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三人从广西北部湾出发,驾着车沿318线一路向西。当车轮碾过一段云雾缭绕的山路,鲁朗扎西岗村忽然从云隙里钻了出来。3300米的海拔托着一片绿,近处的草甸像被熨烫过的绒毯,远处的雪山戴着白帽,云杉林沿着山势铺成深绿的浪,我们今晚要落脚的擦贡康桑民宿,木楼就静卧在这片泼墨般的浓淡光影里,青瓦上还凝着昨夜的云气,望去仿佛能抖落几滴清润的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石锅鸡的醇香漫出厨房时,暮色正沿着林海边缘漫上来。墨脱石锅的纹路浸着雪山清冽,藏香鸡在慢火中舒展,手掌参与野菌在沸汤里翻滚,汤色渐成透亮琥珀。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掠过雪山尖,给积雪镀上金边,云杉针叶在风中轻颤,影子投在木墙上,像有人轻轻翻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舀起一勺汤,热气拂过鼻尖,想起墨脱石锅经雪水浸润百年的肌理。汤汁入喉,藏香鸡的醇厚、山菌的鲜灵与雪水的甘洌交织,仿佛含住了扎西岗的山水,连日疲惫悄然消散。小弟捧着碗,一边盯着窗外雪山,一边含混地说汤比外卖香,像儿时土灶炖的,说着又赶紧多盛一勺。徐行长摩挲着石锅边缘,眉峰舒展,感慨宴会上的仿品缺了雪山清冽,叹道“食材认地,味道认心”,目光落在渐沉的暮色里,似从汤中品出了比账本更实在的滋味。老板娘端来青稞饼,笑说这汤带着扎西岗的魂,锅里的汤“咕嘟”一声,像是在应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篝火点亮广场时,天已完全暗透。藏民们的氆氇藏装在火光里流动,红的像山丹丹,绿的像松萝,银饰碰撞的脆响混着弦子声,惊飞了树梢的夜鸟。我们跟着转圈时,裙摆扫过草甸上的野花,它们白天吸饱了日光,此刻正借着篝火的光微微摇晃。领舞的卓玛姑娘笑着说:"看,连花都在跟我们跳舞呢。"抬头时,银河正从雪山背后漫出来,星子落在每个人的睫毛上,与火光交辉,让人分不清是天上的星落进了人间,还是人间的火飞上了夜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清晨是被露水压弯草叶的声音唤醒的。推窗便撞见云海,乳白色的云絮从林海深处漫过来,漫过木屋顶,漫过经幡杆,把远处的雪山泡成朦胧的剪影。踩着露水往村后走,溪流在鹅卵石间叮咚作响,水色清得能看见水底的草茎,偶尔有鳟鱼甩尾,惊起一串细碎的银花。草甸上的野花比昨夜更精神,格桑花的花瓣沾着露珠,像缀了碎钻;黄灿灿的狼毒花簇拥着,风过处便掀起金色的浪;紫色的马先蒿举着小喇叭,像是在把晨雾里的私语吹向远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行走在挂满经幡的雪山下,看云影在草甸上慢慢游移。云杉的清香混着野花的甜,随着风一阵阵漫过来,远处的牦牛甩着尾巴啃草,铃铛声忽远忽近,像时光在轻轻敲钟。村里的木屋冒出新的炊烟,与山间的云缠在一起,分不清哪缕是人间烟火,哪缕是天上的云。忽然就懂了,为什么有人说这里"叫人不想家"——当雪山为屏,林海为帘,草甸为席,连呼吸都裹着草木的芬芳时,心就像被这片土地轻轻托住了,那些关于归途的念头,早被风卷着,散进经幡的褶皱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离开那日,车开了很远,回头仍能看见扎西岗村的轮廓在云里若隐若现。卓玛塞给我的风干牦牛肉还带着草香,石锅鸡的余温仿佛还留在胃里,连衣袖上都沾着草甸的气息。雪山的轮廓在天际线明明灭灭,林海的绿浪随车行渐远,可那云雾漫过草甸的柔、经幡在风里舒展的轻、溪流撞碎在石上的脆,早成了刻在眼底的画,怎么也挥不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知道,这片被雪山护着、被林海抱着、被溪流吻着的土地,早已在心里扎了根。或许不必等某个清晨,此刻闭上眼,就能看见木窗外漫卷的云絮,听见风穿过经幡的絮语,甚至能想起石锅边蒸腾的热气里,藏着的不只是食物的香,更是让心安稳的暖。有些地方,来过一次,就成了心永远想回去的故乡,扎西岗便是如此。</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