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蒙楼残影与晒布场记忆 ‍—— 汪辟疆往事钩沉

东山银杏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豁蒙楼残影与晒布场记忆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汪辟疆往事钩沉</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作家方方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一九五九年的夏天,已经在武汉定居的父亲和母亲利用暑假之便,带我和三个哥哥回南京探望爷爷和婆婆。那时爷爷一家还住在晒布场五号。因为父亲从没有提及过我的祖父,故而我小时候都一直以为南京爷爷就是我的爷爷。及至许多年后,才晓得南京爷爷汪辟疆是我祖父的哥哥,而我的祖父汪国镇则在很久以前即被日本人杀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日日从军势若狂,无人不道送行忙;遥知富士山前月,待照中华儿女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44 年秋,政府号召知识青年从军报国,高校青年学生积极响应,掀起从军热潮。汪辟疆作为中央大学(1952 年后并入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深受学生报国之举的感染,欣然创作了此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南京城的历史褶皱里,有些名字与故事总在时光中若隐若现。汪辟疆,这位被方方称作 "南京爷爷" 的文史大家,其生平轶事如散落在尘埃里的珠贝,需从文人雅集的诗稿、孩童懵懂的记忆与战乱中的坚守里,一点点打捞拼接,便能看见其相对完整的精神轮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豁蒙楼联句:文人风骨的缩影</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鸡鸣寺豁蒙楼的木窗,曾映过民国文人最动人的剪影。据程千帆回忆,1929 年冬,汪辟疆与黄侃、王伯沆、胡小石等七位教授在此集会,竟以寺中和尚的破笔在毛边纸上联句,留下 "蒙蔽久难豁,风日寒愈美" 的绝唱。彼时,窗外是玄武湖的烟水,室内是酒酣耳热的赤诚 —— 这些浸淫于经史子集的学者,一面以考据校勘的严谨丈量古典,一面以 "江山重叠争供眼" 的豪情拥抱天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汪辟疆在这场联句中写下 "履屯情则泰,风变乱方始",似已预见乱世将至。而他的诗心从未因时局动荡而冷却。1944 年,知识青年从军热潮涌起,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教授挥笔写下 "遥知富士山前月,待照中华儿女行",字里行间是书生投笔从戎的壮怀。方方后来在父辈口中得知,这位写得一手好诗的爷爷,"常与黄侃、汪东等教授登高望远,饮酒赋诗",那些在豁蒙楼、在松林坡留下的诗稿,正是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精神的活态见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二、晒布场岁月:学者与祖父的双重画像</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方方的童年记忆里,晒布场五号的老房子藏着最温暖的人间烟火。"南京爷爷" 总坐在侧门口,见她路过便抬起腿架成一道栏,直到她急得要哭才哈哈笑着收回 —— 这与文献中那个在课堂上讲授《唐人小说》的严谨学者,判若两人却又浑然一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爷爷管我叫小妹,他浓厚的江西口音使得这 ' 小妹 ' 二字变成了 ' 肖妹 '"。方方记得,这位左手写得一手好字的爷爷,每天要喝牛奶,却总故意逗嘴馋的小哥哥,偏不给喝,直到小哥哥怒摔了他的碗,他便像孩子般叫起来:"赔我的宝碗!赔我的宝碗!" 这些琐碎的细节,让汪辟疆从文学史册上的名字,变成了会撒娇、有脾气的活生生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晒布场的邻居是哲学家宗白华,两家门对门的日子,藏着不少文人往来的轶事。方方父亲后来告诉她,那时两家教授常隔着院墙谈诗论学,对陶渊明诗作的共同研读便是常事。"爷爷用左手写的信,末尾总落着 ' 方湖左笔 ' 四个字"。这些信件被父亲装在麻袋藏于厕所顶,逃过文革劫难,信中 "满是爷爷的纯真善良"。</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三、左手著述:战乱中的文化坚守</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54 年,汪辟疆中风半身偏瘫,他以惊人的毅力改用左手写作。方方记得父亲总感慨:"爷爷中了风,还能用左手练出那么一笔好字,这得什么样的毅力?" 这种毅力,在战乱年代早已显露 —— 抗战西迁重庆时,他在炸弹声中坚持授课,指导霍松林等学生研读宋词,甚至为学生习作的英文提要亲自动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早年完成的《光宣诗坛点将录》,晚年虽偏瘫仍持续校勘不辍。其左手书写的学术札记、诗文稿及与友人的论学书信,虽未结集出版,却延续了对古典文献的深度钻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的《唐人小说》成为几代人的启蒙读物,方方的父亲 "读过好多遍,书上布满了勾勒的红线与眉批",而父亲讲给孩子们的故事,"都是爷爷《唐人小说》里的"。这部著作贯穿其学术生涯,晚年虽偏瘫,仍常向学生讲解书中要义。其背后是他对古典文献的终身坚守:早年在京师大学堂研读明清禁书,写下六七本笔记。</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四、消逝的峨嵋路:历史的遗憾与回响</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2 年,晒布场老宅因修路被拆,汪辟疆在给方方父亲的信中毫无怨言,反而欢欣写道:"将来此路为沪宁之第一条最新最美之大马路,当与北京媲美可断言也。" 新宅在峨嵋路落成后,他又欣喜于 "左玄武右鸡笼,前林后岗" 的景致,信中说 "蒙党与政府格外照顾,居之有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谁曾想,这幢曾接待过政协小组会的小楼,在几十年后竟被房地产公司拆除。方方痛惜:"徜能想到,他又该是何等的痛心。" 如今,唯有雨花台望江坡公墓的一抔黄土,还记着这位学者的温度 —— 尽管墓碑曾被砸倒,但他的诗、他的书、他在豁蒙楼留下的联句,以及晒布场的童年记忆,早已化作南京城文化血脉的一部分。其手稿与藏书后由南京大学图书馆珍藏,成为研究近代学术史的重要资料。</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钩沉汪辟疆的往事,恰似拂去豁蒙楼窗上的尘埃 —— 那些诗稿、书信与课堂回响,终在时光中显露出清晰的精神轮廓,让我们在文人的风骨与温情里,重见一个时代的精神光亮。</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豁蒙楼名称的由来</b></p> 豁蒙楼的名称源于杜甫《赠秘书监江夏李公邕》中的诗句 “忧来豁蒙蔽”(当忧愁到来时,要破除那些蒙蔽的事物),由张之洞题写匾额并命名,其建楼和命名的缘由在他所作的跋中有所说明,旨在借楼名表达特定的情感与期许。<br> 该楼位于南京市玄武区鸡鸣寺内、鸡笼山东北端,由两江总督张之洞修建。清朝光绪二十年(1894 年),张之洞萌生了建楼的想法;光绪二十八年(1902 年),他再度署理两江时,回忆起与杨锐在鸡鸣寺的彻夜长谈,于是倡议建楼以纪念杨锐;光绪三十年(1904 年),楼正式建成。<br> 豁蒙楼是鸡鸣寺内观赏风景的绝佳去处,在此可将钟山的紫气、九华的塔影、逶迤的古城墙等景致尽收眼底,视野甚至能延伸至江北的浦口和城南的白鹭洲。不过,从相关资料得知,如今豁蒙楼的周边环境可能发生了一些变化,例如曾有说法称其部分区域被 “百味斋素菜馆” 占据,还有木结构旧楼的变迁等,但整体位置依然处于鸡鸣寺内鸡笼山东北端这一相对固定的方位。同时,豁蒙楼也成为了文人游览雅集的首选之地,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晒布场名称的由来</b></div> 晒布场是一个已消失的老地名,其名称的由来与当地的产业相关,因这里曾是东门染坊的晒布场地而得名。东门染坊是南京残留的最大手工染布作坊,其所染的 “浦绿” 布颇有名气,染坊在建筑后面曾设有染布作坊棚和晒布场,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城市建设的推进,晒布场逐渐消失,但在一定时期内,其名称仍被人们所记忆。<br> 晒布场五号曾位于南京,具体位置在太平北路成贤街小学前面。其周边有着丰富的人文和地理元素,附近有四牌楼(东南大学)、南京外国语学校,往南走则是 1912 街区、总统府,当时周边还有很多民国小别墅。然而,大约在 1962 年,由于南京修路、开辟东海路,晒布场五号及周边宗白华、王晓湘、熊纯如、汤用彤等人的住宅都被拆除,汪辟疆一家也因此搬离,先是迁至南大宿舍鼓楼四条巷二十六号,后来又搬到了峨嵋路的新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