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当医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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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选择当医生吗”？那年代，如果我有选择，定会选择当名医生… 你会当医生吗？ （一） 今年四月，去了年青时“工作”的地方，江西赣北的一个小村庄。老一辈的村民几乎都移民去了土星，接待我的都是当年的小孩子，现在也都快退休了。接车的是位医生，晚上招待吃饭的也是医生，策划隆重欢迎仪式的还是医生，而且是县里的名医，一位受人尊敬的女医生。当时有点惊奇：一个小小的村庄，怎么会有这么多医生。 身边不乏当医生的朋友，如今酒肉朋友少一个好一个，当医生的朋友多一个好一个，哪怕是医院里扫地的爷叔阿姨也不要轻易拉黑，尤其去上海大医院看病的，他们熟门熟路，帮你挂号插队，帮你拿药指路，否则在人山人海的医院里，你根本没有方向。当然有亲戚朋友直接当院长、主任的最幸福，那是你生命长度的依靠和保障，真有病的及时介入，无病小病的不会过度治疗。 那些当医生的朋友，有好几个都是因为家人被病魔折磨的半死不活，有的还因此倾家荡产的，于是从小就立志要当一名医生，至少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半个世纪前的农村，缺医少药和填饱肚子同样重要。那时一个大队会有一间民房，一个赤脚医生。村民们的健康，基本靠原始免疫、靠身体素质、靠顽强硬撑、靠愚昧自（治）疗。真的没法自愈，也会求助赤脚医生。要去公社卫生院和县医院，那是可想不可及。路途遥遥，一辆破板车，搭上两个拉车的，碰到急性严重的，拉到半路，就挂了。 记得我们集体户有一对姐弟知青，下放第二年，弟弟得了阑尾炎，急需去医院开刀，于是问队里借了一辆板车，车上除了病人，还有去那里陪护的换洗衣服和被褥，几天的干粮和路上的用水，满满一车。我和他姐姐轮流拉和推，渡河越岭来回八十里。这情景，谁看了都会动容：动容求医的无助，动容治病的艰难。这情景，今天年轻人见了也会动容：动容这辆板车的魄力，动容这辆板车的精神，以为是自驾旅游或极限探险。 （二） 江西多蛇，难免被蛇亲吻，就像热恋中的概率，关键是毒蛇还是小白蛇，还有处理的速度。村里一位老太太去鸡窝取蛋，摸到一个软塌塌的东西，立即缩手晚了，很快去世。据说蛇越小越毒，比如五步蛇，被咬后走五步就没命，如果没有急救知识和备用药，以今天救护车的速度也难以抢救。 村里还有一位身强力壮的民兵排长去山上砍柴，半路上看到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不注意踩到了，以为是牛粪，似乎感觉脚上有点痛，回头一看，牛粪不见了，顿时瘫倒了，幸好后面的老乡赶到，立刻背他下山。先后去了公社、县医院和民间老中医处求救，都治不好，最后来到了南昌医院，医生说马上截肢可以保命。一个五口之家，忽然顶梁柱的劳动力变成了残废，老婆思虑再三，理智残忍的终止了治疗。 客堂的木板上，面对着大门躺着奄奄一息的民兵排长，老婆和小孩已不和他住一起。如果没有昏迷，他可以清楚看到虚掩的门缝外，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那口棺材，不知他有何感想？已进入夏天，屋里散发出的恶臭，村民们早已绕道而行。 不知情的我那天经过他家，忽然听到屋里有轻微的呻吟声，捂住鼻子推开那条门缝，看到了迄今为止最凄惨最恐怖的一幕：民兵排长瞪着两只不动的眼睛，不知是死是活。两只狗在撕咬他的小腿，那只被蛇咬到的脚，小腿几乎没有了肉，一根白森森的小腿骨，裸露在外，全都爬满了蠕动的“小白虫”。我赶走了两条狗，屏住呼吸，冲出门外，立刻报告了村干部，下午排长就归天了。 那时的农村不仅缺医少药，更缺少卫生知识。一个男孩发高烧，连夜送到大队卫生站，医生诊断后立刻给他打吊针，并关照陪护的父亲，注意药瓶里的药水，等吊完了，通知她。卫生站里的医生，诊断是她，护理是她；白天是她，晚上是她；门诊是她，急诊是她；坐诊是她，出诊的还是她。说是卫生站，医生的吃喝拉撤、休息睡觉全在里面。 医生关照完毕，就去隔壁卧室休息。当时正值“双抢农忙”，可能惦记着农活，孩子父亲看到输液管老半天才下来黄豆大小一滴，就自说自话松开了开关。没一会吊完了，当他通知医生时，医生立刻脸色煞白，只听“啊”了一声…。后来医生和我们闲聊时，无意中透露孩子是死于亲生父亲的无知。 （三） 一个只有三十多户的小村庄，在非正常死亡人的名单中，有一个还不会喊爸爸妈妈，还不会下地走路的小女孩，她那极其惨烈告别人生的画面，永远永远地刻在了一个外乡知青的记忆之中… 江西农村几乎差不多每家都有一个置放孩童的木器站桶① ，圆锥形，中间有托脚的地方，底部可以放个火盆取暖，一个简朴实用的幼童“摇篮”。 那是一个阴冷的冬天，父母出早工回家，父亲去了自留地，母亲则要忙于喂猪、煮饭等家务，等她想起女孩时，觉得今天孩子特别安静，没有哭闹声。走近站桶，女孩耷拉着脑袋，以为睡着了，待抱起孩子，一股浓重焦味直扑鼻腔：是火盆里的火星溅到了小女孩身上的破棉袄… 我不想用任何言语来讲述那幕惨烈的情景，英雄邱少云牺牲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也不想复述一个呀呀学语、还未喊出“爸爸妈妈”之声的可怜女孩，在告别其短暂的人生、在去另一个世界路上所遭受的无法想象的痛苦。 大面积的烧伤，痛心最后截了肢也没能让小女孩用这个世界的语言叫一声爸爸妈妈，用这个世界的画笔画一张青山绿水… 小女孩就是女医生最小的妹妹。 （四） 回上海后，读到女医生在微信上的讲述：“妈妈生我大哥时‘产时子痫’② ，三天三夜昏迷不醒，没上医院，从鬼门关里走了出来；我爸被蛇咬，后来溶血③ ，就在家用点草药、没死挺了过来；大哥九岁，患十二指肠溃疡，肚子疼痛难忍，我妈没辙就半夜起来驱鬼，一驱就驱到他去部队；二哥患肠伤寒，高烧腹泻几天几夜；二妹一岁时肺炎夭折；三妹一岁时中毒性细菌性痢疾，高热抽搐，昏迷不醒，还是请了郎中出手用艾灸把她烧回来，四妹就是那个最小的妹妹…，这就是我立志学医的源动力。” 一个农村家庭，一个农村屋场的遭遇，或许会是那个年代农村缺医少药的影子。 （五） “你会选择当医生吗？ 无论什么原因，什么源动力；无论是为人类大众，还是为亲朋好友，“救死扶伤”始终是一个白衣战士的志向。因为这个世界还有伤痛，还有贫穷… （完） ① 木器站桶：传统育儿工具，是一种用于婴幼儿照护的木质圆筒形器具，兼具取暖、安全防护和早期站立训练功能‌，常见于南方农村家庭，尤以江西浦江等地为典型代表‌。 ② 产时子痫‌：是指孕妇在‌分娩过程中或产后短时间内‌突然发生‌抽搐、意识丧失‌等严重症状，属于‌妊娠期高血压疾病‌的最严重阶段，可能威胁母婴生命。它通常由‌子痫前期（妊娠高血压伴随器官损伤）‌进展而来，需紧急医疗干预。 ③ 溶血：‌蛇毒导致溶血的主要原因是其含有的特定毒素（如磷脂酶、溶血素等）能直接破坏红细胞膜结构，或通过干扰血液系统间接引发红细胞破裂‌。 那时一个大队会有一间民房，一个赤脚医生。 一个只有三十多户的小村庄… 用这个世界的画笔画一张青山绿水… 江西农村几乎差不多每家都有一个置放孩童的木器站桶… ‌文字：无言碎片画插图：无言照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