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柜】一座沉默的岛屿

菩提慧心

<p class="ql-block">图 文:菩提慧心</p><p class="ql-block">‍美篇号:6891700</p> <p class="ql-block">它立在客厅东墙,像一艘倒扣的木船,被七年时光打磨出温润的琥珀光。松木原色,三层隔板微微下弯,仿佛仍在承受那些早已搬走的重量。我给它起名“方舟”,因为里面真的装过洪水——知识、梦想、成长、失落,以及我与女儿两条相互交汇又各自奔涌的河流。</p> <p class="ql-block">第一层是我的“碑林”。左起第一格,一摞《颜真卿多宝佛塔碑》《米芾蜀素帖》像叠起的青砖,封皮被毛笔无意扫过,留下几道倔强的飞白。我练字时,女儿常趴在桌沿,小手蘸墨在废纸上画太阳,墨迹顺着指纹绽开,像一枚枚小印章。我把她最早期的“涂鸦”也收进书柜——一张被揉皱的A4纸,上面只有一团黑色漩涡,她却认真地说那是“爸爸写字时飞出来的龙”。我把这张纸夹进《书法美学》第78页,让它成为一条秘密的龙,永远潜伏在理论深处。</p> <p class="ql-block">第二层是女儿的“年轮”。从幼儿园绘本到高中教材,书脊颜色由绚烂归于素净,像一条褪色的彩虹。最右侧立着一本《猜猜我有多爱你》,封面已磨出毛边。三岁那年的雨夜,她抱着这本书钻进我怀里,非要量一量谁的爱更长。我们拿卷尺从客厅拉到卧室,最后发现“书柜那么高”——于是它从此被放在最高一格,成为爱的标尺。去年她升高一,自己把书挪到第二层,嘟囔“太幼稚”,我却发现书页里夹着一张便签:“其实我还是很爱爸爸,像书柜那么高。”我假装没看见,却在深夜把便签重新夹回原位,像把一颗乳牙悄悄埋回树下。</p> <p class="ql-block">第三层是生活的“暗流”。左侧档案盒里塞满我二十年的教案、课题报告、获奖证书。最上面那本红色聘书被女儿画了一只小兔子,她说“这样爸爸就不会骄傲”。右侧则是她的成长档案:拼音田字格、数学错题本、演讲比赛奖状。一次整理时,一张奖状滑落,背面竟写着:“妈妈,我今天演讲得了第一,可我还是想哭,因为爸爸没来看。”我盯着那行字,仿佛被书柜深处伸出的一只手攥住心脏。那晚,我把奖状翻回正面,用透明胶补好裂缝,然后把自己的一张“优秀指导教师”证书悄悄塞进她的档案盒——我们就这样在彼此的河流里埋下石子,让水流改道。</p> <p class="ql-block">书柜最顶层,是“方舟”的甲板,只放两样东西:一盆绿萝和一只旧相框。绿萝的藤蔓垂下来,像给所有书籍戴上翡翠耳坠。相框里是我与女儿在图书馆的合影,她五岁,我抱着她,两人同时伸手去够同一本《小王子》。照片背后写着当天的日期,还有我笨拙的铅笔字:“以后,我们的书柜也要长成一座图书馆。”如今它确实长成了——虽然不大,却足够容纳两条河在此交汇、分流、再交汇。</p> <p class="ql-block">有时深夜加班归来,我会打开书柜最下方的抽屉,那里藏着“洪水”的源头:一本被雨水泡皱的《新华字典》。1998年我十岁,洪水淹了老家,父亲从淤泥里捞出它,晒干后送给我:“字在,书就在,人就在。”二十七年过去,字典的纸页仍带着泥沙的颗粒感。我把女儿第一本字典也放在旁边,像把两条河的源头并置,让沉默的泥沙开口说话。</p> <p class="ql-block">上周女儿整理书柜,突然问:“爸,以后我上大学了,这些书怎么办?”我愣住,仿佛听见船底开裂的声音。她却又笑:“要不我们给它装个轮子,我推到宿舍去?”我们笑成一团,笑声震得隔板轻轻颤动,像“方舟”终于决定启程。</p><p class="ql-block">此刻,绿萝的新叶正抵住《书法美学》的烫金标题,像一枚绿色的逗号,提醒我故事未完。书柜依旧沉默,但我知道,它已悄悄长出隐形的帆——载着两代人的爱与书,在时间的河流里,缓缓驶向更辽阔的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