁月磨平,只在年轮里藏着那些滚烫的故事。春到的时候,新笋会顶破冻土,裹着褐红的笋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蹿,像极了那些在苦难里拔节生长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暮色渐浓时,雾又重了。远处的竹影渐渐模糊,只剩下一片沉沉的绿,与天边的晚霞相融。我站在竹林深处,听着竹叶的私语,忽然明白,所谓不朽,从来不是坚硬的石碑,而是这些生生不息的草木。它们在风雨里站成永恒的姿态,把那些红色的记忆,酿成了竹香,飘在每一阵掠过井冈的风里。</p><p class="ql-block"> 下山时,衣襟上沾了些竹屑,带着淡淡的清芬。回头望,竹林已隐在夜色里,只有几点流萤,在竹梢间明明灭灭,像极了当年的火把,还在照着前行的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