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技巧与情感内核阅读《地老天荒的爱》

吴仕钊

<p class="ql-block">视野中的襄阳文学人物之张学玲</p><p class="ql-block">——从文学技巧与情感内核阅读《地老天荒的爱》</p><p class="ql-block">吴仕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张学玲进入我的文学视野,是近几年的事情。平常,没有什么交往,偶然有阅读欣赏。这次随襄阳文学院组织部分作家到劲牌公司大冶总部采风,才近距离地接触张学玲。无论是来回乘车途中,或是在大冶总部采风中,她都语言不多。昨天,在采风微信群里看到她在《楚天都市报》发表的那篇文章——《地老天荒的爱》(见文后附录),又一次让我对文字的敬意肃然。</p><p class="ql-block">从文学技巧与情感内核双重视角切入,我们以《地老天荒的爱》为例,不仅可以透视张学玲标志性的镜头语言运用,还可以看出其“小人物大情怀”的创作特质。下文将略作赏析,以一篇小文去透视张学玲的创作哲学,或可“一斑窥豹”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镜头叙事中的情感张力</p><p class="ql-block">张学玲在《地老天荒的爱》中,以91岁秦奶奶的黄昏守望为开篇,通过“倚门茫然”的特写镜头,瞬间构建起暮年守望的孤独意象。这种电影化的“空镜头”手法,将时间凝固在黄昏的光影中,为后续叙正文事铺垫出苍凉而深情的基调。文中反复出现的“大门口”场景,如同舞台布景般见证着七十余年的婚姻史诗,其空间符号意义远胜于具体场所描写。</p><p class="ql-block">二、语言质朴下的情感爆破力</p><p class="ql-block">“老头心肠好,读书多,聪明,有嘴”的复沓式语言,形成类似民歌的咏叹调结构。这种看似单调的重复,实则暗含三重深意:既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记忆碎片,又是超越时间的爱情宣言,更成为抵抗遗忘的仪式性话语。当93岁的老伴去世后,秦奶奶仍用这句话完成“精神对话”,展现出方言口语中蕴藏的惊人情感力量。</p><p class="ql-block">三、生活细节的象征体系</p><p class="ql-block">“喂饭”与“端屎端尿”的照应构成完整的生命循环隐喻。作者刻意省略病床上的具体描写,仅用“昏天黑地地睡”的模糊处理,反而强化了生死界限的哲学思考。六个子女的设定暗合中国传统“六合观念,使个体故事升华为文化母题的现代表达。</p><p class="ql-block">四、张学玲的创作哲学</p><p class="ql-block">作为“底层文学”代表作家,张学玲延续了其“用显微镜观察生活”的创作理念。文中所有冲突皆以“不吵架”的克制方式呈现,这种“负空间”叙事恰是其文学成就的典型体现——在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挖掘出震撼人心的情感矿脉。秦奶奶“微笑介绍亡夫”的结尾,与作者《老屋》中“用瓦片记录岁月”的意象形成互文,共同构建起“记忆即存在”的文学宇宙。</p><p class="ql-block">五、镜像式结构的美学价值</p><p class="ql-block">全文采用“黄昏守望—医院探视—临终照料—平静告别”的环形叙事,每个阶段都以“我”的视角作为观察锚点。这种结构既保证叙事的客观性,又通过“我”的情感反应形成双重叙事维度。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始终避免使用“爱情”等宏大词汇,而是通过“会木工、会打铁”等具体技能描写,践行其“让物质说话”的创作主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阅读之后,我们会永远感受——文学显微镜下的永恒微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是的,当夕阳的余晖为秦奶奶的守望镀上最后一层金边,张学玲用文字完成的不仅是一篇散文,更是一次对生命本质的勘探。这篇不足两千字的作品,以91岁老妇的黄昏剪影为棱镜,折射出中国乡土文学中稀缺的情感光谱——那种在粗粝生活中淬炼出的、钻石般坚硬的温柔。</p><p class="ql-block">文中“老头心肠好”的复调旋律,实则是作者精心设计的记忆密码。当阿尔茨海默症蚕食着秦奶奶的当下记忆,那些重复的台词反而成为穿越时空的信使,证明着爱的存在不需要记忆来维系。这种悖论式表达,恰是张学玲对“存在先于本质”的文学诠释:当93岁的老伴化作泥土,秦奶奶仍能用方言构筑起完整的情感宇宙。</p><p class="ql-block">在“喂饭”与“端屎端尿”的日常仪式里,我们看见的不仅是夫妻相濡以沫的具象,更是存在主义关于“向死而生”的东方注脚。作者刻意省略病床细节的留白处理,恰似中国画中的飞白,以虚无衬托存在的重量。六个子女的设定暗合“六合”空间概念,使个体的生命故事升华为华夏文明集体记忆的微观样本。</p><p class="ql-block">张学玲的创作哲学在此达到完美统一:她拒绝宏大的爱情宣言,却让“会木工、会打铁”的生活技能成为最动人的情书;她回避激烈的戏剧冲突,却在“不吵架”的克制中释放出情感核爆级能量。这种“显微镜式”的叙事策略,使得《地老天荒的爱》如同一滴浓缩的乡愁,在读者心湖激起持久涟漪。</p><p class="ql-block">当采风归来的作家们还在构思并探讨文学技法时,张学玲已用这篇散文完成对创作本质的终极回答:真正的文学从来不在辞藻的华丽或结构的精巧,而在于能否在生活最朴素的矿脉中,开采出直抵人心的情感钻石。秦奶奶的故事之所以动人,正因它证明了——那些被岁月磨平棱角的情感,往往藏着最坚韧的光芒。</p> <p class="ql-block">附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地老天荒的爱</p><p class="ql-block">口张学玲</p><p class="ql-block"> 已是黄昏时分,91岁的秦奶奶独自倚在大门口、茫然地望着远方,面色优戚。</p><p class="ql-block"> 见了我,秦奶奶说:“老头这几天不晓得吃饭了,喂他也懒得张嘴,今儿下午,娃子们给他送到医院去了。</p><p class="ql-block"> 秦奶奶的“老头”今年93岁了,瘦高个,背有点驼,走路顺额巍巍。以前的这个时候,老两口总是并排坐在大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副地老天荒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老头心肠,读书多,聪明,有嘴(口才好),大队干部都说不赢他”。秦奶奶如数家珍地说,“他不是成分不好(老头爷爷是地主),咋得招到我家做上门女婿?”秦奶奶浑浊的眼睛着向我,一脸认真地说,</p><p class="ql-block"> 记不得这是秦奶奶第几次向我介绍老头的故事了。自从我结识她后,每次我来,她都会给我介绍她的老头,每次介绍的内容都一根一样,一字不差,只是不知道,秦奶奶给别人是不是也这样一遍又一遍地介绍她的老头。我每次都面带微笑。亲切地看着她,认真地听着。</p><p class="ql-block"> “老头跟我结婚七十多年,从来没有挨过我一指(没有打过)。老头能干得很,会木工,会瓦匠,还会打铁。你看前后这几座房子,都是他盖的。”秦奶奶眼含深情,笑容绽开,布满皱纹的脸,像一朵盛开的金菊。那种对老头的无限欣赏和敬重之情,令我动容。</p><p class="ql-block"> “你们吵过架吗?”我好奇地问。“没有,从来没有。他要是在气头上,我就不理他,他那阵气消了,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老两口育有六个子女,儿孙满堂。夫妻俩一辈子没有吵过嘴,没有打过架,思恩爱爱,白头偕老,意耋之年依然浓情蜜息。</p><p class="ql-block"> 这时,秦奶奶的女儿走过来,劝她进屋去,她不肯,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前方,嘴里喃喃地说:“不知道老头吃晚饭了吧?”</p><p class="ql-block"> 女儿说:“您就别操心了。”</p><p class="ql-block"> 秦奶奶说:“我时刻在心上挂着,咋能不操心呢?”</p><p class="ql-block"> 一周后,秦奶奶的老伴回来了,但只能终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昏天黑地地睡。秦奶奶一天到晚守着他,给他喂饭,擦身子,端屎她尿,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我想这回秦奶奶该抱怨照顾老伴的辛苦了吧!谁知,见到我时,她依然是那几句话:“老头心肠好,读书多,聪明,有嘴……”</p><p class="ql-block"> 过了几天,我又一次来到秦奶奶的小院,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大门口。看见我,忙站了起来,亲热地和我打招呼。</p><p class="ql-block"> “老头走了。”她平静地说,那口气,像在介绍别人家的事。</p><p class="ql-block"> “你不难过吧?”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p class="ql-block"> “不难过,难过有啥用呢?老头93岁,也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了。我看得开,生老病死,顺其自然。”秦奶奶微笑着,眼睛温润有光。</p><p class="ql-block"> 后来,每次到秦奶奶的小院,她依然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依然面带微笑,一脸认真地给我介绍老头:“老头心肠好,读书多,聪明,有嘴。”好像那老头还活着一样。</p><p class="ql-block"> 是的,在秦奶奶的心中,老头还活着,活到地老天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