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乘凉

天道酬勤

3夏夜乘凉

三伏天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间，老家比城里稍凉快些，但还是很难熬的。要说最舒服的，当是傍晚时分了。

晚饭后，我到门前长椅上坐坐，时间尚早，可路上几乎没有了行人，更无一个过来闲聊的人，也许他们还真忙于做晚饭，或是喂牲口。我便离开，在我院中洗头，洗脚，用热水擦洗身体，擦拭去劳做了一天的疲劳。我坐在院中小凳子上，什么也不做，感受着夜的宁静，今夜跟昨夜不同，天阴沉沉的，没有昨夜的月光，没有昨夜的星辰。天渐渐地黑成了一团，我突然有了想法，我进屋，取出两个沙发座垫，展开，平铺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躺在上面，头枕两臂，望着深邃的夜空，每当一阵一阵的微风吹过时，从头到脚，身体无比的舒服。久违了，好久好久没这么躺着了，让我想起了几十年前的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那时母亲还在世，夏日晚饭后我们常常坐在月光下乘凉，或是在门前的树下，或是在老北房的台阶上。或是席地而坐，或是直接躺在地上。听着邻居们干家务忙碌的脚步声，牲口的铃铛声。看着院子后面的山峦，在月光下山的轮廓清晰可辨。院子后面有三棵大树，槐树，椿树和杏树，槐树小，不足谈论，就椿树和杏树，母亲常说，它俩在比赛着长，几年前椿树还矮呢，可它长势凶猛，把杏树给超过了。凉风习习，母亲常赞叹着夏夜的好，也许此时是庄农人惟一停下一切劳动，疲惫的身子得到片刻安宁的时间吧。看着屋后那几棵树枝的摇曳，母亲常念叨，下辈子她不想再做人了，如真有来世，梦想着老天爷把她转世成一只小鸟，从这棵上飞向那棵树，饿了找点食吃，渴了找点水喝，简简单单地活，没有麻烦事的困挠，是多么地快活。是啊，母亲生儿育女，灾难多多，父亲去世早，母亲忍饥挨饿，将我们七个孩子拉扯长大，姐姐们一个一个又离开她自己，出嫁成家。变成一只小鸟，不再操心，无牵无挂，那也是母亲对未来的幻想。

有时晚饭后邻居家的大哥二哥三哥们，大嫂二嫂三嫂们也过来，他们聊着七十年的谷八十年的糜，东家的长西家的短，回忆着往事，或是去年的啥庄稼收成好，或是预测明年啥会有好收成。我还是孩子，我聆听着，我所了解的很多有关旧时的事，都是那样获得的。几个越聊越来劲，常常聊到深夜而不愿散去，我早已瞌睡得闭上了眼睛。

更多时候，母亲让我们先去睡，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院中，自言自语着，打着呵欠，叹着气，似乎每打一次呵欠，每叹口气，疲劳便会减轻一分。

时光易逝，母亲早已离世了，哥嫂们也相继去世，而年轻一代为了生计，都出门在外。夜已深了，我也该回屋睡觉了，把空旷的庭院留给寂静的没有月光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