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奇缘

天天

<p class="ql-block">  2016年11月的一个晚上,当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在厨房。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划开屏幕,微信上跳出一条好友申请:"老同学,还记得我吗?景昌。"</p><p class="ql-block">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突然加快。景昌?我们初中五班的班长景昌?我盯着那个陌生的头像——一个站在勃兰登堡门前的中年男人,微胖的脸,笑容里依稀还能辨认出当年那个卷发少年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通过验证后,他并没有回复我的询问,只说了一句“明天再联系”。</p><p class="ql-block"> 深夜躺在床上时,我还一直寻思着那段过往。景昌,1978年我们初中时的班长,1983年他考入北航,而我去了上海军大,暑期时还常有来往。毕业后的1992年,他到同济大学进修德语时,在上海我们曾小聚过一次。</p><p class="ql-block"> 职场上风风火火地忙活了十几年,到了手机普及的时代,突然发现我竟然失去了所有中学同学的联系。这时互联网开始兴起,我曾多次用各类关键词到人人网的社交平台上搜索,十余年下来仍是音讯全无。如今,微信上收到了景昌的消息,惊喜中也有点担心,毕竟是电子信息,有时候真假难辨。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得入睡。</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中午,视频通话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是景昌发来的。我慌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按下接听键。</p><p class="ql-block"> "真的是你!"屏幕里的景昌眼睛发亮,背景嘈杂,似乎是在某个餐厅,"我昨天下午碰到了你弟弟,就在咱本溪解放南二路的农贸市场!天啊,这世界太小了!"</p><p class="ql-block"> 1985年因本钢扩建,我家从朱家庄动迁到南地,便一直住在解放南二路。我的大脑还在努力消化这个信息时,景昌已经把镜头转向了餐桌:"看看这是谁?兴利!朱光!东南!我们正小聚呢!"</p><p class="ql-block"> 三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挤在镜头前,兴利胖了一圈,朱光的头发稀疏了不少,东南红光满面。他们冲我挥手,喊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兴奋。</p><p class="ql-block"> "等等,借今天这个契机,我拉个群吧!"东南说着,几分钟后我的手机提示音便接连响起。一个名为"老五班"的新群组出现在聊天列表里,成员列表像“时光机”一样,一个个尘封已久的名字重新浮现:东南、景昌、兴利、常静、林钊、范军……,无聊年代、云中漫步、春暖花开、星辰大海、宁静致远……噢,还有不少神秘的网名。</p><p class="ql-block"> 我的手指微微发抖,点开群成员的详细资料。每个人的名字,仿佛都是一把打开记忆闸门的钥匙。景昌,林钊,范军……我的眼前出现了1984年的夏天,蝉鸣刺耳,阳光似火,通往朱家庄的大道上闪动着几个年轻人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记得吗?那年夏天你们来我家…"我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心情有些激动。</p><p class="ql-block"> "当然记得!"景昌秒回,"你弟弟就是凭这个认出我的!他说我和当年比就是胖了点,一头卷发一眼就看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聊天的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下午,我放下手机,走到窗前。暮色四合,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p><p class="ql-block"> 三十二年了,那个遥远火热的夏天,我们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三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同窗,先到南地集合,然后徒步穿过十几里的本钢厂区,只是为了认认我的家门。</p><p class="ql-block"> 那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用湿抹布把家里的桌椅擦得发亮。母亲特意去合作社买了半斤猪肉,准备做她拿手的红烧肉。</p><p class="ql-block"> "你同学真的要从市里到咱家来?"弟弟蹲在门槛上啃着黄瓜,满脸不信,"这么热的天,十多里路呢!"</p><p class="ql-block"> "他们说好了要来。"我不断看表,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约定的十点已经过了二十分钟,门外只有“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p><p class="ql-block"> “去大道上迎一下吧,”母亲把切成块的猪肉下到锅里,“进了咱朱庄到处都是小胡同,怕他们找不到呢。”</p><p class="ql-block"> 我手搭凉蓬瞭望着大道远方,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就在我等得有点着急的时候,三个身影出现在路的尽头,我心想他们终于到了。最前面的景昌穿着青灰色短袖衬衫,林钊用网兜拎着一个大西瓜走在最后,中间是范军戴着一顶草帽,脸晒得通红。</p><p class="ql-block"> "欢迎!欢迎!"我冲过去,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这大热天的,热坏了吧?”</p><p class="ql-block"> 弟弟接过西瓜,放进大缸里泡了半小时,切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们四个人围坐在院子里,甜甜的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我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磁带放进双卡录音机里,《童年》的歌声在欢乐的空气里飘荡。</p><p class="ql-block"> 快吃饭时,我们挤坐在炕桌前,录音机音量调到最大。景昌和林钊争论着港台和大陆哪里的歌曲更好听,范军则跟着校园歌曲的旋律轻轻点头,而我负责不断翻面。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在我们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p><p class="ql-block"> "大娘做的红烧肉真好吃。"林钊抹着嘴说,他那时已经有一米八五的个子,坐在我家矮凳上膝盖几乎顶到了下巴。</p><p class="ql-block"> "那是因为你饿了吧。"景昌端起碗喝了一口水,"徒步走一个多小时,树皮都能啃下去。"</p><p class="ql-block"> 笑声中,弟弟抱着足球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往里看。景昌招手叫他进来,从兜里掏出一枚北京发行的“长城杯”纪念章:"小弟弟,过来,这个送你玩玩吧。"</p><p class="ql-block"> "我弟弟现在都已经四十六岁了。"我在群里@景昌,"居然一眼就认出了你?"</p><p class="ql-block"> "你弟弟记性真好!"兴利在群里回复,"不过景昌的变化确实不大,尤其是他这一头卷毛,辨识度极高。"</p><p class="ql-block"> 景昌发了个调皮的表情,接着是一连串大笑的表情包。</p><p class="ql-block"> 微信群里消息不断刷新,有人发了张泛黄的毕业照。照片上的我们穿着统一的白衬衫深色裤,女生大多扎着马尾辫,而男生基本上都留着寸头,站在教学楼前的操场上,笑容青涩而明亮。</p><p class="ql-block"> "下周六我们再聚一次吧,渤海小鱼村。"东南提了个倡议,"景昌这次回国要待两周,能来的都过来啊。"</p><p class="ql-block"> 消息一出,群里立刻沸腾起来,兴利和星海发了一连串的欢呼表情。我看着不断跳动的消息,突然想起那天傍晚,送他们离开时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四个青年人站在朱家庄外的大道上。景昌说:"等读完大学,我们四个人还一起,出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林钊则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我请客!"范军把草帽扣在我头上:"送你啦,这是下次咱们再见面的信物,哈哈……"</p><p class="ql-block"> 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大道上渐行渐远,弟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手里攥着景昌送的那枚纪念章:"哥,你的同学真好。"</p><p class="ql-block"> 手机又震动起来,景昌私发了一条消息:"还记得吗?那天从你家回去的路上,范军的脚被钉子扎了。"</p><p class="ql-block"> “怎么能忘记呢?记得后来你告诉我时,我还问去没去急诊打针破伤风。你说范军拔出钉子一看,说这钉子是新的,不用打针,哈哈…”</p> <p class="ql-block">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和三十二年前那晚一样明亮,当年的我们,以为那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p><p class="ql-block"> 打开群聊,看着那一串串熟悉的名字,我突然明白,时间虽然可以带走我们的青春,但有些东西却从不会改变,那便是青春留下的记忆,就像那年夏天水缸里泡过的西瓜,回想起来永远是那么的清凉和甘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