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古城蓝田,远在春秋战国时就有人在此聚居,明万历初年,钟家坳(现火车站东侧)便有经商小店铺。早年关于古城的描述,清嘉庆县志有记载:蓝田城“溪环绶带,曲列锦屏,两岸闾阎扑地,楼阁凌宵,商客骚人,往来云集”。</p><p class="ql-block">蓝溪桥始建于北宋年间,此后,河边人家陆陆续续筑起了码头,大都是用青石板由岸边伸往水中,形成数级铺排有序的的长堤,每级阶梯上相隔五米左右设置一块青石,便于船泊装卸货物,更多的是用以洗涤衣物被褥和蔬菜杂件。</p><p class="ql-block">在这一个个沧桑古旧的码头面前,我怎么可以随便忘记那些心旌摇荡感人肺腑的码头故事,每座码头都会有一个动人的传说,而这些都得过细的描述,一时我哪能写得许多。</p><p class="ql-block">在此,我粗略的记录下一些断章取义的事件,从而让我们记住那些古码头,和那些与码头有关的往事。</p> <p class="ql-block">清光绪八年(1882年),锡矿山正式开釆,出产的锑大部分由蓝田船运到长沙冶炼,每天有上千人,肩挑油、盐、米、菜蔬食品和百货等到矿山,再回运锑品到蓝田。</p><p class="ql-block">于是,沿河两岸店铺作坊日渐增多,形成两条各三华里的长街,区划成十二个总,河南岸有五总:墨溪总、振新总、洲总、田凼总、杨古总。</p><p class="ql-block">河北岸有七总:雷总、湾总、硚总、二甲总、横正七总、永兴总、双江总。</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两岸吊脚楼伴水而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全用松木搭建,隔些年便涂上一层桐油,经不住长年的风和雨、雪和霜,挨河边的木柱布满青苔。上层的门板木柱森黑乌亮,斑驳出许多怪状,显得苍凉简陋。</p><p class="ql-block">河两岸吊楼上万国旗般挂满各色晾晒的衣物布片,尽显生命的延绵繁衍。</p><p class="ql-block">河边成天有用木棒槌打衣服的女人,“啪、啪啪、啪啪啪……”的拍打声极具韵律,不绝于耳,沿河面迥响久远。</p><p class="ql-block">河中常有汉子撑着木料或橡胶胎小舟撒网捕鱼。船头立着的鹭鸶不停地扇动着翅膀,间或一头扎进水里,衔叼上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来。</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那时,河里的水清澈得能分辨出鱼的公母。</p><p class="ql-block">你在暖暖的阳光下,坐在码头温润的青石板上,不经意地向河里看去,看河边奔跑嬉戏的顽童,搓洗衣服的女人,水中游走的鱼虾,河中泛舟的渔夫,和吊脚楼上的晨炊夕烟,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很舒坦,很忘忧。</p><p class="ql-block">这些情景,让我在多年以后的这个上午,想起一个不可思议的词,挡也挡不住地从碧波荡漾的水面跃了出来一一消魂</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锡矿山进蓝田街上的第一站是雷总,商业十分繁华活跃,有些店铺招牌甚至加上“雷正总”的字号,彰显老大的风范和气派。</p><p class="ql-block">沿河两岸有40多个码头,每隔几十米或百来米,街边就会有一条宽约三尺的青石板小巷通向码头。</p><p class="ql-block">雷总南端的柳家码头,与大沙洲边的卧子凼码头规模最大最繁忙,通往码头的入口处宽度达两丈有余,全是青石板铺就,堤坝上的石头经挑夫的不断踩踏,浣衣者木锤的反复打磨,早已变得青幽发亮光滑如丝。</p><p class="ql-block">大沙洲码头是历朝历代的木船作坊,也是造船、修船、油漆船身的场地。</p><p class="ql-block">竹木在柳家码头扎筏漂流,锑品在这里装船,纸张、茶叶、蓝靛和农畜产品等,则在大沙洲码头下岸。</p> <p class="ql-block">每年到了端阳节前后,河里的水就猛涨,直涨到淹没河边井台与码头,漫溢到街巷。</p><p class="ql-block">端午节,蓝田街上是一定要赛龙船的,赛船的起点设在墨溪码头,一直赛到十二总的水晶阁,观看赛船没有比码头更好的地方了。</p><p class="ql-block">蓝田街上十二个总,只有硚总不参与,便有“桥当当,稳当当,船不划,戏不唱”的民谣。</p><p class="ql-block">赛船这天,我总是显得异常兴奋,用各种理由逃课,比如模仿家长字迹写病假条;托同学搭信请假谎称走亲戚,或干脆课间溜出。因为我们柳家湾也有一条赛船,船上打鼓的就是松柏园敬老院的“驼院长”,他背驼得历害,身高不到四尺,开初看到他,总以为背上藏了个斗笠什么的。</p><p class="ql-block">赛船时,他便穿上只有在逢年过节走亲戚出远门才穿的,仅有三五个补丁的青衫蓝裤,头系红带,腰扎澡巾,手握大鼓锤。他打起鼓来,那作古巴经的架式真是下不得地,因个子矮,得垫个特制木板才好发力,一锤打下去,连身子都快落到鼓上了。</p><p class="ql-block">有一年他格外兴奋,打一下鼓就跳一桩,不慎连人带锤落到河里,我乐得差点喷出隔夜饭。</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赛船这一天,我老早就在柳家码头上占位子。开赛后,便打起飞脚跟着船跑,先是腰桥,后是张家码头、星桥、牛栏巷子码头,卧子凼码头,一路跑到水晶阁。</p><p class="ql-block">若是哪条船赢了,我比船上的人还高兴。</p> <p class="ql-block">墨溪码头下游100多米处,有个叫五属馆的小码头,就在我念小学的光明完小门口,我家住在河对面的松柏园,上学需绕道蓝溪桥。</p><p class="ql-block">热天里,我常带领弟弟涉水抄近道去学堂,遇上水深时,便把衣裤书包顶在头上,打个拢桶映光一身淌过去,到五属馆码头再穿上衣裤。</p><p class="ql-block">五、六岁时,我刚好能摇摇晃晃挑起一小捅水,放学后,经常自告奋勇帮爷爷挑水,曾有六次掉进柳家码头的井里。</p><p class="ql-block">少年时我常去的码头,除五属馆外,还有柳家湾、镇江殿、福星桥,张家码头和卧子凼码头。</p><p class="ql-block">夏季去蓝溪桥下洗澡,通常是在镇江殿码头下水,后来我搬迁到福星桥南端的物资局,每天都要去星桥码头的井里挑水,热天就从这个码头下水游泳,记得40年前蓝田街上涨大水,我和一帮同学从福星桥上跳下,本想在卧子凼码头上岸,结果被水一直冲到水晶阁。</p> <p class="ql-block">张家码头正好在我就读过两年书的民主完小旁边,课间休息时的短短十分钟,我们也要打飞脚跑到码头上打打水漂和水仗,不弄得交湿一身彻胯是水不罢手。</p><p class="ql-block">而卧子凼码头呢,我好几次差点把命送在了那里,因码头边常年停靠着数不清的木船和竹筏,我特别喜欢在船上跳水,经常游到船和竹筏底下找不到出头之处,直憋得满脸猪肝色,肚子被水胀得圆鼓鼓的。</p><p class="ql-block">每次遇险后,我都暗自告诫自己,再不来这该死的码头洗冷水澡,但就是不长记性,过不了几天,只要小伙伴一声召唤,又若无其事地重蹈覆辙。</p><p class="ql-block">泥凼里码头,河宽水深,以前每年有违反族规的人被严惩淹死,方法十分残忍,先是用麻绳将其捆绑在木梯上,头部上方系一大石块,然后将人倒置水中淹死。</p><p class="ql-block">清末民初时期,蓝田街上的强民叫化刘生堂和王瞎子,专事淹人勾当,是名副其实的码头师傅,淹死一人可得两串银元的报酬。</p><p class="ql-block">那时,蓝田街上的小孩听到泥凼里三个字,就不敢哭闹了。</p> <p class="ql-block">最先消失的是大沙洲码头,1954年蓝田街上涨大水,沿河两岸的街道全部被水淹没,市民认为是大沙洲堵塞河道所致,于1955年将其彻底清除疏通,码头随之消失。</p><p class="ql-block">年少时,每逢学校放学或放假,我总爱在蓝田街上的大街小巷一顿乱跑,走着走着,几乎每次都要停留在河边码头上。</p><p class="ql-block">到了晚上,我是绝不敢去码头的,那时,城里还没有电,傍晚后,街上就很少有人走动,特别是通往河边码头的小巷,狭长幽深阴森可怕,大人们常常口述,河里有拖人下水的水猴子、红毛野兽和落水鬼,被它们拖下水去怎么得了。</p><p class="ql-block">一直到1965年,我父亲任“三五变电”指挥长,从湘峰机械厂接高压电至蓝田街上,从此,大街小巷都装有路灯,热天里,夜晚的码头,便成了市民歇凉聊天的好去处。</p><p class="ql-block">通往码头的小巷里,那些斑驳的砖墙和雕刻精美的门窗,在历经岁月的烟熏火燎之后,已不再令人生畏。</p> <p class="ql-block">今天,当我散步至河岸边的码头时,总能看到一些比我还老的老人,三五成群坐在巷口谈四六平晒太阳,这种慢节奏的生活,让我想起那个时间非常宽裕的旧年月。</p><p class="ql-block">因为安装污水处理管道,那一个个熟悉的码头大多已消失,只有墨溪码头、柳家码头、刘祠码头、卧子凼码头还顽强地坚挺着,那些历尽千年沧桑的古码头,默默见证了蓝田古城的神奇传说,见证了时代的更迭变迁。</p><p class="ql-block">念叨那些消失的码头名字时,心情有点沉重,就像在宣读阵亡名单。</p><p class="ql-block">老码头的消失,带走了一个旧时代的优雅与温厚,我总觉得,自己对老码头的了解太少,而这里与墨溪河的关系又最直接,蓝田街上过去的很多故事,从这里开始后,就再也没有结束。</p><p class="ql-block">老码头消失了,墨溪河还在,河水流走了千古如斯的岁月,流不走的,是蓝田街上口口相传的老码头旧时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