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区门口新开设了一家电影院,每日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感到奇怪,为何很少见到电影海报?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如今流行“院线电影”这一说法,网络上时常能看到这个名词,我怎么就给忘了呢?真是有些糊涂了。突然忆起我小时候看电影的经历,便忍不住提笔记录下来。 </p><p class="ql-block">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一伙哥们把电影归结为两类——“打仗的和不打仗的”。只要公社街道的公告栏贴出放映电影的通知,我们这帮小不点就会围上去仔细查看。通知大多写在一张黄纸上,用黑粗的毛笔字写得淋淋沥沥、一惊一乍。那时我们还没上学,海报上的字对我们来说就像“狗看星星”,听别人读:“《南征北战》,晚上八点开始,地址在公社剧场。”我们赶忙向大一点的孩子打听:“打仗不打仗?”大一点的孩子一脸不屑地说:“打得美!”我们高兴得一蹦老高,“打仗!打仗!赶紧回去搬凳子占地方!”</p><p class="ql-block"> 日头仿佛定格在了天空,我们激动地谈论着今晚的电影。虽然我们还不清楚电影的具体内容,但光是“打仗的电影”这几个字,就已经让我们浮想联翩、亢奋不已。几个小伙伴用树棍当作长枪,木片当大刀,趴在土堆上互相瞄准、射击,嘴里还模仿着枪声。有个小伙伴有一支爷爷给他做的木头手枪,他便成了我们的“连长”,大家都乐意跟在他后面“冲锋”。大人们看见我们在土堆里摸爬滚打,就会大声训斥我们是“泥猪癞狗”。 </p><p class="ql-block"> 我们焦急地盼望着天黑,盼望着太阳早早落山。</p><p class="ql-block"> 当电影银幕悬挂起来时,我们早就把板凳摆放在了戏台下。悬挂银幕这种活,是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孩子帮忙的,各村的小伙子们都争着抢着去干。放电影的向东手里端着一缸子用安化砖茶熬的茶水,嘴里指挥着那些悬挂银幕的小伙子们。要是碰到没听懂他话的小伙子,他便笑着骂人家是“瓷锤”,被骂的小伙子也不生气。毕竟,向东是大家眼中的名人,只有他能让村庄原本死气沉沉的夜晚变得欢乐有趣。 </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编了一句顺口溜:“骡子向东马向西,加演的片子急人哩。”</p><p class="ql-block">放映机摆放在剧场中央,一根高高的竹竿绑在放置放映机的桌腿上,上面悬挂着一盏电灯泡,一根长长的电线从竹竿顶端连接到场地边的发电机上。</p><p class="ql-block"> 当发电机“砰砰砰”的启动声响起时,竹竿顶端的电灯泡骤然亮起,于是,人头攒动的广场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p><p class="ql-block"> 向东不慌不忙地装着片子,装完片子后便开始调试喇叭。这时,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向东身上,原本喧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随着一声几乎全场都能听见的关闭电灯开关声,一道五彩的光束投射到银幕上,光束里无数灰尘好似在欢快地舞动,像极了此时大家快乐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电影开始放映了,播放的是加演的新闻片或是某地战天斗地的革命纪录片。那个时候,大家都不太爱看这类内容的纪录片,万众期待的还是正片。于是,全场便响起了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喊声:“骡子向东马向西,加演的片子真急人哩!”</p><p class="ql-block">向东从不生气,依旧气定神闲地品着大茶缸子里的安化砖茶水。放映机转动的声音很美妙,他十分享受地沉浸在这声音之中,孩子们不满的顺口溜他仿佛没听到。毕竟,上边布置的政治任务必须完成,不放加演片就拿不到正片的拷贝。</p><p class="ql-block">随着纪录片的播放,广场逐渐安静下来,人们渐渐看进去了。毕竟,纪录片里的内容对大家而言也是一个颇为新奇的世界。 </p><p class="ql-block"> 十几分钟的加演片播放结束后,竹竿上的电灯再度亮起。向东手脚麻利地更换了影片,正片正式开始。当八一五星闪耀着光芒出现在银幕之上时,乐曲如火星般点燃了我们的情绪。一阵欢呼之后,大家都全神贯注地沉浸于剧情之中。解放军行军的队伍令人倍感亲切,而敌人的队伍则让人不寒而栗。我们的心跳随着电影情节的推进而加速。 </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幼年的认知中,敌人一律被称作鬼子,我们的军队则一概被称为八路军。当年观看《南征北战》时,我和小伙伴们都是这般认知。</p><p class="ql-block"> 电影里的战斗场景异常激烈,我们激动不已,险些冲进银幕。在我们心中,英雄就该端着机关枪,英勇无畏地扫射敌人,冲锋时必定要大喊“冲啊!”。</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不过几岁,观看《南征北战》,对于影片中复杂的战争态势,我自然是懵懂无知,只记住了一个山头的名字——“摩天岭”,还有“拉兄弟一把”这句台词。以至于后来,只要一看到沟壑土塬,脑海中便满是“摩天岭”的地形画面,还会忍不住趴在土坎上,居高临下地扔土块。有一次,我不慎跌倒在地,伸手朝着父亲喊道:“拉兄弟一把!” 可想而知,我的屁股上留下了父亲手掌印,许久都未消散。 </p><p class="ql-block"> 我刚上一年级的时候看《沂蒙颂》,和班里的一个女生比赛踮着脚尖跳舞,看谁的腿踢得更高,结果一双好端端的鞋子被弄破了,母亲把我狠狠责骂了一顿。我追着看了两次《沂蒙颂》,学会了唱电影里的主题歌。我唱得没堂弟好,六一儿童节时,是堂弟上台演唱《沂蒙颂》的主题歌,为此我伤心了很久很久。1995年我去深圳打工,电视里有个女孩在唱这首歌,我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歌声中,我仿佛回到了童年。岁月蹉跎,时光飞逝,唱着唱着,我流下了眼泪。 </p><p class="ql-block"> 大约是二年级第一学期,离我们村四五里远的邻村放电影。得到这个消息后,我们兴奋不已。天还没黑,村里不少人便呼朋唤友,踩着厚厚的积雪前往邻村看电影。我心里十分渴望,便央求妈妈同意我去。可因为路途遥远,且冰天雪地的,妈妈坚决不同意。我忍不住哭闹起来,恰好父亲推着自行车从单位回来。问明情况后,我屁股上又挨了几巴掌,父亲训斥我越大越不懂事,黑天半夜跑那么远让大人们操心。</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我满心委屈,一个人躲在大门口的墙角哭泣。一阵寒风吹过,隐隐约约传来电影音乐声,这声音仿佛勾走了我的魂,我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母亲心软了,就让父亲骑自行车带我去。好在公路上没有积雪,父亲弓着身子,骑得飞快,我的心早已飞到了银幕下了。</p><p class="ql-block"> 进入场子时,放映员向东正在换片子。灯光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我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一眼望去,我的小伙伴们围坐在银幕前的雪地上。我立刻挤到他们中间,把父亲一个人留在了场边的雪堆旁。</p><p class="ql-block"> 那晚放的电影是《小兵张嘎》,这部电影我不知看了多少遍,里面的台词我几乎都能背下来。 </p><p class="ql-block"> 不知从何时起,看电影需要购买门票,一毛钱的票价对我们而言就是巨款。门口验票的小伙子常常会粗暴地将那些企图逃票入场的人推出去。当时规定,身高超过一米二的孩子必须购票入场。那时候,我的身高如雨后春笋般疯长,十二三岁时就已超过一米六,免费观影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p><p class="ql-block"> 上初一那年,公社露天剧场放映印度电影《流浪者》。我心不在焉地上完晚自习后,从一两公里外的学校一路飞奔至剧场,期望能侥幸混进场子。听同学说,《流浪者》十分精彩,里面的插曲更是悦耳动听。同学说完,便轻声哼唱起来。 </p><p class="ql-block"> 我和同学们跑到公社露天剧场时,电影尚未开演,许多人正忙着买票入场。这次把门的小伙子格外认真,他严格执行一人一票的政策,看样子我们想要混进去的愿望实现起来很有难度。</p><p class="ql-block"> 有个身材稍矮的同学十分机灵,他紧紧揪着一位大人的衣角,躬身缩头,竭力让自己显得更矮一些,没想到居然成功混了进去。这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于是,我们几个同学纷纷效仿。有的同学运气好,顺利混了进去;而大多数人则和我一样,被守门的小伙子骂骂咧咧推搡了出来。 </p><p class="ql-block"> 电影开场了,欢快的电影音乐声从墙内传出,我心急如焚,如同被猫抓挠一般。几个同学眼疾手快,趁着把门的小伙子没留意,“噌”地一下从门缝溜了进去。把门的小伙子没抓着他们,便骂骂咧咧地回到门口。此后,他管得更严了,坚决不让没票的人进场。</p><p class="ql-block"> 我和一群买不起票的小青年围在大门口,眼巴巴地盼望着能混进大门的机会。场子里换片的灯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欢快的印度歌曲唱了一首又一首。我依旧满怀希望地守在大门口,既然不让进,那我就看下半场。那时候放电影,只要影片放映过半,把门的人就会撤走。</p><p class="ql-block"> 我等啊等,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把门的小伙子撤了。我激动不已,立刻冲进剧场。剧终的电灯亮起,人群如潮水般朝大门口涌来。我失望到了极点,满心委屈,站在人群里哭出了声。 </p><p class="ql-block"> 电影陪伴着我,让我从懵懂少年逐渐长成为热血青年。许多历史知识、地理知识以及情感认知,都是我从电影中汲取而来的。</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中期,西影厂拍摄的电影《人生》在全国范围内热映,那哀婉动人的“一对对毛眼眼照哥哥”几乎人人会唱。当时我正读高三,班主任见大家备战高考十分辛苦,便组织我们观看电影《人生》。同学们兴高采烈,纷纷放下手中的书本,走进县城电影院。剧中的爱情故事令我们这些少男少女们感动得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身着一件用“的丝”面料做的短袖,那是在外工作的表哥送我的礼物。当我涕泗横流之时,却发现自己没带手绢,只能用手胡乱擦拭。想用衣襟擦拭,可这种面料根本不吸水,实在尴尬啊!从电影院出来后,我一口气跑到学校宿舍洗脸。</p><p class="ql-block"> 某天刷抖音时,我刷到了电影《人生》片段。当高加林和刘巧珍在桥上分别时插曲响起,我再一次潸然泪下。没想到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后,我的内心依旧如此柔软,那些纯真纯洁的情感,依旧能让我热泪盈眶。 </p><p class="ql-block"> 可以说,我世界观中真善美的标准大多源自电影。热爱电影是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培养起来的情结。只要有好的影片上映,我一定会走进电影院观赏。我的情感会随着镜头融入片中的情景与画面之中。</p><p class="ql-block">无论电影场面多么宏大,也无论美好的爱情多么旖旎,无论影片是国产还是外国的,真善美始终是电影永恒的主题。 </p><p class="ql-block"> 前年的一个晚上,我电影瘾又犯了,当即约了一位朋友去电影院观影。那部电影的名字颇为奇特,我没记住,大致属于现代年轻人喜爱的青春魔幻类型。我们没去深究这部电影的片名,买好票便径直走进了电影院。</p><p class="ql-block"> 说实话,如今很多电影早已与文学、艺术、思想脱节了,更别提契合大众的审美观。那些电影从业者给这类电影起了个名字叫“商业片”,大有在商言商、不谈艺术的架势。不谈艺术或者只谈艺术的电影,谁愿意掏钱花时间去看呢?</p><p class="ql-block"> 这家电影院装修极为奢华,清一色的黑红色软包座椅,空调温度也十分舒适。过去的白布银幕早已被巨大的 LED 屏幕取代,它既能播放 3D 特效影片,也能放映传统电影。 </p><p class="ql-block"> 我和朋友坐定,环顾四周,我突然感到有些难为情,便悄声对朋友说:“伙计,你瞧瞧,这电影院里坐的全是少男少女,就咱们俩是糟老头。”朋友抬头环顾一圈后,嘿嘿一笑,说道:“咱们今天就再做一回少年吧。”我心里十分不自在,便提议不看了。朋友的脸皮厚得如同修炼了千年的含羞草,他表示坚决不退场,称钱都花了,不看完太可惜,再说门口又没挂“老人不宜”的牌子。</p><p class="ql-block"> 那天,要是有人拍照发在网上,一群看电影的少男少女中间坐着两个五十大几的老头,这鲜明的对比肯定会让某些人在网络上发表一些奇谈怪论。在如今的网络社会,老百姓对电影的口碑完全被某瓣上的打分取代了。当年,为了填写《大众电影》上的一张选票,我和父亲会争论半天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p><p class="ql-block"> 近几年,我们的电影工作者创作了许多优秀影片,部分影片的票房甚至跻身世界前列。看着孩子们相约去看电影,我仿佛回到了从前。</p><p class="ql-block"> 当然,如今看电影无需再奔赴远方,更不必坐在雪地上看,家门口就有电影院,随时都能去看。我还在电脑上注册了会员,所有电影都能随时查找观看。</p><p class="ql-block">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电视剧,一件小事能拍好几集。而电影则不同,一部优秀的电影宛如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它凝聚着众多艺术家的心血,它是时代的脉搏,是许多人的精神寄托,是一个国家文化软实力的象征,更是国家意志和民族精神的体现。一部好电影所产生的社会效应,远胜过多年喋喋不休的说教。</p><p class="ql-block"> 我爱看电影,它陪伴我度过了成长岁月,也将伴随我慢慢老去。我更乐意沉浸在电影营造的美好、富有哲理且饱含家国情怀的氛围之中。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