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击入侵者

北京老许

一周没回家，进门后发现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当即将其击毙。经验尸，前胸背板中部有黑褐色蝴蝶状花斑，体色为红褐色，体长超过20毫米，可以确定是一只美国大蠊。蠊是蜚蠊的简称，我国现存最早的药物学专著《神农本草经》记载：“蜚蠊，味咸寒，主血瘀癥坚寒热，破积聚，喉咽痹，内寒无子”。看来这东西能治病，吃了还能生孩子。查了一下《本草纲目（金陵本）》， 蜚蠊又叫费廉、石姜、卢、 香娘子。南朝时期陶弘景曰：此有两三种，以作廉姜气者为真，南人啖之，故名。唐代苏恭曰：此虫辛臭，汉中人食之，名石姜，亦名卢，一名负盘，南人谓之滑虫。李时珍曰：蜚蠊、行夜、螽三种， 西南夷皆食之，混呼为负盘，俗又为香娘子也。李时珍还说：今人家壁间、灶下极多，甚者聚至干百。如此看来这美国大蠊可称西餐。

又查了清代医家赵学敏所著的《本草纲目拾遗》：“今之灶马，俗呼赃郎，又作蟑螂，《纲目》所谓蜚蠊也 ”。我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家中从未有过蟑螂。这只美国大蠊不远万里来到我家，不知是否与特朗普提高各国关税有关。

蟑螂源于距今3.5亿年前的石炭纪，生命力超强，恐龙都灭绝了，它们却活了下来。1945年广岛和长崎遭受原子弹袭击后，废墟中唯一的生命迹象是蟑螂。因此人们送给它们一个爱称叫“小强”。1945年广岛和长崎没有被原子弹炸死的植物只有芦笋和松茸菌，后来这两种东西成了日本人趋之若鹜的食材，不知他们是否也吃蟑螂。

刚把这只蟑螂的尸体处理完，忽然又看到一只。大概它见我不会说英文，仓惶往厨房里逃窜。只见我夫人双手撑着橱柜，双脚腾空，发出狮吼。没想到七十岁的老太太，竟然神功不减当年。将第二只美国大蠊打死后又来了一只，随即又被我击毙。经过一番侦查，再没有新的发现。

此后一周家中再无美国大蠊出现。又在外住了一周，回家洗完衣服，发现洗衣机排水口附近出现了一具尸体，近前一看貌似美国大蠊，但无翅膀。查了资料方知这是美国大蠊的幼虫，虽然个头很大，但它还是个孩子。原以为家中没有食物，美国大蠊都被饿死了，没想到临睡前又打死了一只成年的美国大蠊。这下夫人沉不住气了。我又侦查了半天，家中没有任何缝隙，所有位置一目了然，再无新的发现。估计是别人家的美国大蠊趁我们开门的时候混了进来。

次日，夫人要去东单菜市场买菜。问她为何舍近求远，她说那边十几年前有一家专业灭蟑公司。有学者确定蟑螂是灶神，我研究了他们的论证过程。战国时期《庄子》中记载了一段春秋时期齐桓公与齐国贤士告敖的对话：“桓公曰： ‘然则有鬼乎?’曰： ‘有。沈有履，灶有髻…’”意思是：灶里有叫髻的鬼。西晋《庄子注》解释:“灶神，其状如美女，著赤衣，名髻也”。汉代《杂五行书》称：“灶神…衣黄衣”。至此已知髻是灶神，衣服颜色与蟑螂相近，接着论证髻即是蟑螂。部分学者从姓名入手。唐代《酉阳杂俎》云：“灶神…又姓张名单…夫人字卿忌”。姓张，有夫人，可称张郎。张郎与赃郎、蟑螂谐音，所以蟑螂就是灶神。部分学者认为不严谨，继续论证。唐代《经典释文》曰：“髻，亦作蛣”。战国时期《尔雅》云：“蛣蜣：蜣螂”。三国时期《广雅》记：“蛣，蝉也”。《酉阳杂俎》云：“蝉：未脱时名复育，相传言蛣蜣所化”。至此髻和蝉有了关系。战国时期《诗经》中有“五月鸣蜩”句。东汉《说文解字》云：“蜩：蝉也”。清代《尔雅义疏》释：“蜩：今黄县人谓之蛣蟟”。至此找不到蝉即是蟑螂的证据，学者们便想出一句“蟑螂古称灶蛣蟟”，成功将蟑螂封为灶神，论证过程与相声《扒马褂》堪有一比。

按照学者的理论，美国大蠊应为美国灶神，其悍然入侵，可能是被派来篡夺中国灶神的地位，便拿着美国大蠊的尸体，与夫人一同去找消灭它们的办法。

走到那里，隔着马路便看到灭蟑公司早已改变了门庭。忽然夫人向马路对面冲了过去，原来墙上挂着一个指示牌，表明该公司还在，变更了办公地点。

顾不上买菜，按照指示牌的指引，顺利找到了灭蟑公司，离我家很近。女店员笑脸相迎，见到我手中塑料袋内装着的美国大蠊尸体，惊叫一声跑回了柜台里，然后说：让我的领导给您解释。

领导也是一位女士，淡定地仔细翻看了我带来虫子，确认是一只蟑螂。随后开始我们讲课并回答我们的提问。期间又进来一位女顾客，也是咨询同类问题。三人认真听课、提问，都受益匪浅。她说大家都以为蟑螂是别人家跑来的，事实往往并非如此。我问带来的那只蟑螂是不是淹死的，她说蟑螂并不怕水，下水道也是其传播通道，它一定是被毒死的。我猜想蟑螂一定怕洗衣液。她说福岛核电站事故发生地，蟑螂已然活跃；有些人家被火灾夷为平地，蟑螂仍未绝迹，它们会钻进土里或缝隙里避难；雌蟑螂死后，腹中的卵依然能继续孵化。

讲完了基本知识，她又介绍了各种灭蟑方案和各类杀虫剂。她询问了房屋面积等内容，然后告诉我们应该用相应的杀虫剂用量、方式、效力时长、用药方法、用药时机等。其间我附耳对夫人说：网上买肯定便宜，但她那么认真为我们讲课，还是要在这里买，以表谢意。店家按照我家里情况，配置了喷剂、膏剂，又赠送了两包颗粒剂。并告知喷剂应该喷哪里，膏剂应该抹哪里，可确保六个月不会有蟑螂。颗粒剂现在气候潮湿不能用，要等到秋天。随后把带来的死蟑螂装在塑料袋内反复碾压，然后仍扔进垃圾箱。然后按要求用了喷剂。第二天又用了膏剂。累得腰酸腿疼。这下夫人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