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天还需要神话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 迟子建</p><p class="ql-block">在香港某大学,一天午后,我去黄子平先生的课上班访。所谓班访,就是座谈。黄子平出了个题 “好山好水好文章”,我落座后对了一句 “废水废气废都城”,学生们笑起来。讲演之前,我对学生说,我高考时,作文写跑题了,因为我没有抓住中心思想,得了最低分,所以我接下来要讲的,可能会背离主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果然,一开始,我就信马由缰地从童年所听到的神话讲起。我说,我生长的那个地方,是个小村子,非常寒冷,每年有大半年在飘雪。那时候不通电,没有电视,冬天黑得早,我们吃过饭,就搬着小板凳,围聚在火炉旁,借着炉火的光,一边喝茶一边讲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故事的都是老人,他们讲的,大都是神话故事。什么年画中的姑娘每天从画中下来,为贫穷的小伙子做饭;什么赶考的秀才在夜晚的花园遇见花神,花神护佑秀才,使他中了状元;什么一对无儿无女的老人在种菜时,收获了一个大倭瓜,把它切开,里面竟然蹦出来一个活泼的男娃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样的神话,使寒冬变得温暖,使黑暗变得光明。当然,也有恐怖的神话,比如借尸还魂、狐仙害人一类的,但结局总会蹦出一个孙悟空似的圣人,能够清除妖孽,惩恶扬善。可以说,我最早的文学启蒙,就是这些神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由此谈到了自己的新长篇《额尔古纳河右岸》,我说其中的一个情节,就是老人们讲给我的,他们说那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当地有个无儿无女的猎人,有一次进山打猎,忽然看见一只怀孕的狐狸。猎人很高兴,因为狐狸的皮毛很值钱。猎人举起枪,朝狐狸瞄准。然而未等他扣动扳机,狐狸却像人一样站直了,它抱着两只前爪,给猎人作个揖,叫着猎人的名字,说,某某某,我知道你好枪法!狐狸作揖已让猎人手软了,再加上它说的那句话,更是让他心惊胆战,猎人知道自己遇到了得道成仙的狐狸,连忙放下猎枪,跪下。狐狸转身朝密林深处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猎人回到家,把他的奇遇说给左邻右舍的人听,从此他放下猎枪,以种地为生了。猎人变成农夫后,日子过得安闲,他一天天老了。终于有一天,他平静地过世了。在他的葬礼上,忽然来了一对如花似玉的姑娘,她们一身素白,为他吊孝。当地人都不认得她们。她们为农夫守灵,直到把他送到墓地。农夫入土后,那双女孩突然间无影无踪了。村里人这才反应过来,那对女孩,一定是当年猎人放过的有身孕的狐狸,她是带着她的孩子,为老人送终来了,以报答猎人当年的不杀之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从神话,又讲到大自然,我觉得神话的诞生,离不开这样的 “好山好水”。我的文学,我的世界观,与神话是分不开的。然而我刚讲完,一个女生就举手咄咄逼人地提问,说,来自东北的女作家,你讲得也太夸张了吧,狐狸怎么能开口说话呢!再说了,现在是一个科学的时代,这些神话都是糊弄人的,有什么意义呢!她很激愤,仿佛我是一个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愚弄了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笑了笑,心平气和地对她说,看你的年龄,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你生长在香港这样一个国际大都市,从小享受到的是丰富的物质生活。你眼中只有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由摩天大楼、跨海铁路、高速公路、汽车、电脑、电话构成的,你们所受的教育,使你对科学无比信赖。你们没有可能听祖辈人讲故事,而书本的神话故事又不如时髦的流行读物更能吊起你们的胃口。你们这一代人,既没有听神话的环境,也没有接受神话的情怀了。所以,你们丧失了与另一个世界沟通的可能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得感谢这位女生,她很坦率地讲出了她这一代人的心声。他们眼里的神话,也许是克隆人、无土栽培的植物、纳米技术产品、航天飞机、掌上电视。孟姜女哭倒长城,在他们眼里一定是荒谬的;宇航员没有发现月球有生命的迹象,那么他们一定认为嫦娥奔月的故事也是荒诞的。总之,所有的神话,在 “科学” 的手术刀下,都经不起解剖。可是,仅仅活在一个物质的世界里,人难道不就成了一块蛋白了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全球化、城市化的进程,在渐渐消解神话,大自然的退化,也在剥夺神话产生的土壤,我不敢想像,再过一个世纪,有多少神话会就此失传?我们这个时代,难道真的不需要神话了吗?人类因为对万事万物有悲悯的情怀,所以才一路走到今天,我想如果有一天神话绝迹了,人类就到了消亡的边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也许我的一些话触动了那位女生,她再次提问:你怎么让我们相信神话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说,人生对你们来讲仅仅是开始,等你们将来年岁大了,想着自己的肉身会灰飞烟灭时,也许对神话就有认同感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眼里,能给生灵以关爱,给大自然以生机,给人以善良的神话,是万古长青的!</p> <p class="ql-block">夜观流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 林清玄</p><p class="ql-block">烬读宋朝沈括著的《梦溪笔谈》,有一段谈到他夜见流星的事,非常有趣:治平元年,常州日禹时,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月,见于东南,少时而又震一声,移着西南;又一震而坠,在宜兴县民许氏园中,远近皆见,火光赫然照天,许氏藩篱皆为所焚。是时火息,视地中只有一窍如桮大,极深,下视之,星在其中荧荧然,良久渐暗,尚热不可近,又久之,发其窍,深三尺余,乃得一圆石,犹热,其大如拳,一头微锐,色如铁,重亦如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沈括学识的渊博早为后世尝得推崇,但我对这一段描述特别感到兴趣,并不是像有的学者说他对流星的判断正确早在西方大文学家九百年之前,而是我小时候也有一段看流星殒落的相似经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幼年居住的乡里,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冷气、没有电扇,一到夏天夜晚,就没有人留在屋内,家人全跑到三合院中间的庭院里纳凉;大人坐在藤椅上聊天,或谈着农事,或谈着东邻西里的闲话,小孩子就围坐在地板上倾听,或到处追逐萤火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家里有一位帮忙农事的老长工,我们都叫做他“玉豹伯”,他的脑子里装满了民间戏曲里的戏文故事,口才好,姿势优美,颇像妈祖庙前的说书先生。他没有儿女,因此特别疼爱我们,每天夏天夜里,我们都围着听他说故事,一直到夜幕低垂才肯散去。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魁力,听到精采的地方,我们甚至舍不得离开去捉跳到身边的大蟋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王豹伯为我们讲《西游记》,谈到孙悟空如何在天空腾云驾雾飞来飞去,我们都不禁抬头望向万里的长空,就在那个时候,一颗天边的星星划出一条优美的长线,明亮的星一直往我们头上坠落,我们都尖声大叫,玉豹伯说:“流星!流星!”然后我们听到轰然一声巨响,流星就落在我们庭院前不远处蕉园旁的河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群孩子全像约好了似的,完全顾不得孙悟空,呼啸着站起往河床奔去,等我们跑到的时候却完全不见流星的影子,在河床搜寻一个晚上毫无所获,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第二天还特别起早,继续到河床去找,后来找到一颗巨大的黑褐色石头,因为我们日日在河床游戏,几乎可以确定那颗新石头就是昨夜的流星,但是天上的明星落到地上怎么会变成石头呢?是我们不敢肯定的谜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流星,在那之前,虽听大人说起过流星,知道天上的每个星星就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只要看见天上的流星殒落就知道地上死去了一个人。可是我常自问,地上时常有人去世,为什么流星是那么的罕见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果流星是一个人的殒落,那么浩渺的天空就对应着广阔的大地,人的群落就是星的聚散,这样想时,我们的离恨别情便淡泊了许多——光灿的星落到地上只是一个无光的石头,还有什么是永远的光明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还有人说,当你看见一颗流星落下的一刻,闭上眼睛专心许愿,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当时我们还是孩子,心中没有什么大愿,看到奔射如箭的流星,张看之不暇,谁还顾得许愿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还在庭院里看过几次流星,但都远在天外,稍纵即逝,不像第一次的感受那么深刻,心中只是无端的茫然,若是天空中的星星都对应着一个人,那一刻落下的又是谁呢?不管是谁,人世里不是行者就是过客,流星落下不免令人感触殊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很年幼的时候我就爱独自坐着看天空,并借着天空冥想,一直到现在,我出门时第一眼都要看看天色,这或许是看天吃饭的农家于弟本性,然而这种本性也使我在大旱的时候想着渴望雨水的禾苗;在连日豪雨之际思念着农田里还未收割,恐惧着发芽的累累稻穗;在巨风狂吼之时忧心着那些出海捕鱼的渔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空的冥思是可以让我们更关切着生活的大地,这样站在地上仰望天际,就觉得天空和星月离我们不远,也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心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三年一月二十六日</p> <p class="ql-block">请为我活下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 渡边和子</p><p class="ql-block">去世前的一年间,在东京住院的母亲已彻底变成神志不清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已辨认不出。每次离开前,我对母亲说:“妈妈,我要回去了,再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也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看说话的我,并在不久之后翻身背对着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看到这样面目全非的母亲便忍不住流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天,身旁的护士长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是一名男性患者,在该医院做完大手术后,在生死间徘徊。被叫来的亲戚们因为觉得他已经无法得救,便毫不客气地在病房谈论葬礼的细节和他死后的善后工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这名患者的妻子走了进来,边流泪边对他们说:“这些话,请不要说了。如果现在他死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活下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数月后,这名濒临死亡的患者奇迹般地活了过来。有一次,他边回忆过去边对护士长说了下面这段话:“我看似失去了意识,其实我听到了他们在病房说的话。如果那个时候连妻子都觉得我即将死去,并加入他们的谈话中,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我了。正因为妻子说了没有我不知怎么活下去的话,我才觉得我必须活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完这个故事后,护士长用安慰的语气对我说:“所以,您母親也是看似听不懂,实则心里清楚得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医学上对此如何解释,我不得而知。那天,在护士长宽慰过我后,我返回了家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两个月后,母亲去世。我想,如果我在今生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一天对母亲说 “请一定要为我活下去”,母亲或许会活得更长寿一些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想起当年,我说我想去修道院时,母亲当然是反对的。当时,她问我:“也不是身体不好,无法嫁人,是因什么伤心事而必须去修道院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她渐渐知道我是出于喜欢才想去后,依然觉得我肯定忍受不了修道生活,不久便会回家。她曾说:“那个时候,如果我不在了,女儿就没有地方可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且,她一直为那一天做准备,小心地保管着我的和服等物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我刚在修道院待了一年半,就被派去了美国。这个时候,母亲再次下了要长寿的决心。等待我从美国归来时,她常常念叨:“在女儿从美国回来前,我必须好好活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哥哥家、姐姐家以及修道院都会热情地迎接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是,身为明治时期出生的女人,母亲认为她必须给女儿留一个可以毫不拘束地休息的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是,结束美国近五年留学生活后,回国的我看到的却是一张十分衰老的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或许是已将四个孩子培养成人,这种安心感让母亲渐渐对自己存在的必要性失去自信了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的变化让我意识到,对生活是否抱有热情,可以影响人的衰老速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尼采有句名言:“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我认为,人确实是这样一种动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到这个世界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因如此,大家都对 “自己可以活下去吗” 持有不安和疑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这时不仅有人回答说 “可以的,请活下去吧”,还能给予微笑、关注的目光以及暖心的话语,这个不安的人一定会备受鼓舞吧。</p> <p class="ql-block">下里巴症候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 马伯庸</p><p class="ql-block">上星期的某一天晚上,我和一位朋友在西单附近吃饭。席间我们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臧否人物,言必及王小波、余杰、村上春树、奥尔罕·帕慕克,聊的十分尽兴。大约到了9点多,我们方才起身结帐,各自回家。我踏上地铁之前,忽然看到一处还没收摊的报刊亭,就走了过去。从西单到四惠东大约11站,全程要30多分钟,我必须得买点什么东西消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视线从《科学美国人》扫到《译林》,然后又从《看电影》扫到《三联文化周刊》,来回溜达了五、六分钟仍旧游移不决,直到摊主不耐烦说要收摊了,我才催促自己下了决心,在摊子上抓了一本《读者》,匆匆离去。在地铁里,我捧着《读者》看的津津有味,全然不顾自己曾经一逮着机会就嘲讽这本杂志的种种劣行。《读者》杀时间很是不错,我在西单等地铁的时候翻开扉页寄语,在建国门看到中缝后的笑话栏目,然后四惠东地铁停稳的一瞬间,我刚好扫完封底的广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尽管我一下车就把《读者》顺手塞进垃圾筒内,扬长而去,但我必须得承认:我在刚才的30分钟过的很愉悦,那些小布尔乔亚式温情故事和心灵鸡汤让我发酵出一种中产阶级的微微醺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上上星期去了一趟三联书店,用公司发的雅高卡买了许多一直想要但很贵的书,比如王鸣盛的《十七史商榷》、张岩的《审核古文</p><p class="ql-block">案》、杨宽的《中国古代都城制度史》、《百变小红帽-一则童话三百年的演变》,还有若干本“大家小书”系列的小册子。买新书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尤其是买了这么多看起来既深沉又有内涵的文化书籍之后,感觉旁人注视自己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恭敬。我捧着这些书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把它们一本一本摆在书架上,心里盘算哪些书以后写东西用得着;哪些书以后吹牛用得着;哪些书可以增加自己的修为和学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盘算到一半的时候,腹中忽有触动,五谷轮回,山雨欲来。我的视线飞过这些崭新的内涵书,抽出一本机器猫,匆忙跑进厕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类似的事情其实经常发生。比如跑去看现代艺术画展,最后发现真正停留超过两分钟欣赏的,都是裸女主题油画;买来许多经典DVD,最后挑拣出来搁进影碟机的只有《恐怖星球》和《料理鼠王》,看到男主角居然是大厨古斯特的私生子时,还乱感动了一把;往PSP里灌了300多种历代典籍文献,然后只是一味玩《分裂细胞》——甚至当我前天偶尔在手机里下载了一款类似口袋妖怪的JAVA游戏以后,我连PSP都不玩了,每天在班车上和地铁里不停地按动手机键,就如同一位真正的无聊上班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有一次看到《Little Britannia》里有个桥段:男主角之一跑去一家高级法国餐厅吃饭,对着白发苍苍的老侍应生说:“给我来份加大的麦辣汉堡。”这让我亲切莫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把这个发现跟朋友们说,他们都纷纷表示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有人拟定了全套瑜珈健身计划,然后周末在家里睡足两天;还有人买了精致的手动咖啡磨,然后摆在最醒目的位置,继续喝速溶伴侣。最后大家一起唉声叹气,试图要把这个发现上升到哲学高度,提炼出一点什么精神感悟,让自己上个层次什么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是这个努力可耻地失败了,于是我们发现这是一种感染范围很广泛的疾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简单来说,下里巴症候群是这样一种病:我们会努力要作一个风雅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结果还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暴露出自己的俗人本质。我们试图跟着阳春白雪的调子高唱,脑子里想的却总是阳春面和白雪公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般这种疾病分成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你发现了“超我”,折射到现实社会,就是你买了一台西电KS-16608L;第二个阶段是你发现了“本我”,每天晚上都用这玩意儿听《两只蝴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仔细想想,这种疾病或者说生活状态很不错,一来可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二来又不会真正让自己难受——要知道,让一个俗人去勉强风雅,比让一个风雅的人勉强去俗气更不容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象郭沫若那样进退自如,能写出《凤凰涅磐》和《咒麻雀》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按照文法,在文章的结尾应该提纲挈领,但是刚才已经失败了,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成功的可能。所以我还是以一个隽永温馨的哲理小故事作为结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有一个朋友R。有一次,我们一群人去看一部话剧。当时去的早了,话剧还没开演。百无聊赖之下,我们就跑到附近的一家书店闲逛。我偶尔瞥到其中一个书架上放着一些关于佛教的书,忽然下里巴症又发作,于是微皱眉头,用轻松安详的语气说恰好在旁边的A说:“最近俗务缠身,我忽然很想看看禅宗的精神,让自己的心空一下,也未尝不是件愉悦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Y没理我。我低头一看,R原来正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捧着从书架角落里拿出来的大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在看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A把书举了起来,我首先看到的是Y愉悦的表情,然后是封面硕大的字体:“慈禧美容秘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R的真诚和坦率就如同初春的阳光,我看到自己虚伪的面具惭愧地开始融化。心灵被震撼的我扔下了南怀瑾、南怀仁和慧能,毫无矫饰地抽出一本《奇侠杨小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内心学着《发条橙》结尾的阿历克斯,大声呐喊:“I was cured all righ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逐臭之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 蔡澜</p><p class="ql-block">“逐臭之夫”字典上说:“犹言不学好下向之徒”。这与我们要讲的无关,接着解“喻嗜好怪癖异于常人”,就是此篇文章的主旨。你认为是臭的,我觉得很香。外国人人亦言“一个人的美食,是另一个人的毒药”,实在是适者珍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榴莲了,强烈的爱好或特别的憎恶,并没有中间路线可走。我们闻到榴莲时喜欢得要命,但报纸上有一段港闻,说有六名意大利人,去到旺角花园街,见有群众围着,争先恐后地挤上前,东西没看到,只嗅到一阵毒气,结果六人之中,有五个被榴莲的味道熏得晕倒,此事千真万确,可以寻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和穷困有关,中国的发霉食物特别多,内地有些省份,家中人人有个臭缸,什么吃不完的东西都摆进去,发霉后,生出碧绿色的菌毛,长相恐怖,成为美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臭豆腐已是我们的国宝,黄的赤的都不吓人,有些还是漆黑的呢。上面长满像会蠕动的绿苔,发出令人忍受不了的异味,但一经油炸,又是香的了。一般人还嫌炸完味道跑掉,不如蒸的香。杭州有道菜,用的是苋菜的梗,普通苋菜很细,真想不到那种茎会长得像手指般粗,用盐水将它腌得腐烂,皮还是那么硬,但里面的纤维已化为浓浆,吸噬起来,一股臭气攻鼻。用来和臭豆腐一齐蒸,就是名菜“臭味相投”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未到北京之前,被老舍先生的著作影响,对豆汁有强烈的憧憬,找到牛街,终于在回民店里喝到。最初只觉一口馊水,后来才吃出香味,怪不得当年有一家名店,叫为“馊半街”。不知者以为豆汁就是大豆磨出来,像豆浆,坏不到哪里去。其实只是绿豆粉加了水,沉淀在缸底的淀粉出现灰色,像海绵的浆,取之发酵后做成的,当然馊。什么叫馊?餐厅里吃剩的汤羹,倒入石油铁桶中,拿去喂猪的那股味道,就是馊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南洋有种豆,很臭,干脆就叫臭豆,用马来盏来炒,尚可口。另有一种草有异味,也干脆叫臭草,可以拿来煮绿豆汤,引经据典,原来臭草,又名芸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些臭草臭豆,都比不上“折耳根”,有次在四川成都吃过,不但臭,而且腥,怪不得又叫“鱼腥草”,但一吃上瘾,从此见到此菜,非点不可。食物就是这样的,一定要大胆尝试,吃过之后,发现又有另一个宝藏待你去发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芝士就是这个道理,愈爱吃愈追求更臭的,牛奶芝士已经不够看,进一步去吃羊芝士,有的臭得要浸在水中才能搬运,有的要霉得生出虫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洋食物的臭,不遑多让,他们的生火腿就有一股死尸味道,与金华的香气差得远,那是腌制失败形成,但有些人却是要吃这种失败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他们的腌小鱼(Anchovy)和我们的咸鱼一样臭,只是自己不觉,还把它们放进沙律中搅拌,才有一点味道,不然只吃生菜,太寡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日本琵琶湖产的淡水鱼,都用发酵的味噌和酒曲来腌制,叫为“NukaTsuke”,也是臭得要死。初试的外国人都掩鼻而逃,我到现在也还没有接受那种气味,但腐烂的大豆做的“纳豆”,倒是很喜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伊豆诸岛独特的小鱼干,用“室鲹(MuroAji)”晒成,是著名的“臭屋(Kusaya)”。闻起来腥腥的,不算什么,但一经烧烤,满室臭味,日本人觉得香,我们受不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虾酱、虾膏,都有腐烂味,用来蒸五花腩片和榨菜片,不知有多香!南洋还有一种叫“虾头膏”的,是槟城的特产。整罐黑漆漆,如牛皮胶一般浓,小食“啰惹”或“槟城叻沙”,少了它,就做不成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吃过那么多臭东西,有哪一样是最臭的?”常有友人问我。答案是肯定的,那是韩国人的腌魔鬼鱼,叫为“”,生产于祈安村地方,最为名贵,一条像沙发咕坐垫一样大的,要卖到七八千港币,而且只有母的才贵,公的便宜,所以野生的一抓到后,即刻斩去生殖器,令它变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传说有些贵族被皇帝放逐到小岛上,不准他们吃肉,每天三餐只是白饭和泡菜,后来他们想出一个办法,抓了鱼,埋进木灰里面等它发酵,吃起来就有肉味。后来变成珍品,还拿回皇帝处去进贡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腌好的鱼上桌,夹着五花腩和老泡菜吃,一塞入口,即刻有阵强烈的阿摩尼亚味,像一万年不洗的厕所,不过像韩国人说,吃了几次就上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下最臭的,鱼还是老二,根据调查,第一应该是瑞典人做的鱼罐头,叫为Surstromming。用鲱鱼做原料,生劏后让它发霉,然后入罐。通常罐头要经过高温杀菌,但此罐免了,在铁罐里再次发酵,产生强烈的气味,瑞典人以此夹面包或煮椰菜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罐头上的字句警告,开罐时要严守四点:一、开罐前放进冰箱,让气体下降。二、在家中绝对不能打开,要在室外进行。三、开罐前身上得着围裙。四、确定风向,不然吹了下去,不习惯此味的人会被熏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个家伙不听劝告,在厨房一打开,罐中液体四溅,味道有如十队篮球员一齐除下数月不洗的鞋子,整个家,变成名副其实的“臭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的世界下雪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 迟子建</p><p class="ql-block">我之所以喜欢回到故乡,就是因为在这里,我的眼睛、心灵与双足都有理想的漫步之处。从我的居室到达我所描述的风景点,只需三五分钟。我通常选择黄昏的时候去散步。去的时候是由北向南,或走堤坝,或沿着河岸行走。如果在堤坝上行走,就会遇见赶着羊群归家的老汉,那些羊在堤坝的慢坡上边走边啃噬青草,仍是不忍归栏的样子。我还常看见一个放鸭归来的老婆婆,她那一群黑鸭子,是由两只大白鹅领路的。大白鹅高昂着脖子,很骄傲地走在最前面,而那众多的黑鸭子,则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比之堤坝,我更喜欢沿着河岸漫步,我喜欢河水中那漫卷的夕照。夕阳最美的落脚点,就是河面了。进了水中的夕阳比夕阳本身还要辉煌。当然,水中还有山峦和河柳的投影。让人觉得水面就是一幅画,点染着画面的,有夕阳、树木、云朵和微风。微风是通过水波来渲染画面的,微风吹皱了河水,那些涌起的水波就顺势将河面的夕阳、云朵和树木的投影给揉碎了,使水面的色彩在瞬间剥离,有了立体感,看上去像是一幅现代派的名画。我爱看这样的画面,所以如果没有微风相助,水面波澜不兴的话,我会弯腰捡起几颗鹅卵石,投向河面,这时水中的画就会骤然发生改变,我会坐在河滩上,安安静静地看上一刻。当然,我不敢坐久,不是怕河滩阴森的凉气侵蚀我,而是那些蚊子会络绎不绝地飞来,围着我嗡嗡地叫,我可不想拿自己的血当它们的晚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书房写作累了,只需抬眼一望,山峦就映入眼帘了。都说青山悦目,其实沉积了冬雪的白山也是悦目的。白山看上去有如一只只来自天庭的白象。当然,从窗口还可以尽情地观察飞来飞去的云。云不仅形态变幻快,它的色彩也是多变的。刚才看着还是铅灰的一团浓云,它飘着飘着,就分裂成几片船形的云了,而且色彩也变得莹白了。如果天空是一张白纸的话,云彩就是泼向这里的墨了。这墨有时浓重,有时浅淡,可见云彩在作画的时候是富有探索精神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无论冬夏,如果月色撩人,我会关掉卧室的灯,将窗帘拉开,躺在床上赏月。月光透过窗棂漫进屋子,将床照得泛出暖融融的白光,沐浴着月光的我就有在云中漫步的曼妙的感觉。在刚刚过去的中秋节里,我就是躺在床上赏月的。那天浓云密布,白天的时候,先是落了一些冷冷的雨,午后开始,初冬的第一场小雪悄然降临了。看着雪花如蝴蝶一样在空中飞舞,我以为晚上的月亮一定是不得见了。然而到了七时许,月亮忽然在东方的云层中露出几道亮光,似乎在为它午夜的隆重出场做着昭示。八点多,云层薄了,在云中滚来滚去的月亮会在刹那间一露真容。九点多,由西南而飞向东北方向的庞大云层就像百万大军一样越过银河,绝大部分消失了踪影,月亮完满地现身了。也许是经过了白天雨与雪的洗礼,它明净清澈极了。我躺在床上,看着它,沐浴着它那丝绸一样的光芒,感觉好时光在轻轻敲着我的额头,心里有一种极其温存和幸福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又一批云彩出现了,不过那是一片极薄的云,它们似乎是专为月亮准备的彩衣,因为它们簇拥着月亮的时候,月亮用它的芳心,将白云照得泛出彩色的光晕,彩云一团连着一团的出现,此时的月亮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蜜橙,让人觉得它荡漾出的清辉,是洋溢着浓郁的甜香气的。午夜时分,云彩全然不见了,走到中天的明月就像掉入了一池湖水中,那天空竟比白日的晴空看上去还要碧蓝。这样一轮经历了风雨和霜雪的中秋月,实在是难得一遇。看过了这样一轮月亮,那个夜晚的梦中就都是光明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还记得2002年正月初二的那一天,我和爱人应邀到城西的弟弟家去吃饭,我们没有乘车从城里走,而是上了堤坝,绕着小城步行而去。那天下着雪,落雪的天气通常是比较温暖的,好像雪花用它柔弱的身体抵挡了寒流。堤坝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我们俩,手挽着手,踏着雪无言地走着。山峦在雪中看上去模模糊糊的,而堤坝下的河流,也已隐遁了踪迹,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了。河岸的柳树和青杨,在飞雪中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天与地显得是如此的苍茫,又如此的亲切。走着走着,我忽然落下了眼泪,明明知道过年落泪是不吉祥的,可我不能自持,那种无与伦比的美好滋生了我的伤感情绪。三个月后,爱人别我而去,那年的冬天再回到故乡时,走在白雪茫茫的堤坝上的,就只是我一人了。那时我恍然明白,那天我为何会流泪,因为天与地都在暗示我,那美好的情感将别你而去,你将被这亘古的苍凉永远环绕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所幸青山和流水仍在,河柳与青杨仍在,明月也仍在,我的目光和心灵都有可栖息的地方,我的笔也有最动情的触点。所以我仍然喜欢在黄昏时漫步,喜欢看水中的落日,喜欢看风中的落叶,喜欢看雪中的山峦。我不惧怕苍老,因为我愿意青丝变成白发的时候,月光会与我的发丝相融为一体。让月光分不清它是月光呢还是白发;让我分不清生长在我头上的,是白发呢还是月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几天前的一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有关大雪的梦。我独自来到了一个白雪纷飞的地方,到处是房屋,但道路上一个行人也看不见。有的只是空中漫卷的雪花。雪花拍打我的脸,那么的凉爽,那么的滋润,那么的亲切。梦醒之时,窗外正是沉沉暗夜,我回忆起一年之中,不论什么季节,我都要做关于雪花的梦,哪怕窗外是一派鸟语花香。看来环绕着我的,注定是一个清凉而又忧伤、浪漫而又寒冷的世界。我心有所动,迫切地想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我伸手去开床头的灯,没有打亮它,想必夜晚时停电了;我便打开手机,借着它微弱的光亮,抓过一支笔,在一张打字纸上把那句最能表达我思想和情感的话写了出来,然后又回到床上,继续我的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句话是:</p><p class="ql-block">我的世界下雪了。</p><p class="ql-block">是的,我的世界下雪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城市不是没有秋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 林清玄</p><p class="ql-block">我喜欢《唐子西语录》中的两句诗: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这是说山上的和尚不知道如何计算甲子日历,只知道观察自然,看到一片树叶落下就知道天下都已是秋天了。从前读贾岛的诗,有「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之句,对秋天萧瑟的景象颇有感触,但说到气派悠闲,就不如「一叶落知天下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代都市人正好相反,可以说是「落叶满天不知秋,世人只会数甲子」。对现代人而言,时间观念只剩下日历,有时日历犹不足以形容,而是只剩下钟表了。谁会去管是什么日子呢?三百多年前,当汉人到台湾来垦植移民的时候,发现台湾的平埔族山胞非但没有日历,甚至没有年岁,不能分辨四时,而是以山上的刺桐花开为一年,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初到的汉人想当然地感慨其「文化」落后,逐渐同化了平埔族。到今天,平埔族快要成为历史名词,他们有了年岁,知道四时,可是平埔族后裔有很多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刺桐花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对岁月的感知变化由立体到平面可以如此迅速,怎不让人兴叹?以现代人为例,在农业社会还深刻知道天气、岁时、植物、种作等等变化是和人密切结合的。但是,商业形态改变了我们,春天是朝九晚五,冬天也是朝九晚五;晴天和雨天已经没有任何差别了。这虽使人离开了「看天吃饭」的阴影,却也多少让人失去了感时忧国的情怀和胸怀天下的襟抱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得住在乡下的时候,大厅墙壁上总挂着一册农民历,大人要办事,大至播种耕耘、搬家嫁娶,小至安床沐浴、立券交易都会去看农民历。因此到了年尾,一本农民历差不多翻烂了,使我从小对农民历书就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情。一直到现在,我还保持着看农民历的习惯,觉得读农民历是快乐的事。就看秋天吧,从立秋、处暑、白露到秋分、寒露、霜降,都是美极了。那清晨田野中白色的露珠,黄昏林园里清黄的落叶,不都是在说秋天吗?所以,虽然时光不再,我们都不应该失去农民那种在自然中安身立命的心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城市不是没有秋天,如果我们静下心来就会知道,本来从东南方吹来的风,现在转到北方了;早晚气候的寒凉,就如同北地里的霜降;早晨的旭日与黄昏的彩霞,都与春天时大有不同了。变化最大的是天空和云彩,在夏日明亮的天空,渐渐地加深蓝色的调子,云更高、更白,飘动的时候仿佛带着轻微的风。每天我走到阳台抬头看天空,知道这是真正的秋天,是童年田园记忆中的那个秋天,是平埔族刺桐花开的那个秋天,也是唐朝山僧在山上见到落叶的同一个秋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若能感知天下,能与落叶飞花同呼吸,能保有在自然中谦卑的心情,就是住在最热闹的城市,秋天也不会远去;如果眼里只有手表、金钱、工作,即使在路上被落叶击中,也见不到秋天的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秋天的美多少带点潇湘之意,就像宋人吴文英写的词「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一般人认为秋天的心情会有些愁恼肃杀。其实,秋天是禾熟的季节,何尝没有清朗圆满的启示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也喜欢韦应物一首秋天的诗: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这风云滔滔的人世,就是秋天如此美丽清明的季节,要在空山的落叶中寻找朋友的足迹是多么困难!但是,即使在红砖道上,淹没在人潮车流之中,要找自己的足迹,更是艰辛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慎独,是最高级的独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 张涔汐</p><p class="ql-block"># 0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春节拜访了多年不见一个老同学,当我们进单元楼的时候,她看到走廊口的脚垫被过路人踩得歪七扭八的,然后用脚小心的把垫子挪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就好奇地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反正歪了也歪了,垫子也不属于你管,费这个劲,又没人看到夸你两句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同学回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就不对了,你做好事儿是为了得到人夸奖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一个人的修养,我的做人准则让我这么做,而不是别人要求我这么做,更不是在别人监督获得奖励下才这么做,不论有没有人,我都会这么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完她的话,我的脸唰得一下红了,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不得不服她给我上了一堂修养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同学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余世维,之前余世维在管理课中提到,说他有一个习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次离开酒店时,都会把床铺整理一下,把摊在桌面上的东西整理好,尽量把房间恢复成他进来的样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打扫房间的阿姨,永远也不知道这个房间到底住的是谁,也没有人去监督他要求他这么做,但这是他自我要求,无论有没有人,他都这么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02</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人在没有人监督,自发自愿保持个人高尚的道德品质,在能做各种坏事可能性的情况下,不做坏事,在能不做各种好事可能性的情况下,仍然做好事,这就是——慎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年前,我听了一个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在哈佛大学附近有一个便利店,便利店没有收银,店里放一个盒子,盒子里都是零钱,自己拿东西,自己付钱,自己找钱,没有人监督,盒子上面写了一句话“盒子里面少了一毛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是每天晚上有人负责清点,从来没有少过钱,反而只会多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为很多学生把钱丢进盒子里,突然忘了丢了多少钱,又怕多拿了,想想就算了,有些学生,一看没有零钱,钱丢进去就丢进去也就算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慎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跟一个朋友说:“慎独的人非常了不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朋友说:“有什么了不起?慎独不就是自律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回答:“不对,慎独比自律更高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比如,你每天早上坚持7点起来跑步,坚持了很多年,没有人督促你,你坚持做一件事情这是自律,自律是克服人性的懒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是慎独境界更高,慎独是无论何时何地,始终如一地约束一个人的言行,保持高尚的品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比如有些人他可能在公司不乱扔果皮,但是到了公园改了性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年五一、十一黄金周过后,我都可以听到一则新闻,有些环卫工人吊着钢丝,在风景区的悬崖峭壁上捡垃圾,试问这些垃圾不都是那些缺乏修养之人所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比如有些人人前是道貌岸然助人为乐的君子,人后是背后插刀披着羊皮的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不做坏事,不一定就代表他就是一个高尚的人,因为他要考虑到,做坏事的犯罪成本,而很多人监控的情况下,犯罪成本太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另外即便不犯罪,但是道德瑕疵也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一定负面影响,不过一旦没有人监督,没有太大犯罪成本,道德瑕疵不被发现的时候,才能真正认识到一个人的真实面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很多娱乐圈人士人设崩塌的缘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为在大众面前伪装得太好了,私下又不严格要求自己,原形毕露,最后人设崩塌遭人唾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越是慎独的人,越有敬畏之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汉书》有这么一个故事,一次,昌邑官员王密带十斤黄金,深夜去拜访杨震,并说:“暮夜无人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震严词拒绝了这份厚礼,回答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谓无人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密惭愧而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就慎独之人的一颗敬畏之心,而不慎独的人缺少这颗敬畏之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世界上唯一在等你的人</p><p class="ql-block">文 / 刘继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与意外哪一个先到来,爱不拖延,常回家看看。珍惜这个世界上唯一在等你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真的老了,变得孩子般缠人,每次打电话来,总是满怀热忱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且不说相隔一千多里路,要转三次车,光是工作、孩子已经让我分身无术,哪里还抽得出时间回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的耳朵不好,我解释了半天,她仍旧热切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几次三番,我终于没有了耐心,在电话里大声嚷嚷,她终于听明白,默默挂了电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隔几天,母亲又问同样的问题,只是那语调怯怯地,没有了底气。像个不甘心的孩子,明知问了也是白问,可就是忍不住。我心一软,沉吟了一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见我没有烦,立刻开心起来。她欣喜地向我描述:后院的石榴都开花了,西瓜快熟了,你回来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为难地说:那么忙,怎么能请得上假呢!她急急地说:你就说妈妈得了癌,只有半年的活头了!我立刻责怪她胡说,她呵呵地笑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每逢刮风下雨,我不想去上学,便装肚子疼,被母亲识破,挨了一顿好骂。现在老了,她反而教着女儿说谎了,我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问答不停地重复着,我终于不忍心,告诉她下个月一定回去,母亲竟高兴得哽咽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不知怎么了,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每件事都比回家重要,最后,到底没能回去。电话那头的母亲,仿佛没有力气再说一个字,我满怀内疚:妈,生气了吧?母亲这一回听见了,她连忙说:孩子,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是没几天,母亲的电话催得越发紧了。她说,葡萄熟了,梨熟了,快回来吃吧。我说,有什么稀罕,这里满街都是,花个十元八元就能吃个够。母亲不高兴了,我又耐下性子来哄她:不过,那些东西都是化肥和农药喂大的,哪有你种的好呢。母亲得意地笑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星期六那天,气温特别高,我不敢出门,开了空调在家里待着。孩子嚷嚷雪糕没了,我只好下楼去买。在暑气蒸熏的街头,我忽然就看见了母亲的身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样子她刚下车,胳膊上挎着个篮子,背上背着沉甸甸的袋子,她弯着腰,左躲右闪着,怕别人碰了她的东西。在拥挤的人流里,母亲每走一步都很吃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大声地叫她,她急急抬起满是热汗的脸,四处寻找,看见我走过来,竟惊喜地说不出话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回到家,母亲就喜滋滋地往外捧那些东西。她的手青筋暴露,十指上都裹着胶布,手背上有结了痂的血口子。母亲笑着对我说:吃呀,你快吃呀,这全是我挑出来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这没有出过远门的母亲,只为着我的一句话,便千里迢迢地赶了来。她坐的是最便宜、没有空调的客车,车上又热又挤,但那些水灵灵的葡萄和梨子都完好无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想象不出,她一路上是如何过来的,我只知道,在这世上,凡有母亲的地方就有奇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只住了三天,她说我太辛苦,起早贪黑地上班,还要照顾孩子,她干着急却帮不上忙。 厨房设施,她一样也不敢碰,生怕弄坏了。她自己悄悄去订了票,又悄悄地一个人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才回去一星期,母亲又说想我了,不住地催我回家。我苦笑:妈,你再耐心一些吧!第二天,我接到姨妈的电话:你妈妈病了,你快回来吧。我急得眼前发黑,泪眼婆娑地奔到车站,赶上了末班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路上,我心里默默祈祷。我希望这是母亲骗我的,我希望她好好的。我愿意听她的唠叨,愿意吃光她给我做的所有饭菜,愿意经常抽空来看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时,我才知道,人活到八十岁也是需要母亲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车子终于到了村口,母亲小跑着过来,满脸的笑。我抱住她,又想哭又想笑,责怪道:你说什么不好,说自己有病,亏你想得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受了责备的母亲,仍然无限地欢喜,她只是想看到我。母亲乐呵呵地忙进忙出,摆了一桌子好吃的东西,等着我的夸奖。我毫不留情地批评:红豆粥煮糊了;水煎包子的皮太厚;卤肉味道太咸。母亲的笑容顿时变得尴尬,她无奈地搔着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心里暗暗地笑,我知道,一旦我说什么东西好吃,母亲非得逼我吃一大堆,走的时候还要带上。就这样,我被她喂得肥肥白白,怎么都瘦不下去。而且,不贬低她,我怎么有机会占领灶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给母亲做饭,跟她聊天,母亲长时间地凝视着我,眼露无比的疼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虔诚地半张着嘴,侧着耳朵凝神地听,就连午睡,她也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说:既然这么疼我,为什么不跟着我住呢?她说,住不惯城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4</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待几天,我就急着要回去,母亲苦苦央求我再住一天。她说,今早已托人到城里去买菜了,一会儿准能回来,她一定要好好给我做顿饭。县城离这儿九十多里路,母亲要把所有她认为好吃的东西都弄回来,让我吃下去,她才能心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姨妈家回来的时候,母亲精心准备的菜肴,终于端上了桌,我不禁惊异——鱼鳞没有刮净、鸡块上是细密的鸡毛、香油金针菇竟然有头发丝。无论是荤的还是素的,都让人无法下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年轻时那么爱干净, 如今老了竟邋遢得这样。母亲见我挑来挑去就是不吃,她心疼地妥协了,送我去坐夜班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很黑,母亲挽着我的胳膊。她说,你走不惯乡下的路。她陪我上了车,不住地嘱咐东嘱咐西,车子都开了,才急着下去,衣角却被车门夹住,险些摔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哽咽着,趴在车窗上大叫:妈,妈,你小心些!她没听清楚,边追着车跑边喊:孩子,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一回,母亲仿佛满足了,她竟没有再催过我回家,只是不断地对我说些开心的事:家里添了只很乖的小牛犊;明年开春,她要在院子里种好多的花。听着听着,我心得到一片温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5</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年底,我又接到姨妈的电话。她说:你妈妈病了,快回来吧。我哪里相信,我们前天才通的话,母亲说自己很好,叫我不要挂念。姨妈只是不住地催我,半信半疑的我还是回去了,并且买了一大袋母亲爱吃的油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车到村头的时候,我伸长脖子张望着,母亲没来接我,我心里颤颤地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姨妈告诉我,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不在了,她走得很安详。半年前,母亲就被诊断出了癌症,只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仍和平常一样乐呵呵地忙到闭上眼睛,并且把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姨妈还告诉我,母亲老早就患了眼疾,看东西很费劲。我紧紧地把那袋油糕抱在胸前,一颗心仿佛被人挖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6</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来,母亲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才不住地打电话叫我回家,她想再多看我几眼,再和我多说几句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来,我挑剔着不肯下筷的饭菜,是她在视力模糊的情况下做的,我是多么的粗心!我走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是如何摸索到家,她跌倒了没有,我永远都无从知道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还快乐地告诉我,牵牛花爬满了旧烟囱,扁豆花开得像我小时候穿的紫衣裳。你留下所有的爱,所有的温暖,然后安静地离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不会生我气的人,唯一肯永远等着我的人,也就是仗着这份宠爱,我才敢让你等了那么久。可是,母亲啊,我真的有那么忙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还听说过两个有关母亲的故事:一个发生在一位游子与母亲之间。游子探亲期满离开故乡,母亲送他去车站。在车站里,儿子旅行包的拎带突然被挤断。眼看就要到发车的时间,母亲急忙从身上解下裤腰带,把儿子的旅行包扎好。解裤腰带时,由于心急又用力,她把脸都涨红了。儿子问母亲怎么回家呢,母亲说,不要紧,慢慢走。多少年来,儿子一直把母亲这根裤腰带珍藏在身边。多少年来,儿子一直在想,他母亲没有裤腰带是怎样走回几里地外的家的。另一个故事则发生在一个犯人同母亲之间。探监的日子,二位来自贫困山区的老母亲来探望儿子。在探监人五光十色的物品中;老母亲给儿子掏出用白布包着的葵花子。葵花子已经炒熟,老母亲全嗑好了。没有皮,白花花的像密密麻麻的雀舌头。服刑的儿子接过这堆葵花子仁,手开始抖。母亲亦无言无语,撩起衣襟拭眼。她千里迢迢探望儿子,卖掉了鸡蛋和小猪崽,还要节省多少开支才凑足路费。来前,在白天的劳碌后,晚上再在煤油灯下嗑瓜子。嗑好的瓜子仁放在一起,看它们像小山一点点增多,没有一粒舍得自己吃。十多斤瓜子嗑亮了许多夜晚。服刑的儿子垂着头。作为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正是奉养母亲的时候,他却不能。在所有探监的人当中,他母亲的衣着是最褴褛的。母亲一口一口嗑的瓜子,包含千言万语。儿子“扑通”给母亲跪下,他忏悔了。一次,同龄的朋友对我抱怨起母亲,说她没文化思想不开通,说她什么也干不了还爱唠叨。于是,我就把这两个故事讲给他听。听毕,他泪眼朦胧,半晌无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禁黯然泪下,突然很感动,很想哭,为了孩子健康快乐成长,妈妈付出了很多。可是我们又为她做了什么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留意过她的变化吗?你留意过自己的母亲吗?你关心过你自己的母亲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母亲的花草树木已渐荒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家中的地板衣柜经常沾满灰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母亲煮的菜太咸太难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母亲经常忘记关瓦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母亲的一些习惯不再是习惯时,就像他们不再想要天天洗澡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母亲不再爱吃青脆的蔬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母亲爱吃煮得烂烂的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吃饭时间她老是咳个不停,千万别误以为感冒或着凉(那是吞咽神经老化的现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一天,你发觉她不再爱出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要告诉你,你要警觉她真的老了,器官已经退化到需要别人照料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个人都会老,母亲比我们先老,我们要用角色互换的心情去照料她,才会有耐心,才不会有怨言,当母亲不能照顾自己的时候,为人子女要警觉,她可能会大小便失禁,可能会很多事情做不好,如果房间有异味,可能自己也闻不到,请不要嫌她脏,为人子女的只能帮她清理,并请维持她的“自尊心”。 当母亲不爱洗澡时,请抽空定期帮她洗身体,因为纵使她自己洗也不可能洗干净,当我们享爱食物的时候,请替她准备一份大小适当,容易咀嚼的一小碗,因为她不爱吃可能是牙齿咬不动了。 从我们出生开始,喂奶换尿布、生病的不眠不休照料,教我们生活基本能力,供给读书,吃喝玩乐和补习,关心和行动永远都不停歇。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动不了了,角色互换不也是应该的吗?为人子女者要切记,看母亲就是看自己的未来,孝顺要及时,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请珍惜那个世界上唯一在等你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真实的人性有无尽的可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 柴静</p><p class="ql-block"># 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几年前我采访过一个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被诬陷嫖妓,证据是卖淫者的供述,他被拘留了42天,放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校长当不了了,儿子的婚事也吹了“他爹是个大流氓,人还能好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告了十六年,路上带不了两个钱还叫人掏包了,捡人家饭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问他最难受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难忍受就是开党员会的时候我不是党员了”他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找到了当年十五岁的卖淫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既然这件事情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在警方的询问笔录上我看到你明确地说你跟这位校长有性的交易,而且时间地点说得非常清楚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说一切受人的指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是普通中学生,离家出走,到了一个车站,有一个姓田的人给她吃了饭,然后让她卖淫挣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田想让校长给他做贷款担保人,贷款是违规的,校长不同意,这人要报复,就要求这女孩做证与校长发生过非法的性关系,“如果不这么说,给你扔海里喂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作完证,后来就返回了家乡,采访她时,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说“我就希望老人好好保重身体,就深深地向他道个歉吧,当初因为我年龄小幼稚不懂事,对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对一个人来说太不容易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转述给校长听,他说“十几年来,她只需要写一封信来,就可以澄清一切,你十几岁不知道这事的轻重,二十多岁还不知道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办错案的警官,采访时他将近四十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案子已经纠正了,他当初的认定程序和证据都有明显的问题,我问他“您是否想过,过了这么多年去看一看李校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说:“我很忙没有时间,并且来说礼拜天都不休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拿出校长的照片“您还记得这张脸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看了一会儿,平淡地说“不记得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采访老校长,说起这位警官,问“你恨他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当时恨他,我现在怕他受处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为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要给他受处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为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第三个小子和他岁数差不多,原谅他吧原谅他吧,受处分的滋味不好受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4</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找到当年陷害他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人指给我看,一个坐在门口太阳地里的老年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六十四岁了,脑血栓,满脸的斑,已经很难走路,也不会讲话了,但能听懂我说什么,拿棍子在地上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您能帮我回忆一下吗,十五六年前在派出所的时候你曾经指证过说这个人说他嫖娼,你还记得这回事儿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点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没有这回事儿?”他拿棍子狠狠敲地,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您亲眼见着的吗?”他点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个小姑娘是你找来的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挑起眼睛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能看到他十六年前的样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房间,他住在一个柜子大小的三合板搭成的屋子里,被子卷成一团,旁边放着一只满是积垢的碗,苍蝇直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邻居说,“他的儿子老婆,每天给他送一次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问他:“你现在这个病有人照顾你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摇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现在有钱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摇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孩子呢不来看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摇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脸上没有悔恨,也没有伤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5</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我看话剧《洋麻将》,回忆起这个节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戏是美国得普利策奖的一个戏,柯培恩1976年写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非常简单,只有两个人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两个老人之间会温情脉脉,看下去,不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会儿我吓了一跳,以为是对人性黑暗面的讽刺和控诉,再看,也不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到最后,我以为要有个大悲悯的结局,救赎和谅解,不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散了戏,我对袁鸿说“这个戏可以一直往下演下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为真实的人性有无尽的可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秋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 三毛</p><p class="ql-block">生命有如渡过一重大海,我们相遇在这同一的狭船里。死时,我们同登彼岸,又向不同的世界各奔前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泰戈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坐在拉丁区的一家小咖啡室里望着窗外出神,风吹扫着人行道上的落叶,秋天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来法国快两年了,这是她的第二个秋,她奇怪为什么今天那些风,那些落叶会叫人看了忍不住落泪,会叫人忍不住想家,想母亲,想两年前松山机场的分离,想父亲那语不成声的叮咛……她仿佛又听见自己在低低的说:“爸、妈,我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走了,我走了,就像千百次她早晨上学离家时说的一样,走了,走了……哦!妈妈……她靠在椅背上,眼泪不听话的滴下来。她打开皮包找手帕,她不喜欢自己常常哭,因为她害怕自己一哭就要哭个不停了。今天怎么搞的,特别难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低下头燃了一支烟,她有些埋怨自己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记得半年前写给妈妈的一封信,她记得她曾说:“妈妈,我抽烟了,妈妈,先不要怪我。我不是坏女孩子,我只是……有时我觉得寂寞难受。小梅住得远,不常见面。这儿,大家都在为生活愁苦……不要再劝我回去,没有用的,虽然在这儿精神上苦闷,但我喜爱飘泊……”她奇怪在国内时她最讨厌看女人抽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狠狠地吸了一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咖啡凉了,她预备回去,回她那间用廿元美金租来的小阁楼兼画室。抬头望了望窗外,黄昏了。忽然,她发觉在窗外有一个陌生的中国青年向她注视着,并且似乎站了很久了。她迷乱地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开口招呼他。这儿中国人太少,除非存心去找人,要不然一个星期也碰不到一个,再不然就是那批说青田话,开餐馆的华侨。他从外面推门进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坐吧!”她指着对面的椅子低哑地说着。他们没有交谈,只沉默地互相注视着,她觉得有些窘,下意识的拿出了一支烟,自己点了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抽烟?”他摇了摇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店的胖老板亲自端来了一杯咖啡,朝她扮了个鬼脸,大概是替她高兴吧!这个每天来喝咖啡的苍白寂寞的中国女孩子找到朋友了。她觉得有些滑稽,只因为他是一个中国人就使我那么快乐了吗?她再看了他一眼,他像是个够深刻的男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在窗外看了你很久,你心烦?”他终于开口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什么,只不过是有些想家。”她狠狠的吸了一口烟,逃避的把眼神散落到窗外,她害怕人家看透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从台湾来?”他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台湾,”她缓缓的,清清楚楚的回答他。她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倒在椅背上。“那真好,你知道我顾忌这些。”</p><p class="ql-block">“我也是。”她淡淡的却是放了心的回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住过台北没有?你知道,我家在那儿。”她掠了掠头发,不知应该再说</p><p class="ql-block">什么。他没有回答她,却注视着她掠头发的动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来巴黎多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两年不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干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什么,只是画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生活还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来时带了些钱,并且,偶尔我可以卖掉一张小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沉默了好久,一会儿他说:“你知道当我在窗外看到你,第一眼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她装着没听见他的问话,俯下身去拨动烟灰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刚才我问你曾在台北住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是,我一直住在那儿,我是海员,明年春天我跟船回去。台北有我的母亲、妹妹……”他的声音低哑起来:“我们的职业就是那么飘泊,今天在这儿,明天又不知飘到里哪里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眼光里流露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寂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招商局的船极少极少开到这儿。”她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是招商局的,我们挂巴拿马的旗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什么时候开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昨天来的,后天清早开中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天,后天。她喃喃的念着,一下子觉得她对现在的一切留恋起来。她忽然想冲动的对他说,留下来吧!留下来吧!即使不为我,也为了巴黎………多留几天吧!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不过是两个天涯游子偶尔相遇而已。他们只是互相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她把两杯咖啡的钱留在桌上,站起身来,像背书似的对他说:“很高兴今天能遇见你,天晚了,就要回去……”一口气说完了,她像逃似的跑了出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真恨自己,她知道她在这儿寂寞,她需要朋友,她需要快乐。她不能老是这样流泪想家……他像是一个好男孩子。她恨自己,为什么逃避呢,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我求什么呢?踉跄的跑上楼梯,到了房里,她伏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她觉得她真是寂寞,真是非常非常寂寞……几个月来拚命抑制自我的那</p><p class="ql-block">座堤防完全崩溃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晨,她没有去史教授的画室,她披了一件风衣在巴黎清冷的街心上独步着,她走到那家咖啡室的门口,老板正把店门拉开不久,她下意识的推门进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中午十一时,她仍坐在那儿,咖啡早凉了,烟灰散落了一桌。睡眠不足的眼睛在青烟里沉沉的静止着,她咀嚼着泰戈尔的一首诗:“因为爱的赠遗是羞怯的,它说不出名字来,它掠过阴翳,把片片欢乐铺展在尘埃上,捕捉它,否则永远失却!”——捕捉它,否则永远失却——他不会再来了,昨天,他不过是路过,不会再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奇怪昨夜她会那么哭啊哭的,今天情绪低反而不想哭了。她只想抽抽烟,坐坐,看看窗外的落叶,枯枝……。忽然,她从玻璃反光上看到咖啡室的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他穿了一件翻起衣领的风衣。他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把手按在她的肩上。她没有回头。只轻轻的颤抖一下,用低哑的声音说:“坐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像昨天开始时一样,他们互相凝视着说不出话来,他们奇怪会在这样一个奇异、遥远的地方相遇。他伸过手臂轻轻拿走了她的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要再抽了,我要你真真实实的活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们互相依偎着,默默的离开那儿。</p><p class="ql-block">那是短暂的一天,他们没有赶命似的去看那铁塔、罗浮宫、凯旋门,他们只坐在河畔的石椅上紧紧的依偎着,望着塞纳河的流水出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几号了?”她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十七,怎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什么,再过三天我就满廿二岁了。”路旁有个花摊,他走过去买了一小束淡紫色的雏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Happy birthday!”他动情的说,她接过来,点点头,忽然一阵鼻酸,眼泪滴落在花上……黄昏了,他们开始不安,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拉起她的手,把脸伏在她的手背上,他红着眼睛喃喃的沙哑的说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夜深了,她知道时候到了,她必须回去;而他,明早又四处飘泊去了。她把花轻轻的丢在河里,流水很快的带走了它。于是,一切都过去了,明天各人又各奔前程。生命无所谓长短,无所谓欢乐、哀愁,无所谓爱恨、得失……一切都要过去,像那些花,那些流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亲爱的朋友,若是在那天夜里你经过巴黎拉丁区的一座小楼前,你会看见,一对青年恋人在那么忧伤忘情的吻着,拥抱着,就好像明天他们不曾再见了一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事实也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