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记得五六岁的一天晚上,一家人坐在桌旁吃饭。母亲饭碗吃完了,并没放下碗筷,也没起身去盛饭,一副疲劳的样子坐着。我看着母亲想,母亲是还吃还是不吃?,我轻声说:妈,我给你盛饭。说着放下自已的碗筷去给母亲盛饭。母亲不客气地将碗递给我。饭端来递给母亲,母亲用慈善的目光看着我,接过饭抿嘴笑,没说话。父亲说:对,小孩要有眼神,要会看事。你妈这几天挑塘泥过称记分,不想示弱,也想多挣工分,累得很!回家又烧饭洗衣,累得坐着就不想站起来。给妈妈盛饭,虽说是件小事,但可以看一个人有没有眼神,会不会来事,有没有爱心。我听得出父亲在表扬我,心里乐滋滋的。义亲又说:在家里不会来事,在外边也不会来事。在家里不关心父母,在外面也不会关心他人。人家就会说:这孩子没教养,是个死眼瞪,是个只顾自己的人。</p><p class="ql-block"> 于是,父亲就讲起《白馍馍黑馍馍》的事。村上有个叫大个子的人,是个独生儿子。父母从小将他看得很重,顶头上怕飞,含口里怕化,吃奶水到十二岁。五六岁了,会走路可不爱走路,出门不是父亲扛着,就是母亲背着。真是百依百顺。</p><p class="ql-block"> 他父亲大家都叫俊三爷,有几亩好田,水路都很方便。家虽不穷,但也不富裕。生活很节俭。那时没有磨面机,吃面就将麦粒放在石磨上把它磨碎,然后用箩子箩。富裕人家一般将麦粒在石磨上磨四五次,用箩子箩四五次。二三道是白面,四五道是黑面。一道面虽白但沙大量少,常将其拌合在黑面里。黑面和麸皮就拌草喂猪用。</p><p class="ql-block"> 一般人家磨麦粒要磨六七道,二三四道拌合为白面,五六七道拌合为黑面。口粮缺的时候,麸皮也做馍馍吃。因为有白黑面的分类,所以就有白黑馍馍之分。</p><p class="ql-block"> 俊三爷和歪三奶奶很勤劳,生活很细心,每次在做馍馍时就做几个类型。白面馍馍做几个糖的,几个菜的,几个肉的,白的专供儿子吃。然做黑的,供两夫妻吃。有一次将白馍馍和黑馍馍同时端上桌子。俊三爷看着白馍馍眼馋,就伸手去拿白馍馍,被歪三奶奶一筷子打在手背上。八九岁的儿子见父亲偷白馍馍,站起来就用小板凳板父亲。父亲只好拿着两个黑馍馍到门外吃。</p><p class="ql-block"> 稻谷黄了,要收割,要挑回,要打场扬净进仓,这是大人很忙很累的时候。一天上午俊三爷赶早铺好稻谷,上午压好,下午收场扬谷入仓。俊三爷正架好牲口赶磙时,上十岁的儿子跑去,先要赶磙,随着场子走了几圈说腿疼,要父亲扛着。父亲二话没说,蹲下就叫儿骑在脖子上,俊三爷扛着孩子赶磙。儿子骑在父亲的脖子上,一只手抓住父亲的头发,一只手举着鞭子,一会儿打牛,一会打父亲。呷,呷呷。高兴得手舞足蹈,身子只摇晃。这一扛就是一上午。</p><p class="ql-block"> 大个子就这样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十八岁给他娶了个媳妇,二个月没完,他说媳妇不听话,就插草在街上将媳妇卖了。父母吵他,他就出门找了一家富裕户打长工,一去就是五六年不回家。十多年后领着一个比他大二十多岁的女人回家,说是他老婆。村子里哪个不说:这不是老婆,是妈。父母年岁大了,也操不了儿子的心,也敌不过儿媳,</p><p class="ql-block"> 媳妇要求婆婆做馍馍必是黑白分明,规定父母只能吃黑馍馍,儿媳吃白馍馍。歪三奶奶因累因气因病不久去逝。俊三爷解放后,在生产队看稻场,不小心摔进生产队一个干厕所里,将屁梁骨头摔折,抬回家不久去逝。</p><p class="ql-block"> 父亲说完大个子的事,大发感言:我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决不矫惯。古言说得好:矫儿不孝,矫狗子上灶。我的孩子,我一定从小培养他自己的事自己做,绝对不包办代替。</p><p class="ql-block"> 也难怪我小时候摔饺了,父亲恶恨恨地说,爬起来!又和言:爬起来我拉。我想:我爬起来了还要你拉吗?也难怪我四五岁就学做简单的饭菜,如早上父母下田干活,我在家煮稀饭等。六岁开始既要烧饭,又哄弟弟妹妹。</p><p class="ql-block"> 父亲只要干家务都要叫上我。大约六七岁的六月天的傍晚,父母收工回来,母亲烧饭,父亲就带着我去菜地,他用水桶挑水浇黄瓜秧,叫我用小桶提水浇香瓜秧,看谁先浇完。我的任务小,父亲的任务大,比父亲先浇完,很高兴。回家时摘了几个香瓜和几条黄瓜,晚饭时母亲分别腌了两大碗。我连连地夹着香瓜吃,嘴里念道:又香又甜。父亲说:这叫辛苦做快活吃。</p><p class="ql-block"> 黑馍馍白馍馍的事虽然过去几十年了,但我仍然记忆犹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