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下雨了</p><p class="ql-block">美篇号:11960904</p><p class="ql-block">图片:夏雨</p> <p class="ql-block"> 推开老屋斑驳的木门时,我的指尖传来木纹粗糙的触感。这扇在蜀南雨季里浸染了三十载水汽的木门,此刻正用它特有的"吱呀"声迎接游子归来。扑面而来的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老妈腌制的腊肉混着老樟木箱的沉香,灶台上残留的豆瓣酱气息,还有天井石缝里野薄荷的清凉。这些气味像一串密码,瞬间解开了我封存多年的乡愁。</p> <p class="ql-block"> 院角那棵歪脖子黄桷树愈发苍劲了,树干上我幼时刻的"早"字已经被岁月抚平。记得那年我背着阿爸偷偷在树上刻字,被他发现后罚抄了整本《三字经》。树下的石磨盘还在,磨槽里积着昨夜的雨水,倒映着碎玉般的天空。恍惚间,我听见石磨转动时"吱扭吱扭"的声响,看见母亲弯腰推磨时,蓝布头巾下渗出的汗珠。最触动我的是树根处新发的嫩芽,在苍老的树皮衬托下,像一簇簇绿色的火苗。</p><p class="ql-block"> 巷口的"陈记杂货"竟还开着,褪色的蓝布门帘上补着同色的补丁。玻璃罐里的话梅糖依然用旧报纸包着,柜台上的算盘缺了三个珠子——那是我七岁时顽皮拽掉的。陈叔的儿子如今守着铺子,见到我便从陶罐里掏出一把松子糖:"你爸从前总买这个给你。"糖纸上的油墨已有些晕开,却比任何米其林甜点都更令人眼眶发热。</p><p class="ql-block"> 沿着青石阶往坡上走,母校的钟楼正在敲第四节课的下课铃。操场边的苦楝树比我离家时粗了两圈,树皮上还留着我们当年用小刀刻的歪歪扭扭的誓言。教室里飘来童声朗读:"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阳光透过老式木格窗,在水泥地上画出菱形的光斑。那个总偷看我作文的扎羊角辫的女孩,那个为我打架的虎头虎脑的同桌,都在这一瞬间鲜活起来。</p><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时,我坐在晒坝的竹椅上眺望远方。夕阳给层层叠叠的瓦房顶镀上金边,家家户户的炊烟在晚风中纠缠。不知谁家在炒二荆条辣椒,呛得我打了个喷嚏,却莫名心安。晒坝边的李婶隔着篱笆喊:"丫头,来端碗醪糟!"她布满老人斑的手递来的粗瓷碗,盛着的分明是二十年前的月光。</p><p class="ql-block"> 入夜后,我躺在老式雕花木床上。月光透过窗纸上的剪纸图案,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后山的猫头鹰在叫,田埂间的蛙声此起彼伏。这些声音编织成的摇篮曲,让我想起母亲用棕叶扇为我驱蚊的夏夜。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堂屋的老座钟还在走着,那迟缓的"嗒嗒"声,仿佛在数算我离家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走过许多城市,香港茶餐厅的霓虹,上海外滩的钟声,京都枫叶下的茶寮...但只有回到这个川南小镇,我的心跳才会与石板路下的暗溪共鸣。这里没有星巴克,没有地铁,连快递都要去镇上取。可父亲种的枇杷树年年结果,陈叔的杂货铺永远备着松子糖,晒坝上的竹椅永远为我留着位置。</p><p class="ql-block"> 晨雾未散时,我站在天井里看露珠从枇杷叶上滚落。母亲悄悄在我行囊里塞了一包晒干的香椿芽,父亲则固执地往我钱包里塞了张泛黄的平安符。我轻轻合上老屋的门,这一次,我不再是逃离山城的少年,而是带着整个故乡的印记重新出发。背包夹层里装着老樟木箱的钥匙,口袋里是陈叔塞的最后一把松子糖。</p> <p class="ql-block"> 我知道,无论走到哪里,蜀南的烟雨永远会浸润我的梦境,晒坝上的阳光永远会晒暖我的回忆。而这座生长在记忆褶皱里的小镇,永远会用它温柔的目光,护送我走向更远的远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