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故事（49）《拼命三郎》——程建平著

青衣人

第六十三章：拼命三郎

1985年春天，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翻新的气息，可我的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为了给"年产300万米玻纤印花纱窗"技改项目贷到那关键的100万元启动资金，我已经在市、县农行间来回奔波了不下十次，每次得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推诿和搪塞。

那天清晨，我又一次铩羽而归，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墙上贴着的项目规划图，心里五味杂陈。这时，镇工办的熊主任推门而入，看到我愁眉不展的样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程厂长，别灰心，我认识县里的蔡副县长，咱们一起去市里想想办法。"

就这样，我们三人驱车来到了市政府经济大楼。一路上，熊主任和蔡副县长低声交谈着，我听着他们讨论着各种可能性，心中既忐忑又抱着一丝希望。

在经济大楼，我们见到了陈行长。他身材微胖，西装笔挺，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眼神中却透着几分精明。我们说明了来意，陈行长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时不时点点头，却始终没有松口的意思。

"程厂长啊，不是我不帮忙，现在贷款指标紧张，你的项目虽然不错，但风险也不小。"陈行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刚燃起的希望。

整个上午，我们三人轮番上阵，从项目前景谈到社会效益，从企业困境说到工人期盼，可陈行长始终不为所动。就在我们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熊主任突然提议："陈行长，要不咱们一起吃个便饭？边吃边聊。"

陈行长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随即又恢复平静："也好，难得大家这么热情。"

我们来到一家高档酒楼，包厢里古色古香的装饰与外面喧嚣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行长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说话也不再像上午那样谨慎。他突然放下酒杯，直直地盯着我："你要贷100万，是吧！"

我赶紧点头，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样，"陈行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给你倒5碗酒，你若能一口气喝完，贷款我就批。"

包厢里顿时鸦雀无声。蔡副县长和熊主任面面相觑，一脸为难。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100万，那是企业生存的希望，是几十个家庭的生活保障。

"陈行长，这......"熊主任刚想开口，就被陈行长抬手制止。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陈行长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晶莹剔透的酒碗，酒精的辛辣气息直冲鼻腔。没有退路了，为了企业，为了信任我的员工，拼了！

第一碗酒下肚，火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第二碗、第三碗，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手却机械地举着碗。第四碗喝完，我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第五碗......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喝下去的，只记得最后一口酒咽下去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只模模糊糊听到熊主任焦急的喊声，感觉到自己被抬上了担架。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医院的ICU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熊主任红着眼睛告诉我，贷款批下来了，陈行长说话算话。我苦笑了一下，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为了这100万，我差点搭上性命，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有了这笔钱，我们的企业可以起死回生，那些信任我的员工，他们的生活也有了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