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梦第十六回

陶俊石

青楼梦·第十六回恶少构陷风波急良友相助情意真 初夏的金陵城，暑气渐生，秦淮河畔的柳枝已垂成绿帘，蝉鸣从早到晚不绝于耳。醉春坊后院的葡萄架下，苏婉卿正亲手为柳梦卿缝补一件旧长衫。柳梦卿坐在一旁的竹凳上，手里捧着一卷诗稿，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婉卿专注的侧脸上。 自科举落榜后，柳梦卿虽失落了几日，却在苏婉卿的劝慰下重新振作起来。他不再执着于功名，每日除了帮书坊抄书，便来醉春坊陪婉卿，或是吟诗作对，或是抚琴唱和，日子倒也清净。只是那金元宝的阴影，始终像一块石头压在两人心头。 “梦卿，你看这针脚如何？”苏婉卿举起长衫，指尖轻轻拂过细密的针脚，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她近来总想着为柳梦卿做点什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抚平他落榜的失意。 柳梦卿放下诗稿，接过长衫仔细看着，笑道：“婉卿的手艺越发好了，比绣坊的师傅还要精巧。只是这旧衣服，何必费这般心思？” “旧衣服才更要补好，”苏婉卿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如今抄书辛苦，衣衫磨得快，我多缝几针，能穿得更久些。”她说着，从竹篮里取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我让小翠去城南买的桂花糕，你最爱吃的。” 柳梦卿心中一暖，正要开口，却见小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苍白：“婉卿姐姐，柳公子，不好了！金……金大爷带着官府的人来了，说柳公子欠了他的银子，要抓他去衙门呢！” “什么？”柳梦卿猛地站起身，“我何时欠他银子了？这分明是诬陷！” 苏婉卿也慌了神，紧紧攥着柳梦卿的衣袖：“这可怎么办？金元宝怎么会突然说你欠他银子？” 话音未落，葡萄架外传来金元宝嚣张的笑声：“柳梦卿，你这穷酸小子，欠了爷的银子还想赖账？快跟爷回衙门受审吧！” 只见金元宝穿着一身官差模样的服饰，身后跟着两个衙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看到柳梦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前几日你在醉春坊打伤了我的家奴，当时说好了赔五十两银子医药费，如今却赖账不还，你当爷是好欺负的吗？” “一派胡言！”柳梦卿怒声道，“那日明明是你家奴先动手，我只是自卫，何来医药费之说？你这是凭空捏造！” “捏造？”金元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柳梦卿眼前晃了晃，“这上面可有你的手印，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 柳梦卿定睛一看，那纸上果然写着“今欠金元宝医药费五十两，三日内归还”，落款处竟真有一个模糊的红手印。他顿时明白过来，定是那日被打晕时，金元宝趁机按上去的。 “你……你这卑鄙小人！”柳梦卿气得浑身发抖。 “少废话！”金元宝对衙役使了个眼色，“把他给我带走！若还不上银子，就打他五十大板，关进大牢！” 衙役们应声上前，就要拿人。苏婉卿连忙拦住：“官爷且慢！五十两银子我们还，求你们别抓他！” 金元宝眯起眼睛，打量着苏婉卿：“哦？苏姑娘愿意替他还？可这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拿得出来吗？” “我……我有！”苏婉卿咬了咬牙，“请给我三日时间，我一定凑齐银子！”她知道，金元宝的目的根本不是银子，而是想借此逼迫自己就范。但只要能保住柳梦卿，她什么都愿意做。 金元宝假意沉吟片刻，笑道：“既然苏姑娘开口了，爷就给你这个面子。三日之后，若见不到银子，可就别怪爷不客气了！”他得意地看了柳梦卿一眼，带着衙役扬长而去。 看着金元宝的背影，柳梦卿一拳砸在葡萄架的柱子上，指节都磕出了血：“这畜生！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梦卿，你别冲动。”苏婉卿连忙拉住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凑银子。” 五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柳梦卿抄书一月才得一两银子，苏婉卿虽有些积蓄，却也大多是些首饰衣物，一时难以变现。 “婉卿，这银子不能让你出。”柳梦卿沉声道，“金元宝就是冲着你来的，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受委屈。大不了我跟他去衙门，看他能奈我何！” “不行！”苏婉卿急忙摇头，“金元宝在衙门里有人，你去了只会受苦。我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出路的。” 当天下午，苏婉卿便将自己所有的首饰都翻了出来。一支赤金点翠步摇，一对羊脂玉手镯，还有几枚成色上好的珍珠耳环，都是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宝贝，也是她在这风尘场中最后的体面。 “这些首饰应该能值些银子。”苏婉卿将首饰小心翼翼地放进锦盒，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却很快被坚定取代，“我这就让小翠送去当铺。” 柳梦卿看着那些熟悉的首饰，心中一阵刺痛。那支点翠步摇是她去年生辰时，自己用半个月工钱买的，她平日里珍爱不已，舍不得多戴。如今为了他，竟要拿去典当。 “婉卿，不要！”柳梦卿按住她的手，“这些是你的心血，我不能要。我再去求求书坊的掌柜，看能不能预支些工钱，实在不行，我就去码头扛活，总能凑够银子的。” “傻话，码头扛活何时才能凑够五十两？”苏婉卿将锦盒塞进他怀里，“这些首饰本就是身外之物，没了你，留着它们又有何用？快去当铺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柳梦卿看着苏婉卿含泪却坚定的眼神，再也忍不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婉卿，你放心，我定会把这些首饰赎回来的，加倍赎回来！” 苏婉卿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我信你。” 柳梦卿拿着锦盒，匆匆赶往城中最大的“聚宝当铺”。当铺掌柜是个精明的老头，见柳梦卿穿着普通，本有些怠慢，可看到锦盒里的首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拿起步摇仔细端详片刻，又掂量了手镯的重量，慢悠悠地说：“这些首饰倒是有些成色，不过步摇的翠羽有损伤，手镯也有裂痕，最多给你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柳梦卿急道，“这些首饰少说也值五十两，你这是压价！” “爱当不当。”掌柜收起锦盒，“如今这世道，金银价跌，能给三十两已是不错了。” 柳梦卿知道当铺向来如此，讨价还价也无用，只能咬着牙答应：“三十两就三十两，不过我要活当，日后定当赎回。” “可以。”掌柜写下当票，递给柳梦卿三十两银子。 拿着沉甸甸的银子，柳梦卿心中五味杂陈。这点银子离五十两还差得远，可婉卿最值钱的首饰已经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路过一家茶馆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他：“梦卿兄，你怎么在此？” 柳梦卿抬头一看，竟是好友周子玉。周子玉穿着一身青布长衫，手里拿着几本书，像是刚从书坊出来。 “子玉兄。”柳梦卿勉强笑了笑。 周子玉见他神色憔悴，手里还攥着银子，不禁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遇到了难处？” 柳梦卿叹了口气，将金元宝诬陷他欠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子玉。 “这金元宝真是太可恶了！”周子玉怒拍桌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陷害良民！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我这里有十两银子，是我准备买笔墨的，你先拿去应急。” “这怎么行？”柳梦卿连忙推辞，“你家境也不宽裕，我怎能要你的银子？” “你我兄弟，何分彼此？”周子玉将钱袋塞进他手里，“只是这点银子还不够，我们得再想办法。” 两人正发愁时，茶馆外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锦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随从，看起来像是官宦人家。 周子玉眼睛一亮，拉了拉柳梦卿的衣袖：“梦卿兄，你看那人是谁？” 柳梦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中年男子正与茶馆掌柜说话，侧脸轮廓分明，眉宇间带着几分威严。 “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柳梦卿摇了摇头。 “那是钦差大人李嵩！”周子玉激动地说，“听说他是奉旨巡查江南吏治，为人清正廉明，最恨贪官污吏和恶霸豪强！我们或许可以求他做主！” 柳梦卿心中一动，却又有些犹豫：“钦差大人何等身份，怎会理会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周子玉拉着他上前，“李大人，民子有冤要诉！” 李嵩闻言，转过身来，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哦？你们有何冤情？但说无妨。” 柳梦卿定了定神，将金元宝如何诬陷他欠债、如何逼迫苏婉卿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言辞恳切，条理清晰。 李嵩听完，眉头微微皱起：“竟有此事？金元宝是户部主事金万两之子吧？我早已听闻他在金陵横行霸道，没想到竟敢如此放肆！”他看向身后的随从，“去，把金元宝和醉春坊的王妈妈都叫来问话。” 随从应声而去。没过多久，金元宝和王妈妈便被带到了茶馆。金元宝见是钦差大人，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嚣张？王妈妈则战战兢兢，将那日金元宝闹事、诬陷柳梦卿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人证物证俱在，金元宝无可抵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饶命！小的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李嵩冷哼一声：“糊涂？你这是目无王法！欺压良民，诬陷无辜，若不严惩，何以平民愤？来人，将金元宝带回衙门，重打二十大板，罚银百两赔偿柳梦卿损失！” “谢大人！”柳梦卿和周子玉连忙道谢。 金元宝被衙役拖了下去，哀嚎不止。李嵩看着柳梦卿，温和地说：“你就是柳梦卿？我听说过你，颇有才学，只是时运不济。这是我的名帖，日后若有难处，可来钦差行辕找我。” 柳梦卿接过名帖，心中感激不已：“多谢大人提携！” 离开茶馆时，周子玉笑着说：“梦卿兄，你看，天无绝人之路吧！这下不仅不用还银子，还能得到赔偿，真是大快人心！” 柳梦卿也笑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多亏了子玉兄提醒，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顿了顿，“走，我们去当铺，把婉卿的首饰赎回来！” 两人匆匆赶到当铺，用金元宝赔偿的银子赎回了首饰。当柳梦卿将锦盒递给苏婉卿时，苏婉卿激动得热泪盈眶。 “都赎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抚摸着失而复得的首饰，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都赎回来了。”柳梦卿将她揽入怀中，“婉卿，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李大人说我有才学，还让我日后去行辕找他，或许……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苏婉卿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心中充满了希望。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可在她听来，却像是最动听的乐章。 傍晚时分，醉春坊张灯结彩，比往日更加热闹。王妈妈特意备了一桌酒席，邀请柳梦卿和苏婉卿，还有周子玉一同庆祝。 酒过三巡，王妈妈笑着说：“柳公子，你这次可真是因祸得福。李大人可是朝中有名的清官，又爱惜人才，说不定能给你谋个好前程呢！” 周子玉也道：“是啊，梦卿兄才华横溢，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如今有李大人赏识，定能大展宏图。” 柳梦卿举起酒杯，看着苏婉卿：“若真有那一天，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赎婉卿出这醉春坊，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 苏婉卿脸颊微红，眼中却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她举起酒杯，与柳梦卿轻轻一碰：“我等你。” 夜色渐深，秦淮河上的画舫亮起了灯火，歌声与笑声顺着晚风飘来。柳梦卿看着身边巧笑倩兮的苏婉卿，心中充满了憧憬。他知道，前路或许依旧坎坷，但只要有婉卿在身边，有朋友相助，他便有勇气面对一切。 而那个嚣张跋扈的金元宝，经此一事，名声扫地，再也不敢在金陵城横行霸道。金陵城的夏日，因这场风波的平息，显得格外清爽宜人。属于柳梦卿和苏婉卿的故事，在秦淮河的波光中，继续书写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