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追踪十四

长风

秦腔史话·袁兴民传

袁兴民者，字复川，咸阳人也。生于民国十年（1921）。少习书，仅卒小学业。年十三，入咸阳益民社，师事秦腔耆宿惠济民、李步林二公，专攻须生、老生，尤以“衰派”名世。其戏因刻画人物细腻传神、性格突出而享誉陕、甘等地，表演洒脱大气、质朴情真。虽嗓音微沙，然善科学运气，巧融喜怒哀乐于唱腔，吐字清晰、沙棱有角味。其艺博采众长，初承惠、李二师衣钵，复潜心揣摩京剧宗师周信芳、晋剧名须闫逢春之风骨，融会贯通，终成气象：工架凝重大方，举止典雅庄重，做派细腻如生，台步飘逸似云。

初，民国廿三年（1934）始登台，廿五年（1936）以《烙碗计》初露锋芒。未几西行至平凉，辗转献艺于平乐社、聚义社。共和国立，袁公历主新民剧团、新陇剧团、平凉地区秦剧团，自伶人而导演，掌团务至副团长、顾问，复膺甘肃省戏剧家协会理事、政协甘肃省第二、三届委员。甲午年（1954），入中国戏剧家协会。

六十载氍毹生涯，所塑角色逾百，皆鲜活如生。《十五贯》况钟、《蝴蝶杯》田云山、《打镇台》王震，虽俱着冠带，然经其演绎，各具风骨，判若云泥。袁公演衰派老生，堪称绝诣。其衰派造诣尤深：《卖画劈门》白茂林、《走雪》老曹夫、《烙碗计》刘子明、《四进士》宋士杰、《三滴血》周仁瑞、《祭灵》刘备、《苏武牧羊》苏武、《杨门女将》采药翁，皆成典范。尤以《卖画劈门》为魁首，演绎甲子，每演必呕心沥血，一招一式，如琢如磨。先生独创“唱字不唱腔”之法：沙音酿韵，齿砺口劲，颚气代腔，炸音助势。如“清早间奔大街来卖墨画之[慢截]”，“叫风鸾开柴扉为父还家之[尖板]”，皆见其苍劲峭拔之唱工，与细腻做工浑然天成。其艺以生活为基而超脱窠臼，唱腔扬长避短而自成一格，故得“陇东王”“衰派一绝”之誉。

袁公亦精研司鼓，深谙秦腔锣鼓经，由是编导之基乃固。自共和初肇，袁公执排剧目凡数十。《四进士》《三滴血》《十五贯》等古韵悠长，《梁秋燕》《红灯记》《洪湖赤卫队》等新声激越。尤以新编史剧《谢瑶环》誉满陇东。乙未岁（1955），以《李纲与宗泽》饰李纲，于甘肃省汇演拔头筹，荣膺金章。平生所演本戏、折子百余，声动西北。晚年犹孜孜不辍，常着髯口、登靴履，默习角色，虽耄耋之年，登台仍见风骨。其表演风格独树一帜，对西北秦腔艺术影响深远，陇上艺林奉为圭臬，平凉地区秦剧团亦以其为重要代表人物。暮年，《卖画劈门》等四折由省、市台录存播映。

戊午年（1978），《杨门女将》西赴金城，连演三月，万人空巷。其排戏严苛如治军，分毫必较，故所出皆精品。庚申年（1980）十二月致仕，仍任地区秦剧团顾问，躬耕梨园如故。癸未年（2003），名载《中国戏剧家大辞典》。甲申年（2004），平凉尊为“著名秦腔表演艺术家”。共和六十七年（2017）薨，春秋九十有六，梨园称瑞。

赞曰：袁公以小学之基，成一代宗匠，岂非精诚所至耶？观其演衰派，衰颜颞骨间英气勃发，俨然松柏经霜愈劲。尤念九旬高龄犹能示《劈门》绝技，白叟举刃劈门之际，双目如炬，百炼钢化绕指柔。其艺融惠李之粹，摄周闫之华，更自出机杼，终成陇上丰碑。今虽息影归道山，然平凉巷陌犹闻衰腔裂石之声——秦腔精魄，早铸入泾水波涛；氍毹风神，永镌于崆峒云壁矣！

——天岩 2025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