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兄弟

桃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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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扛一杆枪·永系一世情

——八一战友陇南三日行纪实

2025年8月1日清晨六点半，宝鸡暑气未消。租用的19座中巴车准时停靠在我和老伴面前。沿途依次接上陈忠和杨晖、张均林闫淑霞、周铁军刘芳、蒲文洲马彩凤、罗金芳贾丽华、王陇平巨爱娟夫妇。十四位战友及家属齐聚，寒暄问候之后，活动发起人、老班长周铁军示意我介绍行程安排与注意事项。陈忠和目光扫过众人，玩笑中带着军令口的铿锵：“各位老班长，在下保证，这趟行程我全力服务！”瞬间将大家拽回新兵连的青涩时光。

老伴下意识擦拭车窗灰尘，我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两张老照片在晨光中低语：一张摄于武警白河县中队营房前，一群二十出头的兵身姿笔挺如松，阳光在帽檐跳跃；另一张里，年轻的我正站在窦秋贵、周铁军等七位战友组成的“乐队”前，引吭高歌秦腔《朝霞映在阳澄湖上》。老伴将保温杯塞进我掌心：“又翻老黄历？昨晚那些照片都快被你摸出毛边了。”我报以微笑。她哪里知道，我翻看的岂止是照片？是盘踞心头四十载的春秋岁月！

1982年初入警营、身披橄榄绿的记忆，此刻依然滚烫。谁承想，这身军装一穿便是二十年？从文书到班排长，从参谋干事到基层军政主官……队列中吼出的番号声，早已融进骨血。车出宝鸡，一路向西。当导航报出“即将进入秦岭隧道群”时，我的脊背瞬间绷直——当年负重三十公斤翻山越岭的强化训练恍如昨日，胶鞋磨穿，肩头渗血。此刻隧道灯火通明，耳畔却仿佛炸响周铁军那震彻山谷的吼声：“掉队的，今晚加一班岗！”这位1979年入伍的老兵，严苛之下包裹的滚烫情谊，早已成为我们生命的底色。为活跃气氛，我以《一壶老酒》抛砖引玉，马彩凤、杨晖，依次献唱《军中绿花》《萍聚》，清亮歌声为旅程添上第一抹暖色。

首站抵达万象洞。光线没入幽邃冰蓝，仿若当年值夜哨的孤寂，只凭手电摸索前行。行至“擎天玉柱”石笋前，蒲文洲忽地站定，指向顶端裂痕：“瞧瞧，像不像咱中队操场边那排白杨！”这位1979年入伍、曾任中队文书的老兵，对连队操场边那排白杨有着刻骨眷恋。洞内笑声暖融。1982年入伍的老炊事班长罗金芳，望着斑驳石壁，轻声对贾丽华说：“这壮观的熔岩看似蓬松险峻，其实很稳固。即使潜藏危机，别怕，老战友们都在。”1983年入伍的张均林，爱人闫淑霞，曾年年挤火车从岐山赴安康，甚至到“陕西南极”镇坪，只为给服役的他送去关怀。刘芳与杨晖并肩而行，对视一笑，深有感触：“战友啊，是一辈子的情分。”刘芳体贴地跟在老周身边，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

第二站抵达官鹅沟。松脂与湿土的气息在晨雾中氤氲，山路傍着淙淙水声盘绕，陡崖间飞瀑如银链垂落九天，撞碎成万千珠玉，四散为蒙蒙烟岚。栈道拐弯处，我回望战友：从戎四载的蒲文洲，三年的王陇平，十四年的罗金芳，十五年的周铁军，十九年的张均林，二十五年的陈忠和。飞瀑溅起的碎金光点，在众人眼中跳跃。“今儿才算咂摸出来，”我不禁脱口，“当年咽下的干饼渣子，回味竟都是滚烫的甜！”碧潭边，笑声撞上山壁，回荡不已。突然，一声洪亮口令劈空而至：“全体都有！向——右看——齐！”那声音，仿佛穿透四十载岁月长河，与山谷里封存的青春呐喊轰然重叠、共鸣！晚上，我们在宕昌县城聚餐联欢、合影留念，尔后沿河漫步，观风土，品人情，体验别样八一。

第二日上午到达狼渡滩草原。远山如黛，层云在天际勾勒悠长弧线。清风推着牧草起伏，簌簌作响，如同早年步话台里断续的电磁杂音，轻撩记忆的琴弦。众人围坐成圈，有人拿出德芙巧克力，细心捏碎，一点一点撒在青草上：“如今日子宽裕了，但这甜味儿啊，跟当年尝的那一小块一个样。”我老伴眼眶倏然泛红，手中攥紧的草茎渗出青涩汁液。无需言语，心间暖流已然滚烫。

离开草原，傍晚抵达平凉。市区霓虹渐亮，我们围桌而坐。牛肉薄如蝉翼，老字号羊肉在浓汤中翻滚。老伴特意嘱咐厨房，为虔诚的准佛教徒闫淑霞忌用葱姜蒜及荤腥，也为贾丽华提供净素菜肴。转业于秦机集团、退休前任西郊派出所所长的罗金芳，麻利地夹起一片肉递给周铁军、蒲文洲：“老班长，当年总念叨退伍要吃‘非炊事班特供’的红烧肉，今儿管够！”周铁军——这位1994年转业宝铁工务段的老兵——未曾动筷，举杯的手微颤，却稳如当年握紧狙击枪：“弟兄们，这第一杯，先敬众位军嫂！”话音未落，王陇平的爱人巨爱娟笑盈盈盛上鱼汤：“刘芳嫂子、彩凤嫂子她们，才是咱们真女神！”刘芳、马彩凤等人闻言，笑意融融。

第四站挺进崆峒山。石阶苔藓湿滑，考验着这群“老骨头”的筋骨。陈忠和不动声色地照顾着周铁军、蒲文洲，他懂老班长的倔强——嘴上不言，脚下却默默传递支撑的力量。山巅风紧。我们不约而同，沿山脊列成一行，恍如当年初入伍的新兵队列。倔强的飞檐刺破云涛，恰似记忆中汉江巡逻时破浪的快艇。脚下天幕忽地裂开金缝，万道光芒如天河倒灌，泼洒肩头，宛如一条天宫的武装带，勒紧我们虽已微佝却永不弯折的脊梁！

终极目的地是海寨沟。这片近五十平方公里的山水画卷，以生态、休闲与户外为经纬，在“老骨头”们面前展开。玻璃桥飞架两山绝壁，脚下是深渊般的翠谷。我们互相搀扶，踏上这条剔透通途。步履虽不复当年巡逻栈道的矫健，每一步却依旧沉稳坚定。周铁军扶着栏杆，望向层叠翻涌的绿浪，低声感慨：“这桥，好壮观啊！”笑声在峡谷中层层漾开。山间温泉氤氲暖意，水汽温柔抚平脸上的沟壑与岁月刻痕。夏日休憩的滑雪场银白坡道，如凝固的巨瀑。王陇平指着它，对爱人巨爱娟笑道：“当年要是有这地方练功夫，该多带劲！”老伴适时递来剥好的水果，清甜汁水滑入喉咙，仿佛冲淡了当年干硬的饼渣，更浸润了此刻池畔围坐的惬意安宁。在这野趣与现代交织的天地里，我们这群老战友，以另一种形式，重温着跋涉的艰辛、休整的温暖，以及并肩同行那永恒的慰藉。

返程东行，《战友之歌》《强军战歌》《搀扶》在车厢低回萦绕。我望着窗外，野风裹挟着万象洞的湿凉、官鹅沟的飞瀑水汽、狼渡滩的草香、平凉的烟火味、崆峒山的云雾钟鸣、海寨沟的温泉水汽，扑面而来。伸手抹了一把脸，指尖沾湿——那不是泪，是1982年深扎进白河中队营院泥土的那片梧桐叶，飘摇了四十个寒暑，终于乘着八月的风，轻轻落在我唇边。

车入六盘山漫长隧道，后视镜里战友的身影渐渐模糊，融进一片苍茫绿意，最终消失于天际。隧道灯流如疾速穿行的流星雨，恍若当年哨位上数不尽的彻夜繁星。脚下轻点刹车，心跳在巨大的寂静里一声声敲击：咚……咚……咚……四十年了啊，“白河中队”的番号何曾远离？它在血脉里奔涌冲撞，回响不息。1979年、1982年、1983年入伍的青春，那三年、四载、十五寒暑、二十春秋、二十五载的戎装岁月，皆在这血脉的回响里，永远年轻，永远铿锵！

战友为什么要自发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