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自述(散文)

黄山一叶

<p class="ql-block">应该是继承了父亲的遗传基因,很遗憾,我没有酒量。倒不是滴酒不沾,一碰就倒。也不是酒精过敏,喝了发斑。而是一喝就上头,不管是烧酒、红酒还是啤酒,只要有点度数,沾口一定起反应。只不过酒类不同,能喝的量也不同。譬如啤酒,逢到夏天,大汗淋漓,我一壮胆,豪气冲天,能一口气吹掉大半瓶,呵呵,厉害吧?十年前突然迷上了“致中和”五加皮,每天晚饭喝一口。到校门口小店买一瓶,二两的小瓶装,买回来母亲给我倒在小酒盅里,半杯。一小瓶五加皮,我能喝半个月。</p><p class="ql-block">记忆中父亲也是不能喝酒的,有一年春节探亲回家,说是三十年了,第一回加工资了,一高兴,喝了二两黄酒。结果不仅脸红脖子粗,醉了,像个关公了,还像关公遇到了久别的刘备,呜呜哭起来。</p><p class="ql-block">剩余的半杯黄酒,母亲拿过去,凑到嘴边,一仰脖子,全部喝完了。完了咂咂嘴说,这黄酒又不凶的嘛,怎么就醉了?</p> <p class="ql-block">退休以后,添了一个男人常见的前列腺毛病,尿频尿急,夜尿增多,我那半个月二两的酒瘾就戒了。</p><p class="ql-block">因为这个缘故,我不大喜欢“吃席”。上酒桌嘛,一般总要喝一点的,不然没有气氛,枉费了主家盛情。与我而言,喝酒就像喝中药,有点苦。好在我们浙江是文明先锋,不兴劝酒,很少斗酒,又加上如今严禁酒驾,席上总有开车的以茶代酒,我可以趁机倒一点饮料牛奶充数。</p><p class="ql-block">不喜欢归不喜欢,酒席总归免不了。十多年前出了书,加入了省作协,县图书馆有个驻馆作家项目,请来好多大咖,我参加的活动也多起来。还有各种朋友聚会,上酒桌的机会也多了。不管如何,滥竽充数,装模作样要喝点酒。正规场合的好处,是没人劝酒,不会出洋相。各类朋友聚会,我又打出免战牌子,不会多喝。</p><p class="ql-block">比较麻烦的,是半熟不熟的场子,会遇到陌生的劝酒者,执着得很,说,李白斗酒诗百篇,你一个文人喝了才会诗兴大发呀,喝!</p><p class="ql-block">还有一个场合,是我们的读书会聚会。我活人半个世纪多,第一回醉酒,就是在读书会去金华的酒桌上。</p> <p class="ql-block">那个晚上场面比较特殊,我们是出游走读,到了金华一个古村落。在那样的地方放松自己,对我们这些上班族,是机会难得。人都有一个时刻想放飞自我。</p><p class="ql-block">风景看过了,书籍读过聊过了,接下来怎么放飞?围在一起,喝酒呗!</p><p class="ql-block">那晚的酒,是某个书友带去的,装在一个塑料桶里。从车上拿下来,大家一看,高兴了,是自酿的米酒。旅店没有酒盅,大家用碗。桶盖一开,哗啦哗啦,往碗里一个个倒过去。米酒嘛,奶白色的,散发着股股清香。</p><p class="ql-block">然后开喝。那米酒真不沖,还甜甜的,像奶茶。于是大家纷纷站起来干杯——不是酒杯,是小碗。我以前给人敬酒,都是拿嘴呡一小口,喝到后来,脸红耳热了,再回应别人敬酒,就只剩碰一碰酒水了。那回不一样,米酒有度数吗?五度还是十度?那不是跟汽酒差不多嘛!关键是,它还甜甜的,凉凉的,丝丝滑滑的。喝呗!喝!</p><p class="ql-block">后来感觉舌头松了,说话有点不受控制,然后头有点晕,站起来,脚有点飘。自己是怎么离开座位,怎么出了餐厅,出了老屋,来到屋前河埠,过后都不记得了。</p><p class="ql-block">屋前有一条小河——不,应该叫小溪。溪水从西边山上流下来,在河床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月亮从山后面升上来,把玉盘投到河面上,被揉碎了。我当时躺在河埠的台阶上,望着两边山峰之间的幽深的夜空。酒醉心不醉,我能感觉山间的清冷,注意夜空中的寒星,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一座锅炉,整个躯壳里咕嘟咕嘟地在燃烧,在往外冒着腾腾的热气。耳边有粗重的呼吸声,似乎在给鼓点一般敲击的心跳伴奏,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呼吸像风箱一样起伏。好了,把自我放飞出去了。</p> <p class="ql-block">人的醉态各不相同,我见过也不少。大体分文武两类。武的有手舞足蹈,捶足顿胸,当街骂娘,追逐女人,撒泼打滚,等等。文的嘛,像我那样,找个僻静地方睡觉;或者结伴似的,依次倒下,"花时同醉破春愁"了。</p><p class="ql-block">醉倒在山间小溪旁,怎么说还像柳湘云醉倒在花丛中,有些风雅与浪漫。而我第二次喝醉,就没那么多诗意了。老话说,吃苦不记苦,到老无结果。我第二次喝醉,还是在读书会,还是喝的米酒。这就像跌倒在同一个泥坑里。</p><p class="ql-block">那天是某律师的事务所里。我们把他的工作室当作会场,在那里共读加缪的《鼠疫》。加缪嘛,存在主义作家,又是小说家,对于同是写小说的我,会多一份感受。而那天领读的是好友武忠,于是我就敞开了说。发完言还觉得不尽兴,后来就把它寄托在酒里了。</p><p class="ql-block">存在是荒谬的。加缪四十几岁就出车祸走了,留下了《局外人》和《鼠疫》,还有《西西弗斯神话》。我一喝酒,是失掉了控制,心思被加缪带走了,投入到加缪营造的世界里去了。</p><p class="ql-block">结果是什么,我醉了,我找到了酒桌底下,躺下去了。</p><p class="ql-block">那地方当然没有山间溪边那么优雅与诗意,但是因为它装修考究,有木制地板,蛮干净。还有,那地方也挺安静,跟上面的人脸、酒菜、欢笑,话语都隔了一层。</p><p class="ql-block">酒醉心不醉,我甚至仍然感觉头顶似乎有夜空,有星辰,有人间的友谊与美好。</p><p class="ql-block">最后得说一句,醉酒不好受,我一般不喜欢吃席,但是,酒本身不是坏东西,因为它,让我结识了很多朋友,让我增添了更多体验——包括醉酒的体验。</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5,8,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