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知青往事之八)</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回 家</b></p><p class="ql-block"> 二0二五年八月三日</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早晨醒来就感觉天特别的冷,寒风透过薄薄的木板墙壁不停地往被窝里钻。连续不断的雨夹雪已经持续好几天了,籽籽雪打在屋背上,发出唏唏嗦嗦的声音,冰冷的冻雨让屋檐上挂满了长长的冰凌,时间已经是早晨七点,我从被窝里探出头望望窗外,天似乎并没有完全亮好。穿上衣服轻轻地拉开房门,刺骨的寒风立即从打开的那条窄窄的门缝吹进来,吹得眼睛都睁不开。知青场在很高的山上,名字叫“瓜瓢湾”。山上的雾气很重,二十米开外就看不见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食堂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供应过菜了,只是在盐水里加上点干菜烧成热汤,再滴上几滴菜油,在每个人的饭碗里舀上一瓢这样的热汤,勉强把一顿饭对付到肚子里去。热汤和一份米饭,给冰冷而又无精打采的身上带来些热量。已经是年底了,山上的功夫都做得差不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吃完了饭,我端着空碗回到房间里,一边烤火,一边等着排长安排当天的工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这样的天气,只怕山上是去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心里在默默的盘算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知道是谁在屋外蓝球场里扯起喉咙戏谑地大喊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雨夹雪,半个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是对恶劣天气和艰难生活一种无奈的喊叫,但一听到这样的喊叫,犹如少年时听到屋外稀疏的爆竹声,感觉年已经不远了,回家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内心那份淡淡地喜悦便会油然而生。肚子里虽然空空荡荡,但心情却是好的。要过年了,要回家了,心情怎么会不好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场终于宣布了放假,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更让人惊喜的是,听说县航运公司派了一艘大船专程来接,说是前一天会在山下的沅水河边等,第二天用一天时间赶到城里。虽然好久没吃肉,听到这个消息却比吃一顿肉爽快得多。辛苦了一年,整个人都像要崩溃一样。终于要回家了,终于可以安心地呆在父母身边享几天清闲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一天晚上,知青们大都没有睡觉,在彻夜聊天,聊着知青之间谁跟谁好,谁会去见谁家的父母。聊着回家后约着同学上哪儿去玩,聊着在年三十晚上父母会想办法做一份什么好菜过年。聊着场里场外的事,聊着自己的前途、爱情、还有远方的亲人,总之什么话题聊起来都是那么津津有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跟冬古子住一间房,入夜以后,房间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冬古子肯定是到熊妹那儿去了。冬古子跟熊妹好,这我是知道的。其实冬古子是个老实人,他到熊妹那儿去玩经常要我陪着,可不知怎么的,这次他没让我去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隔壁住着张远相和唐二,张远相性情暴烈,在茶场跟他玩得好的人不多,我和唐二还有冬古子三个人,是很少几个跟他玩得来的。张远相见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就过来跟我一起烤火聊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张远相还是个挺有思想又挺仗义的人,他看过很多书,对历史和现实都有自己的看法,只是没人理解他。那一晚我们聊得很晚,也聊得很深。火盆里柴火燃烧的火苗的光影,不停地在张远相的脸上晃动,也照到他的眼睛里。从他眼睛反射出来的光芒里,总有些让人看不明白的东西。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唐二睡得早,熟睡的唐二发出的鼾声不时地从隔壁传过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唐二的父亲是县造船厂的领导,跟县航运公司是一家的。他每次回家都不用花船票钱,在船上吃饭也不用花钱,这在我看来,是很大的一个特权。唐二跟我是高中的同学,关系又好,记得有一回跟他一起搭船回家,也没花船票钱。为这事,我对唐二很是感激,可唐二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次有船来接,在唐二眼中可能就跟是他家来的船一样,根本算不得一件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冬古子回来的时候,已经午夜过了很久,我早就睡着了,他进门我只是稍稍有些感觉,沉重的瞌睡让我没有睁开眼睛去看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早晨四点不到就起了床,外面的籽籽雪又下得大了些,起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是满满的一层白色。风还在吹,掠过脸上时就象用一根细细的小竹条在抽打一样。从知青场下山搭船的路是顺着一条很窄的山沟走的,大约有十多里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场里四点就开了早餐,吃了饭,我跟冬古子、唐二还有张远相一起伴随着长长的队伍下了山。山沟的名字叫“幸福冲”,名字是蛮好听的,但那路很窄,两边是好高好深的芭茅草,茅草长长的叶子浸满了雨雪,压得很低,走过时会直接碰到脸上。碰落的雪水打湿了身上的棉衣,又被体内发出的热量蒸发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张远相走前面,然后是我,冬古子和唐二走我后面。我肩膀的一边背着个黄挂包,里面就放着一套换洗的衣服;另一边是用一年辛劳得到的“进资款”在公社供销社买的一架“橘子洲”牌的晶体管收音机,收音机开着,里面播放着一首什么歌曲。冬古子背着两个大大的桶袋,我知道,其中有一个桶袋是熊妹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逢冬天的枯水季节,又是逆水行船,河道上不好走。从客船上传来消息说:五点半要赶到船上,天一放亮就开船。早点回家比什么都好,叫早起赶路,谁也没意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亮得很迟,天气又不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知青们拉着长长的队伍,人手一只手电筒,手电的光亮顺着山沟星星点点,看上去就象一条远远的淡淡的街灯在闪耀。偶尔会传来有人摔倒或者不小心踩到水坑里的声音,但队伍仍然在快速前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到河边,船工们已经在船与河岸上搭好了一条木板,一个船工站在船头,用手电照在木板上,手电光不太亮,木板又窄。我站在河岸上,看到客船的影子黑糊糊的,如河里露出的一块巨大的石头,黑暗中知青们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小心地沿着那条狭窄的木板晃晃悠悠地往船上走,模糊的影子映照在泛着淡淡青光的河水里,犹如走在一条通向地狱的路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船上没有火,船舱里冰冷刺骨,知青们却说说笑笑,十分开心。想到今天晚上就要回到温暖的家,回到离别了整整一年的父母亲身边,那是一种怎样快乐的心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船以后不久,天慢慢地亮了,河面上却迷漫着大雾,混沌的河道上大雾跟河面连成一体,什么也看不清楚。上船以后等了好一会儿船还没开。大雾不散,开船的时间就会无限期推迟,大雾犹如压在知青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船舱内的气氛有些沉闷,百无聊奈之中,售卖船票的过程也显得不紧不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卖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个子不高,长得敦敦实实。长年在河道上生活,使她脸上的皮肤黑而油亮。也许是长得太丑的原因,她的眼皮总是搭拉着,不正眼看人,走到谁的面前,就盯着这个人的脚,黑黑的脸上没一点表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条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百把人上了船,显得有些拥挤。船舱外面的气温很低,寒气逼人。不知道大雾什么时候可以消散,知青们的心情也跟这寒冷的天气一样,冷清而又迷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近早晨十点的时候,雾气慢慢散开了,柴油发动机终于轰隆隆地响起来,巨大的响声使整个船身剧烈地振动,船身的振动通过屁股直接传到头部,头骨都有些发麻。在发动机响起的那一刻,舱里猛然爆发出齐声大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哦…………开船啦!回家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未完待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