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选：《退役老兵～好了歌)(口语记事诗)(1976~2025)作者：张凤林(独孤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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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霖：本名张凤林，甘肃省作家协会文学编辑委员会原副主任。从部队转业后，在《飞天》杂志任编辑多年，曾受聘任香港轩辕出版社总编辑及特邀编审多年，受聘任红旗出版社特邀编审多年。著有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诗集等多部。 成都著名诗人、某高校老教授李仁藻先生、读过张凤林(独孤霖)的【诗选：《退役老兵～好了歌)】之后，对该作品的评论，他说：“张老师，大作已拜读，它给了我心灵极大震撼，现在很少见到如此良心之作。我们这一代人是中国(也可以看作全世界)几千年历史中绝无仅有的特殊时期的幸存者。我们所遭受的创伤，所感受到的痛苦，迷𢜟，以及人性遭到极度扭曲所造成的癫狂哗噪，是前人从未经受，后人不可理喻，不能想像的。历史并不是直线前行的，它有曲折甚至返复。要防止灾难的重演，更确切地说是防止亡国灭种的浩劫，就迫切需要大量的优秀的警示文学。您的诗歌应该说是属于这种文学。我们都已届埀暮之年，虽仍怀有悲天悯人之心，但也只能枯坐于斗室之中呻吟般地发出点微弱之声，汹汹人海，谁也听𣎴到啊！天气酷热，切记保重。 ” 回望边关，纵死犹闻侠骨香(诗歌)作者：独孤霖@——芨芨滩上坟墓还在吗？——老营盘地窝子里还有人吗？…………*长城外、北山下、那条枯树寒鸦、西风瘦驼的沙路上，唤出早霞、又迎来满天星斗的驼铃声，还有望断南飞雁的战友和白发苍苍的老连长……去哪儿了？*芨芨滩怎么总被墓冢挤占？默默开拓新居者，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作千秋雄鬼死不还家？*荒草裹忠骨，墓室里那么黑，那么潮湿阴冷，谁能告诉我，你们怎么苦熬？在这片被称作边塞的土地上，我当年栽种的簇簇红柳哪儿去了？地窝子里的火墙哪儿去了？*沙梁子对面大襟衣裳的老阿妈与她家牧羊女也成了被沙尘暴送走的幻觉？*珍宝岛的枪声伴我们沙场烽火连胡月。一九六九年的春夏秋冬，我的连队，我的军营：我与战友都在那儿住地窝子、喝羊圈水、啃干馒头，*腊月，雪片大如席，红小鬼在露天解小便，提着棍子，边尿边把速冻的‘冰溜子敲碎。暑月，炊事班烤饼，仅须把面团幹开摊在阳光下地表沙石……*保家卫国，血污征衣。那里，也曾是我们先辈及先辈的先辈，世代铁血守护的地方，古来征战几人回？*……现在，留给了饥饿的、流泪的脚印？还是被狼群收获？——肥了的狼群，在啃我们老骨头，在敲骨吸髓。老连长墓地芨芨滩荒草枯萎，冢废，沙噬白骨。*五十年前的红小鬼，踏着一路夕阳走来，熬到副团级，也成为五千七百万退役者军团的一员，仅凭解困金维持生存？昨天在借住的陋室，于贫困中，头顶企业军转干帽子死不瞑目！在遍地八九十岁、百岁也不稀罕的老龄化年代，他逝去时年仅六十六岁……*………………死节从来岂顾勋，但求亡身有所归，寸土寸金丧葬难，灵堂泪目锁愁眉！长城外，北山下！——芨芨滩墓园还能接收活着时仅凭解困金维持生存的穷鬼吗？——老营盘地窝子能否改作接纳故人的骨灰堂？*天苍苍，野茫茫，塞外断魂场，西风吹枯老胡杨，纵死犹闻侠骨香……(2019年8月) @ 血莲花不是故事(甘肃) 独孤霖＊仍然是那朵血莲花悬在大山胁巴上，长蔓条蛇行般蜿蜒畸曲，躬起的脊梁，伸出的条条手臂，都是对热血生命的关爱和问侯。洋角藤在风中，摇摆成孔雀的彩羽！＊碎草延展着比文字还要久远的山路，血莲花旺盛的根须，穿透七千年古国历史，在厚重的黄土地里，转换着牧羊人的足印。紫马兰美丽了爱美的惟方~泉邑西王母＊是血写的一卷神奇。四白狼四白鹿，斩龙台，还有柳毅的瘦驴，都被血莲花收藏到农家窑洞门口一堆堆麦草里，老牛咬文嚼字，黑鸦在老榆树枝头诵读诗经，也念唱唐诗宋词！＊很有韵律。大风从刑天坟头刮过，两沟一洼的崖娃娃，用哀歌祭奠大原毋地上那一地石头，三姑娘的荠荠菜从石缝里挤出脑袋，伴着血莲花呼吸白云，聆听鹰语！＊泾水浪花，不再是共工眼泪，却仍在料理土地。血莲花的汗滴雾化为清晨炊烟时，庄稼汉在耱耙上一曲苍凉的无字歌，吼哭了大槐树，铭刻在骨头上的，仅是一片墨绿的莲叶！@ @ 打火沟的刑天(诗歌)作者：独孤霖*泉邑把头颅枕在不周山凹凸上！脖颈下那只老龟，驮起的是天际风云和泾河川一垄垄麦子！燧人氏一代传一代的火坛，仍然燃烧在沟口那个黄土山嘴嘴！一年一度迎春的盛会，总是从村社迎领社火开始！——共祖立国，圣母维方，夸父追日！*神农、轩辕、蚩尤三兄弟力与力的较量，还有阴谋家遗落在刮龙台上的那把柳叶刀、以及柳毅传书的故事，都压在老了的牛背上，望着老牛被压弯的脊梁和鼻孔喘息出的粗气给莲花坪披上的一坡一洼霜花，手不离《素书》的白水素女也为之心绪忐忑！*牛蹄窝连着牛蹄窝，依坂为泉，天柱这个晷影尺高竖在伏羲八卦的黑白鱼心脏上，芦落人不再芦落，胡狼牧猎西去，泾水浪花育出一地嫩芽，农耕的葫芦也不再是部族唯一口粮。城邦古国圣殿上，胜者为王败者贼，被砍掉脑袋的不屈战神刑天，仍然是一座山，一手托着三官殿，一手托着河川大地，他所捍卫的还有打火沟的火坛，是万物延续和生存的太阳！*……………………………………………… @纪念三月三（口语长诗）作者：独孤霖(张凤林)———————————————*题记——中共中央1981年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有这样一段话：“……对于造成三年大饥饿和人口大量死亡的惨痛教训，我们党已经分析了历史的根源和社会根源，纠正了产生这些错误的'左’的方针政策。然而经验教训并不是每个共产党员和所有干部已经认识并避免重犯的。因而，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继续总结历史的教训是完全必要的。”*又题记：回忆六十多年之前，对比之下，现在的年轻一代应当知道，遇上当今好时代——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百姓们都生活在福窝窝里！———————————*以下内容，是六十多年前大灾荒年代的历史记忆：*———————————*风一程，雨一程，天哭地泣莲花坪；坪畔下，圣母庙贴在大堡山肋巴上，庙身后，凄凄坟园草木深！千滴泪，凄风苦雨又清明；纸一刀，供果品，酒一盅，三月初三祭先人；三柱青香插坟头，网上设灵堂，游子异乡忆往事，风尘路，哭母亲，泪湿襟！*泪湿襟，浮生独孤望烟村；几多见闻非见闻，有余声。回目足印浅与深，均血痕；雪发疏，何以成败论英雄。生命中，难以承受重之重；蓦然已近鬼门关，欲断魂！*欲断魂，生生死死母子情！追忆那三年大年馑，饥饿索命一层人！哭祭母亲，难忘十室九空，生死边沿，慈母为儿女们茹苦含辛一片心！*春荒日子灾情重，公社大地上处处是幽灵。饿殍载道，狼鸦争食，骷髅遍地，倾盆大雨，冲洗不掉三面红旗上的癍点和污痕……*——生存权煮在大锅中，沟沟壕口胡家大杂院，主义熬食～供半村，家家柴米灶具都管控，一滴油，一粒盐，泉上清水都姓公！枪杆子支撑着所有制，屋檐下人人都认命。*母亲带我冒雨领午饭，那时的社员欲想活命都遵从；排长队，湿淋淋！等待领饭的社员似乞丐，骨瘦如柴，神情麻木呆怔愣，象是从地狱里逃出的穷鬼魂。*公社大食堂窗口，有铁勺缓出伸，但见青年汉子与媳妇形同饿狼的目光，盯紧了碗中黑豆面糊汤，争食，互不相让，磁碗落地，破碎，饥饿之极的夫妻二人绝望之中放哭声；*蓦然间，又分秒必争，饿虎扑食，爬倒向满地泥水，顾不得污水上漂着猪粪鸡屎，忙吸吮——*只要能填充饥饿之极的肚皮——谁都知道，在公家终止返销粮的日子，从耕牛饲料中挪用给人的每天一两黑豆面，这也是最后一饨……*最终，大食堂关闭饭绝饨，母亲领着我向慈善的榆树老人讨生存；——捋吧，捋吧！慈善老人老榆树伸展开胳膊，让形似猴儿的我再攀高点，捋一把树叶渡生存……*——剥吧，剥吧！慈善老人老榆树躬弯了腰背，让气息奄奄者可伸手所得，剥一把树皮把饥饿的肚皮填充……*母亲领着我向黄土地的田埂上老鼠洞洞讨生存；——挖吧，挖吧！沿着鼠洞深挖，流泪的黄土地躺平躯体，让饥饿的我们掘地三尺，果真见到一把久违的粮食，尽管发霉，终究是豆角、玉米、高梁、小麦，颗粒饱满，散发着五谷香味浓！*生死存亡，人在绝境，为了活着，什么办法都想过——我跟着母亲，轻点，轻点！脚步再放轻点，沉重的黑夜一再提醒饥饿的我们；沿着排洪口走进墨黑的壶泉，从背篓倒出干草，划火柴点燃，瞬间，翅膀拍打洞壁声响噗楞楞，*守在上壶泉口的马先生和张#珍、林#抡起扫把打拍，啪啪声落地，是挣扎的野鸽子——捡拾，收获，全靠气运……*母亲领着我，我紧跟母亲，——捉只老鼠，捉只麻雀，捉条蛇，捉只青蛙，捉只黄鼠狼，也去掏蚂蜂窝，去捉蝗虫与蚂蚁，只要能填饱肚皮，能捉住的，一切都在捕捉的范围，追逐，跟进……*满山遍野已一片狼籍，禾田也遍地墓坑——挖鼠洞形成的灾难，还有寻找代食品造成的悲哀，——慈善的榆树老人也在伤感中亡命……*饥饿的、绝望的人们流干了泪，能食用的，不能食用的，风卷残云，不见绿踪！*同队里低矮昏暗的小屋土屋炕上，躺直了胡家老汉，面容绿似菜叶，肿胀如同发面的浑身皮肤，在溃烂间流趟黄水，已奄奄一息；谁也不知道是哪种代食品使他中毒，黄昏，他圆睁着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含恨丧命！*另一位胡家老汉也在自家屋檐下躺得直挺挺，活人的嘴角很都开始有白蛆蠕动。有饥饿的乌鸦从屋檐上跌落，他不失时机地抓到手，张口就咬断乌鸦脖颈，连羽带骨头食吞，三天之后，他仍然死在饥饿中！*——走吧，走吧！都去逃命！公共食堂早已解体，家家户户早都断饨。都走吧！青年妇女抛夫弃子，到陕西改嫁，作他人女人；*壮年汉子扶老携幼，提起打狗棍，绝无望中，到天涯路上去乞讨生存——饿殍载道，凄惨无比，狼群围堵吃千家饭者，如同捻死一只蚁虫！*村村都空空荡荡，荒凉的村街上，肥肥胖胖的狼成群结队，自由自在于无人之境，断壁残墙上，“……万岁”标语，字迹仍然醒目……国务院下发的统购统销粮食政策文件仍然在黑板报上留痕！*——饥饿，饥饿，还是饥饿，饥饿的幽灵在人民公社大地上游动。倾盆大雨，以及饥民的血和泪，冲洗不掉三面红旗上的癍点污痕——遍地都是饥饿而死的冤魂！*曾记得，我家全家断炊三天整，大人娃娃腹中空，奄奄一息躺炕上，难起身，个个眼睛蓝汪汪，命悬一线，回天乏力陷绝境。*儿女饥饿母伤心！伤心母亲不流泪，手拄木棍出门找光景；同是饥饿人，身子趔趄双腿颤，眼前发黑头也晕，苦支撑；*门前禾田膝代步，跪爬行，剜回苦苦菜，母亲推磨再磨代食品：糜子梗，玉米芯，也磨高梁杆儿作面粉；*汗滴磨道路，泪洒胸前襟；代食品面粉揉苦菜，烙面饼，儿女各有份；饥者有食，死里暂逃生；儿女笑颜慰母心；*慈母却再忧下一饨，代食品面饼虽救命，却仅仅救急一时难翻身；吃了上饨断下饨，怎么办，慈母难，双眉又拧成青疙瘩，满脸锁愁容！*黑云压山，山沉重，灾难年，风拍长夜夜朦胧；野狼嚎，饿鬼哭，春夜难眠饥饿人！*慈母双目蓝汪汪，孤灯下，心沉重：幼儿幼女锁窑屋，三个半面饼全留下，提起打狗棍；黎明踏露出门庭；手拖年仅十二岁、骨瘦如柴的我去讨千家饭，寻找到山中以力气换粮的当家人～父亲一去十多天，无音讯。*关门闭户脚步轻，母子相依出家门，离家不走五神宫，不拜神仙向东行；*沟沟壕畔绕边走，老槐树下小涝池，有水无鱼泠清清；长坡里下坡是老官路，左公柳旁土楼子，不见香火敬马王，母子一路脚步紧，路泥泞；老树昏鸦断肠路，饿殍载道肉蛆生；*道边野狼不避人，啃饿殍，一口咬在韧带上，残尸胳膊被牵动，拳头磕在狼嘴上，惊得野狼摔脖颈；*远处还有汽车路，车断人稀阴森森，忽闻有人喊救命，原是饿狼扑向逃难人；七尺男儿乏无力，声嘶哑，跑不动，转眼之间，狼吃活人血淋淋；下七亩地头鸦成群，难民绕道行；此情此景人慌恐，幕幕揪紧母子心。心切切，意浓浓；父亲是落难的老将军，落难人与全家心连心，寻找父亲更急人。*风一程，雨一程；但求幸运遇好人，如能讨得半碗千家饭，母子两吃口吊命食，腿脚有劲进南山，血浓与水会亲情！*都是落难人，何处人帮人？便何况、前途路上险像环生处处都惊心！*老官路途经乱雀洼，洽逢清明，冷雨祭奠无主乱人坟；乱坟滩上雾朦胧，隐隐约约有鬼影，白衣白裙骷髅身，游弋雾中半遮面，活脱脱神话传说中白骨精；*忽隐忽显如梦境；隐形时，烟雾在坟园灰沉沉；显形时，青面獠牙白生生，两个眼窝黑洞洞；大白天见鬼鬼吓人，*我顿时惊恐万状、不知所措、脸色失常、难形容，母亲也魂不守舍、赶紧双手把我搂怀中，小脚颤颤挪不动，目光却盯着精灵影子不放松；定定神，失声向我再提醒，却原来，精灵是被烟雾扭曲变形的秃尾巴狼，两只眼睛像灯盏，丢弃饿殍、跐牙裂嘴瞅活人；*母子已经被狼锁定，十几步距离难脱身；人在绝境反镇静，母亲握紧打狗棍，与狼相持于沉默中；分分秒秒如长年，我慌恐，紧依母亲不敢动。*乱雀洼里静悄悄，可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跳的咚咚声！在绝境，难脱身，忽闻有人的脚步声，原来是，老官路上走来马先生；还有张#珍，*都是同村同队的庄稼人，我忙失声喊打狼，两条汉子同答声，马先生，张#珍，一路小跑渐靠近，秃尾巴狼这才飞箭离弦去无踪。*狼口余生母子两，站不稳，跌坐土路喘粗气，难起身，多亏路遇好心人，左右相搀唤婶婶；定定神，静静心！*母亲谢过大侄子，领着我抓紧时间赶路程；风一程，雨一程，母子两远行不怕难，迎风冒雨，艰难跋涉在老官路！*三月初三哭母亲，母爱暖热儿的心；心绪浩茫忆往事，仍然是，春荒路上骨肉情！饥慌年，那一天，路难行，*落难将军的妻儿乞食难，从始至终腹中空。腹中空，浑身发软步趔趄，穿村过镇汗湿襟；烧瓦沟里羊肠道，盘山绕崖战兢兢；母子两一条打狗棍，失魂落魄路陌生！*丰台山，赵寨子原，处处凄风苦雨茫苍苍，断行人！只知父亲去了老爷山，却不知老爷山该向何处寻！更何况，时在悄无声息间近黄昏，夜幕悄悄渐降临；*西北风也把条条雨丝揉作梨花舞，雪纷纷，眉毛挂霜白生生，湿衣渐渐结冰凌，鼻尖冻得红丢丢，饥寒交迫双刃剑，忧患百罹相逼紧；*怎么办，母子两面面相觑渐慌神；西北风卷地，雪更紧，冰衣切肤，人受冻；慈母双手握我手，母爱暧我手掌心；*慈母又拉我手指到唇边，口吁热气帮我驱寒又化冰冻；慈母迎风为我挡风雪，我似袋鼠崽子享温馨！母亲却渐渐成雪人！*赵寨子原上风萧萧，母子们身困雪原培伤情；人在绝境灾复灾，风雪中忽有怪兽吼叫声；只闻声，不见形，是豹是狼是野猪？四蹄踩雪喳喳响，声声逼近，让人胆寒心绪惊；绝境中，母亲搂紧我，声声劝我别害怕，劝我时，她却是颤声；牙齿磕牙啪啪响，嗓音沙哑不敢听；*风声雪声兽蹄声，声声逼我与母亲；少年人拼住呼吸、举目跟声找兽踪，但见风旋雪浪中亮起蓝汪汪两盏灯，原来是一头牛犊般雄健的野猪嘴拱雪地、向着我母子俩眨眼睛，也是只吃人肉、喝人血的野畜牲，已逼近，*野猪扑人一声吼，山摇地动鬼神惊；骨颤肉惊母子两，欲逃无力绝望时，母亲推我落雪坑，舍身护子慈母心！*我落雪坑被摔晕，天茫茫，地沉沉，犹如黄泉路上游魂野鬼寻亲人，唤母亲！声声悲，泪纷纷，耳旁忽有呼唤声，还有大手在我眼角擦泪痕！*我吃惊，以为在梦中，直到慈母把我搂怀中，我才知，紧要关头遇救星，铁锤飞打食人兽，野猪受伤去逃生，母亲获救捡条命，救命者，竟是出山回家的夜归人。*父母都拉着我的手，未开言已经泪粉粉，泪珠滴在我脸上，我却朦胧中头一晕，向着父亲倒过去，脸面帖向他前胸！*父亲归来手不空，半口袋洋芋半口袋粮，不用说，这全是父亲的血和汗！滴滴血汗救全家，父亲却瘦成一条龙。*父亲从衣袋掏出个烤洋芋，递给我，让我充充饥，我想到母亲也空腹，忙把双手递过去，母亲却把目光转向我父亲；最终，一家三口同享用。……风雪路上有了伴，我们同是夜归人。*慈母归家人未歇，锅台旁，家国情；育儿育女不怕苦，灶火一炉别样红。*别样红，年年月月有传承，血缘亲情，打断骨链着筋；家国上下五千年，十万里路风与尘。*点亮红烛祭清明，清明时节培思亲，也是农历三月三，哪年这天母归阴。*风尘路，哭母亲，泪湿襟！细雨纷纷欲断魂；杜牧不明当今事，我心我绪我知情，更伤心！天哭地泣莲花坪，风一程，雨一程！*初草于2016年 残酷——大饥饿年代记实 (悲情诗)作者：张凤林*题记——中央于1981年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有这样一段话：“……对于造成三年大饥饿和人口大量死亡的惨痛教训，我们党已经分析了历史的根源和社会根源，纠正了产生这些错误的‘左’的方针政策。然而经验教训并不是每个共产党员和所有干部已经认识并避免重犯的。因而，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继续总结历史的教训是完全必要的。”*来自关内的美人儿——年轻少妇，风尘朴朴，千里迢迢走西口，到哈密寻夫，夫妻久别重逢还不到半小时，便被愤怒的汉子从屋内赶出……*仅仅三天时间，年仅二十七岁的她蓦然间形同老太婆，流落街头，蜷卧于长途汽车站候车室门口，如丧家之犬，目光痴呆浑浊……*再后来，街头便多出一位女疯子，着装褴缕，衣不遮羞，披头散发，满面污垢，赤足踩着一地落叶，神情茫然的在市区舞蹈。*兴奋时，竟一件件剥去已被撕成布条儿的衣裤，就连蒙在最隐密之处的遮羞布，也被她撕下抛到树梢，形同旗帜在风中飘舞……*她疯了，作为疯子的她，再也不可能记得婆母临终时在悲愤中给她一计耳光、蓦然间伸了腿儿的一幕。她更不可能记得在遍地饿殍的家乡，是如何把死者背上山送进坟墓……*她疯了，作为疯子的她，再也不可能记得在吃光了树皮、吃光了草根、家中断粮七天，奄奄一息的婆母躺在土炕上于绝望中呻吟之时，她咬紧嘴唇，用颤抖之手端起饭碗…………那个饭碗啊！*在她亲手把新熬的肉汤给婆母向嘴里灌喂之后，婆母款款地苏醒，一睁开双目，便要见见孙儿时，她痛断肝肠，却只能强颜欢笑，把血泪向心里流之时，悲伤哀苦……*作为疯子的她把一切都已经忘却，留在记忆中的，唯有她年仅三岁的儿子军哥……*儿子的欢笑、儿子的憨甜、儿子恋母时向她伸过来的那一双胖胖的小手……军哥，我的儿子、娘的宝贝、娘的心头肉，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我的儿子！*作为疯子的她，问苍天，问大地，双目中都开始流血，趔趄向悲凉的秋风……铭刻在她心灵深处永恒的伤痕，是作为母亲的她，把自己活生生的心肝宝贝亲手丢进沸滚汤锅的一瞬……*……那是多么惨绝人寰的场景，多么揪心的悲痛，尽管全是为了在绝境孝顺年迈的婆母……她如在恶梦，仍然长歌当哭……*她死了，在路边树窝子蜷伏。都知道她是煮食了亲生儿子的魔鬼，躲避，如远离瘟疫。她的眼角，鼻孔，唇上，都有了蠕动的活蛆。还是清真寺好心的阿訇老阿爷为她收尸，送往荒郊，把她掩埋……*她消失之后，人们却仍然记得她在生命最后一刻时候……她一定是蓦然间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从云端向她扑来，正呼唤着妈妈，向她伸出双手……*但见她愣愣地后退几步，忽然又向着云天伸展开双臂，哭嚎着，呐喊着——军哥，我的儿子——向前奔跑着爬扑……*晚霞剪影如同魔女的三千丈白发，那凄砺的哭嚎声、以及悲凉的呐喊声，象刀子直刺向人们的心肺……残酷！永恒的记忆，烙印心头！*(题注：这是邻居家德德哥当年讲述的三年大饥饿年代，他走西口、在新疆巴里坤打工讨生活期间，同屋劳工兄弟一家的真实悲情遭遇。)@ ………………………………………………@忆念老连长(诗歌）——军旅边塞纪实诗（甘肃）独孤霖@疑是《霓虹灯下的哨兵》里那个风趣老头溜出电影银幕，现身于架设连练兵场，满脸皱成一朵老菊花，幽默一笑间把我端详！他一声“张尕子”还未落音，鹰爪爪似的大手已经向我伸过来，接过虎头牌手钳，现场示范缠拉线，二点零铁丝，在他手中揉软又听话，像面条一样！*我是刚刚入伍不久的小列兵，他就是我最为敬重的老连长。他的大号胡宝珊，肩上大尉军衔与满面古铜色风霜，是军旅岁月开具的介绍信，从硝烟战场到和平的日子，身后那一长串深深浅浅也有血迹的足印，已收藏在连队建设档案里，荣誉室四面墙壁上挂满的奖状锦旗，印证着他作为老战士的功勋与荣光！*还记得六五年酒泉腊月雪飞扬，架天线导弹发射场，射天狼；杆上接杆，柏油松木电杆叠罗汉，三十二米直竖云天有文章。除夕黄昏风雪狂，敌情、战情紧相逼，难下岗：杨志成，孙耀君，候长雄，三只雄鹰凌空展翅斗志昂；风在吼，鹅毛雪片卷雪浪，高空露天作业者都把性命拴在裤带上！*老连长现场总指挥，沉着冷静有秩序，目不转晴盯紧在雪雾封锁的高空上。手中电筒替手旗，指挥地面滑车提吊组、三方拉线稳定中心组人员尽职尽责，不差丝毫，配合高空作业三强梁！*人人都把心弦绷到嗓眼上，杆上脚扣扣冰柱，略微打滑，都会涉及到生与死，人命关天，更不能误了导弹发射必备电波路由畅通好时光！分分秒秒都紧张，天公却不把人怜念，腊月风雪把濞涕涎水拧成冰溜子，冻挂在年过半百人的胡查上！*夜半子时信号亮，大功告成，三只飞鹰顺着拉线滑翔归地面，老连长双脚已被冻结在三尺积雪下冻土上，我只得用铁镐破冰，让他从冰筒中拔出己被冻成冰圪塔的肉棒棒！欲背他，他不让，只好扶他步履趔趄着走向列队等待点名者队前方！*年夜饭开在鸡啼五更天近亮，胜利酒未喝疗冻伤，窑屋宿舍火墙下，担架集中排成行，杨志成，孙耀君，候长雄，还有打拉线的戴治娃，梁兴会……！一个个坐在担架上，人冻伤，却因了导弹按时发射有佳音，使他们伤痕累累的脸上蓦然间展霞红，都欢畅！而此时，积劳成疾的老连长却因了肝病复发，背依火墙，人已昏迷，细汗珠儿挂在眉洼上，还仍然微笑得坦然、慈祥……@……………………………………………… ……………………………………………………@ 中秋忆旧又一曲(诗歌)作者：独孤霖*远征过居延，塞下阴山北。秦城汉关坐地如虎居，炎阳时，白哗哗流火，点燃了万里疆域！*骆驼滩没有骆驼，吃掉驼群的狼群，也已成为一堆堆白骨。在月牙儿涌着月牙儿的沙海里，白哗哗火焰炼烤出骨油，点点滴滴，是蜥蜴群体的救命饭食！*七月，人在征途，断粮断水，仍重任在肩；十八条汉子都沉默在流动于大漠的火焰里！*战友与战友面面相觑，未绽开苦笑，唇已裂开条条血口子，血珠豆粒儿似的泛成串串，赶紧把笑容收敛。*都已心如油煎！有人用手指在沙地上写个斗大的“水”字，疑目良久，又抓一把细沙，把自己的作品打碎！*何惧黄沙埋忠骨？实际上，都早有思想准备，男儿自古边疆征战几人回？*死，是容易的，而肩上担子，丢给谁？*形同误入格列佛游记中的神奇世界，一队队寸把高的蜥蜴群好比小人国土兵，把被困者视为巨人，四面合围，虎视眈眈；*十八条汉子在十八个包围圈里，不躲不避，有人蓦的用汗手捉个蜥蜴，张口就咬，在嘴里咀嚼起来！*生吞活剥，茹毛饮血，已经不再是原始社会野蛮人专利；饥不择食，成为十八条汉子走出绝境的无奈选择…………………………………………………… @ 风雪偏都口(甘肃) 独孤霖＊雪！从迷茫沉重的灰云中挣脱出来，我感受于旷野之洁白那是电线杆的眼睛看到的偏都口、放马滩——茫然而清冷的世界＊好大的雪雪的羽毛在风中斜斜地挥洒着工地上的架线兵继续作业在杆梢紧线的战士呼着白气，喘喘的汗湿了军装＊直到黄昏祁连山与天际溶为一体，夜幕降临老连长用手电筒照明，风雪中红白手旗划一个圆拉长了哨音：扎线——电线杆在风中呼啸悲鸣却巍然竖立我惊异于战友们的沉着冷静都成了雪人＊恍如梦境都是这场暴风雪的缘故？ ………………………………………………@ 庚子中秋，忆念杨排长（甘肃）独孤霖＊那时侯，你是只领头的羊，弟兄们都链在你的尾巴上！＊腾格里一地月牙儿，咬紧了测量队员的脚巴骨，七月，除过流火，还有责任和道义，建设边疆，保卫边疆，把信念铭刻在骨头上！＊四十多度高温烤得血肉之躯滴人油，蓦然又是翻江倒海的龙卷风铺天盖地呈疯狂，你这位中流抵柱腰杆子直，尕羊羔都跟定领头羊！＊大马熊，许马棒，赵老兵，还有……十八条汉子都是好儿郎，谁都甘愿黄沙埋忠骨，保家卫国作栋梁！＊五十年一梦留念想，纵死犹闻侠骨香；转眼已是人人须发如雪迎夕阳。＊又是中秋月圆时，忆战友，忆边疆，清酒一杯敬群羊；明月伴星开口笑，杨排长，笑落桂花一地香！@ @都很平静（军旅纪实口语诗）——遭遇敲骨吸髓抽吸脑浆记实作者：独孤霖*都很平静，静如空灵。这已经是你在陆军医院住院后，医院第三次为你做抽取脑脊液手术了。*那时候，你还年轻。当军医们让你再次双手抱膝、静坐在特制的手术台上时，用多少麻醉济并不重要。你已经被置摆成一张弓，凸起脊梁。有节凑的金属击打时连续不断叮当轻响声、是手术军医在很费力地用铁锤向你脊椎骨上锤钉钢制的空心针…形似锥子。*都很平静！仅局部麻醉的你，还帮在场的院长、主任、护士数着数子:…29，30，31…叮当，叮当，有节凑的击打声，如同音乐鼓点，替代了边防要塞炮声隆隆，既远离了腾格里盛夏赤日炎炎流火， 也不再是额济纳胡杨林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时刻顶风冒雪出征。*从始至终，军医和护士们还轻松地与你开着玩笑，让你精神放松，再放松。你应着声，冷汗却如同小溪在肩背上涓涓淌流，也从两鬓滑落。*都很平静，都很平静。直到第81次锤钉，未等到操作的军医把"打通了"三个字说出口，你已经感觉到了。都很平静！*还算顺利，抽取针芯后安装棒棰般针管，按计划有序吸抽。如同有千万只蚂蚁钻进你的骨头，漫浸向你的头颅。渐渐，有一种灵魂都被吸瘦了的感觉。*……都很平静！都很平静，敲骨吸髓，吸抽活人脑脊液，没有毛骨悚然，没有恐怖，一切都很平静，如同参加核试验临近起爆的倒计时的时刻。*直至你脑际里犹如浓雾开始弥漫，军医才很兴奋地宣告:成功了！给你展示眼前的小孩胳膊粗细的两个玻璃管，已经封口，紧忙锁进冷藏箱。在昏迷之前，你终究亲眼目睹到自已的鲜活脑浆液，其颜色粉红粉红。*未待你再问什么，思绪已一汪漠糊，悠然间身轻如一缕云烟，飘飘欲仙，荡游向幽冥空间！原来，因了休克，已经平静。护士们用平板车把昏迷的你送回病室，挪到病床上，从始到终，你如同死尸，始终平静！*……都很平静！都很平静，平静中的你，蓦然间被痛苦撕裂，推金山倒玉柱，如同九死一生。昏死，急救；再昏死，再急救，夜夜有西北风怒号，四十多个惊天动地的日出日落，阴晴雨雪，堂堂七尺男儿，已被痛苦拆磨成瘦瘦的问号。*——那时间，你作为出席兰州军区“三代会”的代表，因了在边防建设工地长年劳累，积劳成疾，小组会讨论期间，蓦然间晕倒在军区司令部代表团通信兵部代表组会议室，是作为代表团团长的军区参谋长伍@@将军，亲自陪同门珍军医剩车护送你前往陆军医院！住进内科病区！*入院后检查、会诊期间，据参加会诊的军医和院长解释：你在核基地施工期间，遇上核试验，遭遇核复射，只有通过化验，制定出可行治疗方案，医院才能给你对号医治。*知情的病友们却对你私下耳语：全都是你的血型与大军区张@@司令当年的老班长、患癌的时任的骑兵师长血型罕见一致，为弥补奇缺，医院才一次次超济量盗取你脑脊液……* *长诗《悲伤河的记忆》(节选3649行)作者：独孤霖——————————————————*第一部：《霓虹灯下的马拉松》*天下黄河没盖盖子，不想活了，活得叵烦了，就去跳吧！ ——兰州俗语*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摘自于谦的《石灰吟》 *第一章：黄河浮尸*魏家老头不再打鱼，转行捞尸。地处黄河兰州段下游，若干年，打捞浮尸6580具，直至这几天，他的码头上，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麻绳，在水面放着风筝，系于多个缆桩，每根绳子的那头，都拴着收获——或老或少，或男或女，象一条又一条大鱼，在浪花拍岸的喧嚣中，显示着存在，却也无奈。绳头或牵着脚腕，或牵住脖颈，或拉住胳膊，七十多位互不相识者，被老头专制为捞钱的筢子。作为无名浮尸，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能在自杀者军团不断扩大中，苦熬拥挤。*悲伤的河，流泪的河，浑黄的波涛从你面前汹涌而过，你默坐黄土高坡滩头，不堪入目的残酷场景，使你拧紧了颤动的眉梢。——清明节前夕，你是从报纸读到这条揪心的专题采访后，再次前往这惨不忍睹的悲情现场，面对眼前现实，如有刀斧直砍向你流血的肺腑——。水面上，羊皮筏子载着魏家老头渐渐向岸边靠拢，链接在筏子骨架上的铁抓钩钗钩拖的几具浮尸，随着浪花还在漂浮颠簸。他划桨的双臂早已被烈日修理得油黑，黑红的面肤却乐成花朵。他把你误看作认领无名尸、为他送钱的财主，人未上岸，便已热情招呼。风急浪高，临岸的羊皮筏子被旋进旋涡，他终究是老把式，心有成竹，借助旋浪的推动力，三两下便脱离险境，挂揽拴尸，一切都打理顺当，还未来到你跟前，身后滩地上，已显示出一长行湿湿的水迹。*向上的路与向下的路几乎一样，石头圪哒镶嵌在黄土里，车前子与霸地菊摊展着叶子，间或还有簇雨生的洋苜蓿懒散地疏然轻摇，是河风力图唤醒这昏昏愕愕。鸦雀却是觉醒者，时间与空间为它们保留着假想的余地，吃饱喝足后，在老得掉毛的那棵老榆树秃技上，叽叽咕咕。从向上的路坡走来的魏家老汉，用湿水瘦手在脸上抹着水碛，乐乐地笑了，他这时才一眼看出了你不是他的财神。你为他递上工字牌老卷烟，竟成为友谊的源头。他将快要燃尽的烟蒂弹进河水中，点上卷烟美美吸了一口，怀着陶醉的神情坐到你斜对面，感激地说：“已有二十多年没享过这种口福了。”你当然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拉开故事的序幕，巧妙的顺应，成为你不虚此行的台阶，山里人自然是以心换心，鬼大侠未等你说罢来由，便乐呵呵带着你走向你意愿的隐形河谷。*惊悚！惊悚！在这个被当地人称为“老裤衩湾”的地方，那些被存放河谷背阴处的、总是找不到线索的无名尸身，一具又一具被套上绳子系在石头和树上，或横卧、或平躺、或侧身，犹如雕塑品陈列在若大露天车间，等待买主。腐烂的，成一堆白骨；正在腐烂的，肉蛆蠕身，飞蝇缭绕；还没有腐烂的，美女形同白骨精，黑洞了眼窝，老头脱光了须发，曲卷佝偻。全都裸身一丝不挂，有些下身虽有杂物遮丑，终究天长日久，遮掩物脱落，因了鸦鹐鹰啄，隐密部位，先腐，脓血漠糊，散发着恶臭，扑鼻的腥味随风飘至百米开外，弥漫向整个河谷……*……如此阴森、恐怖的画面，如同《神曲～地狱篇》场景再现，却又不是传说和神话，而是亲眼对现实目睹。在极为震撼的惊悚中，你机乎立足不稳，将要晕死过去，多亏魏家老头眼疾手快，一把将你搀扶住。你双手抓住他的胳膊，竟开始呕吐，直到把胆汁都吐出。*纵然视觉为动物界生灵们共有，但人类却有着自己专属功能，在时间、地点、还有光线相互转换中，如同当代高精度云计算机监控探头，时而如潺潺溪水在低语，时而似黑夜雷电在闪烁，鲜花与野草，还有雨生的山果果，都融进浪涛时的呼啸声，感悟着死亡，感悟着苦痛。今尤未消寂寞，浪花节拍伴随着脚步节拍，是两个人，交谈之声纷起，又逐渐消寂于静默。十多分钟行程，就此被腰斩黄河的大坝所阻，汹涌澎湃的波涛在这里停泊小歇，诺大库区，完全沉寂在神奇状态——在厚达 1 米的“垃圾海”中拥挤着塑料瓶、木料、立柜、铁皮、死猪、死狗、和人的尸首，很多情景下，各种物体总是把人尸作为玩物，任意捶打，任意踢踏，任意切割，胳膊粗的破茬树技插进人尸腹腔，随着波涌时浮时沉；有具裸裸的女尸与死猪死狗浸泡在同一涡旋，不细瞧，根本分不清哪是女人？哪是猪狗？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尸被破裂汽油桶割去头颅，也被开膛破肚，心肝肺胃肠从腹腔流出来，有几只到杂物汪洋发横财的乌鸦，瞅准机会飞往肚肠，飞往心肝肺，尽情的鹐啄，享受着占有欲的满足，起飞的乌鸦牵着死人肠子拉成长线，形似小小的飞行物用鱼钩钓到大鱼……*……继续吸着工字牌的魏家老汉继续嗲嗲不休：“看到了吧！多脏多臭，我们正是在这种环境，把一具具人尸从垃圾堆里掏出……”你的目光却仍然盯在腾空钓鱼的那只乌鸦的伙伴尖嘴上，它扑楞着翅膀啄鹐死尸心脏的举动，竟使你情不自禁地双手捂向自已胸腔，脸色腊黄，微闭上双目，颤抖的嘴唇蓦然间青得发人紫，灰灰的额头也浸出豆粒般冷汗，喉咙里也发出风雷声，是惊人的喘息！* *第四章：岸边没有故事*到达一片被时间磨平了棱角的岸边，围绕生命形态的本质，一意孤行，人之初性本善的逻辑，占据着漫长历史长河的思维空间。兽性的本质，总是被孩童鲜花般瑰丽的表像所撕破，也是成年人自我伪装的虚伪和败落，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孩童是蓓蕾，是鲜花，纯洁，天真，代表生命与未来，是春的像征，一切都天真美好。那时候，你作为过去的可能存在已成为一种抽象，完全处在仅为一个猜测的形态中，临岸时那种心的死亡，以一种真切的表像，从神态到面部的每个细节，都从骨子里溢发到颤动的眉尖，嘴唇微抖却佯装微笑，双目无神却在睁大着眼晴，如同鬼魂游动在阳光下，按民间传统定议完全是魂飞魄散，你却浑然不知，作为已选择自我解脱的准备自杀者，一切意念都定位在于即将到来的最后时刻，也不在乎不相关的他人对你的定位和感觉。是风，把自己完全交给空间，是空气，总在于存在却已经无形无色。你把自已完全放在虚无且幻化状态，缓慢地向前移动着双脚，一直向前挪步，顾不上小草在你脚下呻吟，顾不上鲜花在你脚下叹息，顾不上细沙在你脚下流泪，也顾不上浪花轻吻你破旧的皮鞋，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犹如专注的散步者在等待与情人约会，也好比一片风中落叶，向着海阔天空自由放飞……可能是太专注了，竟然在走向自由之路的最后一刻，未注意岸边鲜花丛中还另有生命的存在，就在你即将完成自我选择的最后一刻，冷不丁有两只蝴蝶向你飞来——是两个年轻小女孩，从花丛中冲过来，踏着岸边浅水出现在你面前，一个声音甜甜的向你提醒：“叔叔，叔叔，你不能再向前走了，快看，河水都湿到你脚脖子。”另一个向你献上一束艳艳的花，用天真烂漫的眸子恳求的望着你，并问道：“叔叔，这花好看吗？”见你未吭声，她又说：“是我刚刚新采的，是送给叔叔的。”此情此景，你欲向她们两个发怒，却已鼓不起勇气，哭比笑好，笑却比哭更难受，你欲哭无泪，也只能佯装笑颜，从小女孩手中接过鲜花的同时，神情尴尬地说：“叔叔我，我考虑问题太专注了……”未等你把话说完，两个小女孩已经分两边一人拉着你的一只手，拖你回归河岸，回到小草青青，鲜花烂漫的草评，在你浑身乏力地坐到景观石上休息时，其中一个小女孩，才关切地伸出小手，用指头轻轻抹去你眼角的泪珠，另一个小女孩也委在你身旁，关切的问：“叔叔，你想妈妈了吗？我与妹妹想妈妈时，也哭过鼻子，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在我们哭鼻子时，总是为我们跳舞！”说话间，她已拍着小手，用童声歌唱起《我爱北京天安门》另一女孩，竟随着童声节拍，蹦蹦跳跳地为你舞蹈起来……！你似乎如梦初醒，顿时觉得，鲜花这么艳丽，童心如此纯真可爱，红尘人世间如此甜蜜美好，自己却……你眼角虽溢出泪花，脸上却溢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直到这时，有年轻妇人出现在不远处树下，两个小女孩才同声向你告别，并说：“妈妈来找我们了，叔叔，再见！”望着两只蝴蝶般小女孩跟着她们妈妈渐行渐远的背影，你的视线落到手上那束鲜花上时，才哑然失笑。*时间的开始链接着时间的结束，时间与时间的链接状态中心点，在创造、破坏、毁灭、转移、修复、再造的过程连绵起伏，蛇行般弯曲，山呼海啸也平静如水，细水长流，也疯狂、也沉默，一河浑水向东流。古老的黄河总是被捆绑在时间的链条上，九曲十八弯，每一道弯，都在时间节点上演译着自己的故事。或大像，或蚂蚁；或烈焰，或寒冰；或童声，或浮尸；或天鹅，或乌鸦。乌鸦就栖在你身旁那棵榆树的弯枝上，嘎嘎嘎喝喊着，不知是在欢笑，还是在啼哭。笑也好，哭也好，你那时尽管知道这条悲情的大河早就 成为一切受苦受难者寻求自我解脱的载体，更多的感悟，还是从数年前开始，至今还在进行的战斗饭店文学创作学习班听人们谈到李秀峰自杀为起点的。据知情者回忆，文革初始，身为主席的教授作家发觉地处拐角楼的省作家协会，大字报如同灵堂长幡，铺云盖地，自己的属下万炮齐轰自己的主席，身为主席的李秀峰只扫了一眼，便不再回首，前往悲伤河寻找自己的归宿。那时候的他与当时的你，还有省作协省文联的形形色色，还都不知道魏家老头与黄河浮尸的故事，李秀峰死后，尸身成为永久之谜，他前往黄河寻求解脱的传说却成为敲门砖，为你打开逃离苦难之门。一想到前往这里的过程和原由，似乎有雷电在你头顶重重一击，你紧忙看看手表，猛想起现在正该是批斗会强迫着你低头认罪时间，舞台上一旦失去主角，其情其景，可想而知，被急疯被气疯的批判家们必定暴跳如雷，在如是情景下，你如若重新出现在那个恐怖的炼狱祭坛……惊恐与绝望成为驱赶你必须寻求自救术的鞭子。思前想后，你浑身颤栗。如同蝎子叮咬了屁股，你忽地起身向前猛走几步，又忽的止步刹车，一想到已经发生的寻求自我解脱而失败的原因，你情不自禁地举目四顾，这才发觉，诺长的黄河岸边风情线上，处处都是苍天为你设置的障碍，散步的，休闲的，玩乐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处处都是警惕者的眼晴，你悲哀之极，在悲哀中，你只有伪装成散步者，加快脚步，沿着岸边芳草地前行，寻找适合自己离岸的码头，在路上，你这才意识到，活不下去时，死也不容易。在这不容易哪不容易剪刀的裁剪下，你眼角流出冰凉的泪珠。* 无须再感叹窦娥生不逢时，也无须为岳鹏举于风波亭遇难而鸣冤叫屈！走吧！走吧！尽管头顶上到处都是秦桧和胡汉三之流的喧嚣声，你却好似当年因在边疆负伤致残后被送进陆军医院、全身节瘫，经较长时间的治疗，第一次下病床练习走路时那么艰难，走吧！走吧！那时的艰难是喝望新生，今天呢？今天的你并非瘫痪后经过长时间治疗，跟着保尔 . 柯察金在英雄主义道路上去作革命者，而是在当年的保家卫国功勋，因了时代变换而成为罪状后，幻灭的你在心灰意冷间走向寻求解脱的自杀者之路，箭在弦上，已经没有回头路，在没有回头路的路上沿着这不算清静的岸边，穿过鸟儿喋喋不休的吵杂声，在心里念叨着当年在部队时的初心！走吧，走吧，沿着黄河南岸的风景线继续向前走，在你脚下，回响着沙石与沙石相互撕咬的喘息声。黑乌鸦沿河岸盘旋，时不时栖向树权，栖向岸堤，栖向石沿，似乎闻到临死者气息，在跟踪追迹。你当然知道这种民间传说习俗，如是的验证，反而使心绪忐忑的你，逐渐坦然，也为必然能如愿以赏而心怀欣慰。走吧，走吧，尽快寻找到归宿者离岸的码头，结束这无法回首、也不想国首的形形色色，无论去天国，还是下阴曹，死亡，总比活着美好。美好在黄泉路上，不在乎头顶有无日月，为人时未作亏心事，何在乎大鬼小鬼旧鬼新鬼拦路闹事，与行路者过不去？再向前走，过了河神庙，不远处就该是人迹稀少的深水区，正是欲下阴曹者理想的码头。走吧，走吧！渐渐临近你的选择，左边，岸柳青青，草木茂宏，右边，悲伤河的浪涛打着旋涡，深沉而阴森，水波拍岸的声响，似乎是向你发出的招唤。好吧，就这个地方，一切都让你满意，你情不自禁地拉拉衣襟，犹如出征的战士在整理军容风纪。你再次抬起头颅仰望苍天，也算是向世间红尘作最后诀别。正在这时，主流河道上有异物在随波浮沉，当你看清是具自杀者浮尸顺流而下的时侯，你蓦的停住向岸边挪动的脚步，心绪中有种被入侵者搅乱清静的烦恼。既然躲避尘世暄嚣，何必在码头起程后再与不相识者同路？——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在观望等待中疑神注目，等待浮尸离出你的视觉。身后忽有意料外响动，原来，是位黑铁塔似的老者因脚步急匆，被脚下石块绊个爬扑，鱼篓鱼竿已摔出老远。你顾不上多想，赶紧过去扶起老者，又帮他捡回他的什物，递给他的同时，问他摔伤来没有？老者苦笑着摇头，说声谢谢，从你手中接过东西的同时，自嘲地说：“不像你们年轻人，腿脚利索。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到河边钓鱼休闲，也会……”在叹息摇头的同时，他疑神望着你，说：“……你，我认识你，你不正是当年架设连那个同志？当初，你被树立为大军区英模标兵时，还是我给你发的奖状……”你立即愣住：“你是……”他一笑：“我是谁并不重要，多年不见，也没你的消息，今天……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一脸尴尬：“……没什么事，到黄河岸边清静处随便走走。”老者望着你的神情，若有所悟，又平静一笑，说道：“随便走走……鱼杆断了，今天这鱼不钓了，也该是天意，都随便走走，”老者约你与他结伴同行，一道在岸边散步。盛情难却，你只好应诺。在路上，你们一道向前走。离开深水区是你的遗憾，你也有苦难言，把遗憾收藏到心灵深处，在路上，时不时瞥一眼同行的老者，他黑铁塔似的身躯，还有那付满脸圪纥肉的黑红面庞，看上去都觉得眼熟，却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又想不起他是谁，问谁呢？树上鸟儿回答：不必问老者是谁，他是好心人，与他一道向前走，有这位饱经风霜的好心人相陪，前进的路径就在脚下；水中鱼儿回答：在你心如刀绞的紧要关头，能遇上故人，是你的福份，不必问老者是谁？与他结伴，走吧，走吧，走吧！你心中暗想，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而已，在这生命最后关头，能有此奇遇，或许也是天意吧！万事不能强求，是福是祸，只能跟着感觉，无须自寻烦恼，或许，也可能……！在路上，黑铁塔似的老者打开话匣。他说：“人生在世，不走的路也会走几回，不经的事，也会不经意间，在重复中几经重复，想当年，你作为大军区三代会代表，在通信兵代表队参加讨论期间，多么意气奋发，与你同组的男儿女儿，哪一个不是热血青年？而现在，因了时代变迁，有的人却……唉！你还记得叶家莲吧？”你一愣：“她不仅与我同是三代会标兵，也成为党的九大代表，她……她现在……”你放慢脚步望着老者，老者的神情渐渐沉重，叹息着说：“她现在……现在的处境……你可能还不知道，她已经出家为尼，成为党史上第一个看破红尘的党代会女代表！”“哦？怎么回事？无神论者循入空门，实在是闻所未闻。”“有什么奇怪的？自从运动开始后，工作组非要她垣白交代，军区那么多女兵，为什么单单她能成为九大代表？说不清楚，就没完没了批斗，为了活下去，她只好选择了这一步……”……想想自己的遭遇，何须再问为什么理由？你脑际里浮现出的，是在平凡工作岗位，创造不平凡业绩的奇女子的音容笑貌。往事，开头的轰轰烈烈，结局，却落个悲悲凄凄，无须回首，也无法回首，把一切都收藏进历史档案，权且作为一场梦，也形同幻觉，让一阵风吹过。果真起风了，河风迎面吹来，身旁岸柳在风中沙沙轻响，河里的波涛，也在深水中汹涌。你们都不再说什么，就这样肩并着肩，沉默无语地一直向前走。在路上，还是他打破沉默，他说：“在这个时代，总是血雨腥风，遇上了事，想得开的，咬住牙挺了过来，想不开的，比如张子珍，比如曾兆巴，还有你曾经很熟习的那个直政部宣传科姓靳的，一个是大军区政治部主任，少将军衔，一个是大军区作战部部长，大校军衔，那个姓靳的，也是个正团级校官，在那场血雨腥风中未能熬过来，先后一个个自杀了。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只不过是战友的悲伤，妻子儿女的眼泪，对当权者而言，无损一根毫毛。要知道，在我们这个国家，很多方面都缺这缺哪，就是不缺人，你看节假日风景旅游区，到处都人山人海，人比蚂蚁还多，人多，在当权者心目中，多者就不值钱，视生命为草芥，对每个人而言，一生的生命只有一次，自己的生命，只有自己多加珍惜。所以说，活不下去的叶家莲，能走这一步，对她而言，是明智选择！”你点着头，却无言以对。在岸边，在沉重的思绪中，用脚步感悟着大地的脉搏。大地的脉搏，是感觉，也是心声，踏着这心声的鼓点，你们一直向前走，每一步的鼓点，都象是重锤敲打在你心头，你感觉到了压拟，感觉到了悲伤，你也感觉到揪心的痛。直到来到渡口码头，黑铁塔般的老者才握住你的手，很有情感的说：“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想开些，人生在世，谁没有沟沟坎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河，过河去吧！过了这道河，或许又是另一番境界！”你与他握手，感觉着力量，感觉着温暖。你出神地注视着他，他接着说：“无须问我姓什名谁，只记住我说的这些话，就够了！”就在这时，码头上响起渡船即将起锚出航的汽笛，你只好与他分手，赶紧登船，直到渡船离岸，你才蓦然间想起，赶紧挥手向仍伫立在码头向你告别的黑铁塔老者喊话：“老首长——，我想起来了，你是……”你的话还未喊完，他向你挥了挥手，已转身离去！未走几步，顺手把鱼篓与钓竿仍向草丛，远处，已有前来接他的黑色小轿车，在林荫后边等候！ 回忆总是参合在痛苦的根芽，培育欲望的土地从雪景脱变出温暖，一阵春雨一汪绿，绿色是生命景观，迎风的绿色在军营里铺展开，战争制止战争的口号，曾经是你们背书的经典，曾经的将军曾经手把着手，作扶你上战马的人。时间的破坏在消费少许生命，承转着年轮，影子的影子，幻化成背影，维系知悟的，唯有那条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红线，心心相映。你用心绪牵紧了线的结扣，蓦然间泪雨纷纷。直到汽笛一声呼唤，木船离岸的颠簸，才使你猛然觉悟，手把扶栏，让视觉切换镜头，浪涛拍打船舷的声响，忽的重新唤醒你今日此行的唯一抉择——寻求解脱，不能忘却这鸿毛与泰山划着等号的基本原由，当阴沉与忧郁再次夺取你思维控制权之后，早已定位的标尺，仍然锁定在斗大的“死”字上，没有更改的理由，也无须理由。你自我认定已经在阎王那里领到通行证，如同已签证的护照，牛头马面已在你身边，权且作等待为你的灵魂引领路径的使者，紧锁的阴司之门也已为你打开，早已整装待发的你，还能有什么理由不按计划实践自已的行程？横渡黄河的大木船还在缓缓地行驶，钢丝绳拧成的揽绳横垮南北，悬在揽绳上的滑轮，因了手牵大船的吃力，而发出连续不断的呻吟声，船板上的乘客，多数是沿河两岸的农民，捉鸡的，牵牛的，也有推自行车拉三轮车的，各自都忙着自已的事，乡亲之间也啦着家常。为了慎密行事，你已作好思想准备，不多久就船到河心，那里，水急浪高，正是纵身一跳的最佳位置。一想到只要纵身一跳，便可立即在汹涌的浪涛中、毫无痛苦的告别人世间，完成最终抉择，你心灵深处暗暗溢发出几缕欣慰。因了有前两次失败，必须保持行动前的镇静，必须慎之又慎。距离河心越来越近，你虽然总在暗暗告戒自己，镇静，镇静，必须镇静，因了心绪忐忑，你还是情不自禁地双手十字交叉着捂向自已的胸膛，随着波涛拍打船舷的声响越来越猛烈，船体在浪涛中都开始颤抖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紧要关头，你闭上眼晴，如同陶醉的酒鬼，正欲把身子从栏杆上翻过去，在这个舜间，却有只有力的手，老鹰抓小鸡似的，钳住你的肩头锁子骨，你猛然一惊，也有种疼痛钻心的感觉，忙睁眼回目，才发现是船老大阴沉着脸色，用刀子一样的目光瞅着你，面对如此意外，你几乎愤怒了，正要发作，船老大却蔫然一笑，说道：“……这位兄弟，别在这里闲待着，给我帮忙搬舵去！”紧接着，她又指头压嘴唇，轻轻一吁，给你个无须声张的暗示。你这才发觉，这个船老大不仅是中年妇人，还有一副好心肠，为了不使你难勘，还给你铺就了让你不动声色下台的台阶。你的心蓦然间开始流泪，也流血，却也强颜苦笑，用感激的目光，瞅着船老大，腊黄的面容上，不仅渐渐泛红，也浸出汗珠。别无选择，只有点头应承。点了头的你和警惕地关注着你神情变化每个细节的她，都注视着对方。她那刀子似的目光透过你心灵的窗口，解读着你内心深处的波澜。对她而言，这种事终究见的多了，何况，她也知道，这些日子，因上游城里自杀者太多，下游回水湾，已形成浮尸太多成为灾难，水上派出所巡警前几天还上船打过招乎，全民作好预防，为减轻浮尸灾难共同奋斗。——如同姐弟，她伸手挽住你的胳膊。掐痛你肩甲骨的那只手已经松开，你缓过神儿后，与她一路前往操作台跟前，与大副一起用力摔摆着揽绳上滑轮的尾巴，尽管船老大除过说些“今日天气不错，浪头也不算高”之类的闲谈，其他方面什么都未提及，你此时心中，仍然很不是味道，心想，作为堂堂七尺男儿，被逼得活不下去了，欲自杀寻求解脱，竟然几次三番失手，自已内心秘密，几乎被看破者一揽无余，看破者几乎全都很巧妙的在劝解开导你的同时，又千方百计顾全你的面子……仅仅一句欲哭无泪，已无法描述你这时的心情感受！眼看着船已到达彼岸，与你心心相映的船老板才望着你会意地一笑，小声说：“大家都称我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到达彼岸，必定成佛，阿弥托佛，祝施主再结善缘，愉快常乐！”紧接着，她又向你行个佛家礼，唱个佛家喏，你赶紧回礼，下船到达彼岸时，你竟像只逃避众人目光的老鼠似的急匆匆逃离码头，一口气向前跑了两三里，才于头晕气喘间双手抱膝落坐在北山下临近黄河的沙土路畔上，双目茫然，低下头颅！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宋代词人李清照《如梦令》的绝句中那种感觉，犹如鼓棰敲颤你的心房，一想到批斗会上那些批判家的嘴脸，心中暗想回又回不去，死又死不了，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入地无门，上天无路，困在绝境，你双手抱紧自己的脑壳！ *第五章：长河落日*白茫茫也灰哗哗的兰州四月天，总是残酷，也时不时冷寒，年年都有的景象，或许是苍天展示权威、折磨其天下老百姓的最佳方式。你清楚记得，当年在部队服现役期间，到兴隆山整修加固军用通信线路于这个季节，那天晚上一场大雪压塌全连帐篷，你与战友们全被活埋，当重压形成的窒息即将夺命之时，是被冻疆的哨兵对空鸣枪，用枪声唤醒你们，从死亡线上爬出，连夜转移，到不远处工人疗养院享受温暖：尽管在礼堂打地铺，紧接着是五一劳动节，在军民联欢晚会上，天仙般美丽的年轻女护士一曲“我把 @ 来比母亲”，竟使你们飘飘欲仙。那时候你还没有把母亲与黄河联系在一起的概念，决不是仅仅因年轻女护士那动情也甜如密糖的歌喉，就已经让你就牢记住了这个终生也未忘却的时刻，“唱支山歌给 @ 听，我把 @ 来比母亲，母亲只生我的身，@ 的光辉照我心……”用雷锋这首诗谱了曲的这首时代经典，正是把你带入理想主义的圣殿开端。有始，却无终结，无终的内含，是因了把黄河与悲情联结在一起，悲伤河，母亲河，这位母亲双唇竟红得艳烈！如火的艳烈，却无法把春寒化解，年年四月，总是一场场暴风雪为你的记忆曾光忝彩，残酷成为必经程序，兰州每年这个季节，阳洼里，虽有植物开始萌芽，安宁的艳艳桃花、什川的洁白梨花，都开放的旺盛，公家主持的公共取暖设施也统一关闭，却总会有西北风牵手满天云彩，在天堂杀鸡宰鹅般，把一把把洁白羽毛作为废弃物抛散向大地，一把雪花一寸冰，一寸冰凌一份寒，残酷的寒冷总是把本该春暖花开延续向盛夏的流程时时终断，今年又赶上一场政治运动，残酷与残酷重叠。数天前刚下过一场暴风雪，转眼间暖阳又来得意外，太阳一出，从市里到城郊，大地眨眼间脱去孝衣，撤去灵堂，把政治残酷掩盖在大自然的春暖花开里，为死尸掩盖上鲜花，把血污埋藏在玫瑰花海洋里。你作为活不下去为谋求用自杀而寻求解脱的落难者，独坐在一河羊皮筏子的黄河北岸北山下的路畔上，视线中不仅有流泪的波涛，很多地方，也鲜花盛开，你完全处在河泪与花香的夹缝中，空隙越来越小，你几乎被双方之力挤偏，在重压下喘不过气的痛苦，已浸进你的肺腑，敲痛你的骨头，你视觉茫然。*茫然也拉长时续，那时候你还不知黄河兰州段下游不远处，会漂着如此众多浮尸，自杀者的结局，死后竟如此悲惨。出现在你思绪中的一场场暴风雪却总是在你记忆中演译着一幕幕刻骨铭心悲剧。都与飞雪和酷寒有关联。前面提及到过的那个姓叶的女子，其命运，也与雪寒绑架在一起。据传说，她是军区司令张达志将军老乡，家在陕北佳县，作为农家女孩，竟数千里长途跋涉，前往兰州要作当代花木兰，守候军区大门口三个月，感动首长，穿上军装后，在设于郊区深山的战备指挥部执勤坐班，山上冰雪茫茫，洞里潮湿阴冷，好端端的她，因此而患关节炎，直至爬行到工作台坚守刚位。你于暴风雪之夜在阎王沟抢修线路时，曾在电线杆上与百里之外于山洞机房执班的她通话，尽管病残，她仍然乐观地用歌声为你送来牵挂和情感。都是同一光荣榜上的好战友，曾经都于通信兵部小会议室用眸子与眸子把心绪悄悄的交流默谈，若干年后，同一场政治风暴中，又成为牵手而行的同路人，不过她比你聪明，在鬼门关门口拐个弯，脱离红尖，修行极乐世界，你却在下地狱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把自己摆晒在生无路死无门涸水干滩。天无语，地不言，有白鹭啼哭着从你头顶上飞过，你的视线追逐着白鹭渐飞渐远蓦然间，却有另一组身影把白鹭影子替代，快步向着你移近，原来，是雪梨花如同 白蝴蝶蹁蹁起舞，飞翔到你面前。她是位迷上诗歌创作的年轻女子，因了着迷，成立了“雪梨花诗社”曾经多次拿着她的诗稿和诗社章程前往你所在的《飞天》编辑部求教。她的相貌美若天仙，身材中等，美中不足的是，却患有轻微脑瘫病。作为脑瘫患者，她自婢间唯唯诺诺，目光游移不安。不少人都视她为神经病，对她敬而远之。你处于同情心，成为唯一在办公室接待她的编辑。从那天开始，她竟成为你的 “小尾巴”，赶不走、喝不退，三天两头到编辑部来找你。因了她是脑瘫病人，很多情况下，她外出时，总有其父雪师傅相陪。作为父亲，完全知道女儿如此状况，是一种病态，他背过女儿，亲口求你权且当作是积德行善，正因为如此，你无形中与她形成师生关系，批斗会开始的前一天，你还在办公室与她谈论文学创作，没料到今天会在此相遇。她一到你跟前，便扑向你肩头，抱住你的胳膊，悲切的痛哭起来。你当即愣住，紧随她后脚跟过来的她父亲才向你说明原委：“梨花下午赶到你办公室，听说了你的遭遇，有人说，见到你向黄边上走去，可能自杀，单位上好多人骑了自行车，到河边寻找，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赶紧打电话叫上我，陪她到河边寻找，还说，如果找不到，她就……辛亏、辛亏我们在这里遇上你，否则……”泪珠溢出他的眼角，他望了一眼女儿，才背过身去，接着说：“……老师，梨花是病身子，她妈去世早，一直是我们父女相依为命，自从认识你，她就视你为精神支柱，你千万不能出问题，失去你，梨花决不可能活下去，没了梨花，我这把老骨头……”你浑身都开始颤栗，望着她，双手抓紧了她的胳膊。终究是脑瘫智障，虽然有情有义，哭嚎时的鼻涕眼泪，已挂成粉丝。未等你掏出纸巾，他父亲已蹲在近旁，伸过展开拿纸巾的手，想为你擦擦袖子。你扶住他的手，什么也没说，用纸巾为雪梨花擦脸的同时，用另一只手梳理着她的头发，用眸子注视着她泪汪汪的眸子，直到她破啼为笑，你才说：“谢谢！谢谢，谢谢你在这种时候，还记着我！真的得谢谢你！”她满是泪水的面庞笑成一朵花，委在你肩头，再次双手搂紧了你发颤的胳膊。 *黄河北岸国营采石场的安全员手握小红旗，边吹口中哨子，边向你们跑过来，原来，炸山就要开始，为防止飞石伤及你们，让你们尽快离开警戒区域。你这才发觉，不远处路边果真竖立着警示牌，画在上面的黑骷髅架在血色大 X上，方块黑字的提示也条条严历。你们只好赶紧起身，未等你们挪动脚步，再次看过手表的安全员已发起脾气：“炸山马上开始，还不快跑，等死是不是？”他的脾气还未发罢，左前方不远处，便传来惊天动地爆炸声，一声又一声，但见一朵又一朵蘑菇云腾空而起，转舜间，硝烟已弥漫了山坡和半个河川，在这同时，天女散花似的飞石，流星雨似的倾盆而下，尽管爆炸中心点与你们所在地还有些距离，却仍然有小如核桃，大似碗口的飞石零零散散地向你们这边砸过来！雪师傅首先慌了手脚，伸展了胳膊，护着女儿的同时，惊恐地望着你：“怎么办？” 这种场面，你在部队时是经历过的。你二话不说，拉了他们父女的胳膊，离弦之箭似的，飞跑向路北山脚拐弯处，一头钻向红沙岩形成的鹰翅般盖塄窝面下，就连安全员也为你的选择吃惊，面对从空而降的飞石雨，也不得不步你们后尘。身在安全地，望着外面的恐怖景况，未等安全员与雪师傅把感叹的话说出口，雪梨花已经望你一笑，再次挽住你的胳膊！到了这时，你才后悔的心想，怎么如此粗心？如果早点看过警示牌，知道了炸山的事，掌握了炸山的时间和地点，事先在最危险区域藏身，等到爆炸声一响，再一头钻向排山倒海似的飞石瀑布中，不就是一了百了？何必再受这份作难？想到这些，你情不自禁地一拳头砸在崖面上，用力太猛了，骨节处成伤，顿时浸出红红的血珠儿。雪梨花见状，立即心痛地双手捧了你受伤的手，放在唇边，用舌头舔起起伤口的鲜血！安全员不知就理，愣住了，唯有雪师傅看透了你内心深处必死的选择并未改变，一想到后怕的恐怖，他的心都开始颤抖了，虽然什么都没说，脸色却顿时一片蜡黄！*依傍着黄河，面对着黄河，你却不了解这条河，不知道这条河的水深水浅，猜不透这条河内心的秘密，更未曾料到，你心目中的这条母亲河，竟也会吃人肉抛弃白骨。尽管知道黄河浮尸之惨是后来的事，那时节，当你围绕着黄河寻找解脱之路的时侯，黄河的神明竟距你是那么遥远，不仅不接纳你，还总是摆出一副生硬而冷漠的面孔，视你为陌路人，连点提示也不给，真的，不仅冷漠，也惊人的吝啬，吝啬到拔一毛而不利于天下的地步，总是自顾自地在河道里放荡地欢笑，自由地奔跑，纵情地放声歌唱，一切都傍若无人，好似整个天下，都是黄家的。黄河却在你们身旁，在你们中间，你们的脚步，行走在黄河北岸沙路上，你们的话题总离不开黄河，黄河的波涛声，成为捶打你们心灵的锤子，河面上刮来的河风，刮乱了你们的头发，也烦乱着你们的心绪。话题，由黄河而始，也由黄河而终。自从与那个安全员分手后，你脚步沉重地向前行进，已陶醉在情感中的雪梨花紧随着你，也挽紧着你的胳膊，雪师傅虽然心事重重，为了女儿，却总是随在你们身后强颜欢笑。唯有患有轻微脑瘫病的雪梨花，却因了心绪过于甜蜜而象只百灵鸟，说写诗，也说到黄河，甚至从她的黄河梦说到对黄河的畅想，说到高兴处，还朗诵几句她新近编的对黄河的颂歌。直到河风吹来漫花儿声，她才停了话题，目光寻声而去。她首先止步，你也以目寻声，这花儿原来是黄河上放筏子的水手，驾着羊皮筏子冲浪期间，双膝压在筏子龙骨上，双臂划着桨板时，放开嗓门儿吼出来的！是一曲你熟习的《河州令》曲牌，所填的词，也是歌手应景新编：“艾……河沿上的尕妹子哟，阿哥的衣袋袋里有冰糖，吃哩吗不吃你思量……”此时的雪梨花已经被这诗情画意景观吸引住，若是往日，你说不定还会顺口说词，鼓动雪梨花去应和。现在，你虽然强颜欢笑陪着雪家父女，心里却在流泪，在滴血，眼看着跳河自杀的安排即将化为泡影，经过如此一天的事项，鬼知道神圣殿堂那边折腾成什么模样，何况，午饭之前那种万炮齐轰的场景仅仅是所谓摧枯拉朽的开场白，再加上自己午饭后选择了这一步，寻死未死，如若再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被气红双目的批判家，还不把你这个专政对像碎尸万断，或者生吞活剥了？事到如今，设法果断自杀，是唯一摆脱这方方面面的最佳方式，眼一闭腿一蹬，管他这个人世间是人吃狼？还是狼吃人？管他娘的什么正义邪恶，什么都已经与你没了关系！可是，如今却半路上 杀出个程咬金，搅进了这个可怜女子的情感问题，她已经把你选择为精神靠山，也可能幻想着一生一世！她脑子本来就有病，在这种情况下她一旦发觉你自杀了，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悲惨的结局？一想到这些，你的心在惊恐中颤抖起来，死也难，活也难，左右为难的处境几乎让你发疯，你却又不想扫了雪家父女的兴，为了不被还算精明的雪师傅从你神情上看出破绽，你强忍着内心之痛，转面回目，这才发觉，已处在白塔山下临近铁桥的烧盐沟沟口所在他，再向前走几十步，就是号称天下第一桥的黄河铁桥了，过桥便是繁华城区，再想自杀，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怎么办？怎么办？心中一焦急，你竟在原地转起圈儿！ *谁也无法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链条用自己的方式拆散，解开，事实上，很深很深的内在因素总是把它们刻骨铭心般链接在一起，似乎是从娘胎一生下来就已经血浓于水，或许也是事物存在的两个方面的必然！—— 黑与白对应，红与绿搭配，有生就有死，有死也有生，祸福相伴，情仇互换，苦乐共存，作为每个人而言，在这个链条上，都有着相应的位置。有些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其使命似乎就是吃苦受罪，总是被浸泡在黄连苦水里，即便是死后送进火葬场，从高竖的烟囱中冒出的也是苦烟！烟雾缕缕，积多成云，或扯成条作大山的腰带，或连成片摇摇滚滚，生风，生雷，生电，把恩怨化雨洒向人间，大地上，万物都陪着流淌眼泪。泪水成溪，成江成河，浪峰滔天，谁又能说得清楚，浪起浪落，是福是祸？祸福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人为的因素？如若有神明，这些受苦受难者心目中的救星，又会在哪里？难道也在时代变迁中体制改革，观念变更，用利禄取代了传统理念似及信条？——现实的绝境使你的心绪完全处在烦燥和混乱状态，脑际几乎成为一团乱麻，心情坏到极点，极度的苦闷与绝望，反而使你闹中取静，渐渐稳住情绪，从远处白塔山收回视线，转面向雪家父女。原来，在这个时间，在岸边望着筏子客漫花儿的雪梨花，竟因了大悲大喜，反而因大脑受到刺激而病情加重，从衣袋里掏出纸和笔，飞笔疾书的同时，很有激情地当众朗诵起她的新作，因了情绪激动，痛哭流涕，围观者开始起轰，引起治安警察赶过来干涉，雪师傅万不得已，向警察耳语了几句，然后分开人群，抓着女儿胳膊，连哄带拉的要她回家，她竟大呼小叫起来，执拗地要找老师，并说，找不见老师，她就到黄河里找龙王要人去……！到了这种份儿上，你只好亲自出面。你一出现在她面前，她便破啼为笑，象是生怕再失去你似的，赶紧双手抓紧了你的胳膊。变化从细节开始，呈现在她嘴角的小小酒窝里亮起晶莹，她的上唇与下唇轻合轻启，幸福的心声展示在眉眼上，明亮的眸子甜笑在水汪汪碧波里，河风吹拂着她额上刘海，一前一后搭在肩上的两条大辫子，成为她在这个城市、这个年代独竖一帖的标志。望着她，你似乎是第一次发觉她的像貌竟是如此之美。美的感觉如同电流，蓦然间在你心头点燃火焰，随着暖流温暖着你的骨头，由骨头传导向全身每个细包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力必度，偷梁换柱般改变着你的心态。不知不觉已经把各种形形色色的阴郁抛在了脑后，情感的春风，竟意外地吹开你心灵上紧锁着的春天之门，似乎有花的蓓蕾，在向你招手，跟着感觉向前走，向前走，在路上，雪梨花完全是个沉浸在热恋幸福中的年轻女子，谁也看不出她有病，望着她与你相挽在一起走向黄河铁桥的背影，跟在你们身后的雪师傅脸上，也渐渐绽放开淡淡的笑容！*笑容是和风，是祥云，是阳光，是时间的进程。从容不迫的黄河巨浪敲响了隆隆钟声，报告着时间，守望、也在等待着某个时刻来临。时间剪裁着时间把光阴倒退一百多年，最腐朽最没落的母子统治者时期，清政府在兰州道彭英甲建议和甘肃总督升允的赞助下，组织各地人民以骆驼，大轱辘车，远涉千里，从遥远天津等地运输架桥材料，由西洋工程师指挥施工，把始建于明洪武年间浮桥改建为当时很现代的黄河第一座铁桥。天堑变通途，致使“隔河如隔天，渡河如渡鬼门关”民间歌谣成为历史旧痕。朝代更替，历史变迁，谁也不会放弃封建主义者的桥，果真去摸着社会主义的石头过河，各种各样的脚步来往于铁桥上，身份，姓别，年龄，民族等众多因素并没有成为过桥人必备的证件，春夏秋冬，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从未用阶级观念作为过桥者的标准。晨旭东辉，夕阳黄昏，铁桥上从未曾终断过 行人身影。你与雪梨花的脚步声，扣响着挢的心声，也回应着春天的效应。对于雪梨花病情突然好转的奇绩，不仅你觉得纳闷，就连她的父亲雪师，也吃惊得不知所以，望着女儿，也瞅着你，用目光告诉你，你是他一家的活菩萨，语言已无法表达感恩心情。你赶紧摇头制止，提示他不要打搅沉浸在幻觉中者的甜梦！——你知道，对于正徘徊在精神病十字路口的脑瘫患者而言，在这种紧要关头，无论什么原因，以什么方式，一旦打搅了其在幻觉中自我复苏之梦，对其绝对是致命一击，不仅仅会导到完全性神经病，变成疯子，甚至由心理障碍导致生理障碍，要了其性命。大自然也似乎明白其中道理，风停了，黄河浪花也不再呼啸，黄昏的余辉安祥地轻抚在大桥上，平息了铁桥上车辆行人的喧嚣，都是那么静宓，寂静得能感悟到紧贴你身旁、挽着你胳膊，沉浸在幸福中的年轻女子心绪的甜蜜。——此时此刻，你为外界环境能如此关照不悻女子的不悻而暗之欣慰，没料到正在这时，突然有沉重的把掌扇在你脸上，你顿时被打得晕头转向，赶紧伸胳膊拦档，原来，是你妻兄黑着脸色，跳下自行车，怒不可揭地出现在你面前，他边用把掌扇你边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好好干，无事生非，闯祸后，组织上苦口婆心挽救你，你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私自逃会，组织上还以为你跳黄河去寻死，赶紧派人通知家里的同时，派人骑了自行车四处寻找，我和你媳妇及你们单位那么多人，上河下河寻找了一下午，弄了半天，没料到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竟在这里插柴码子，打野鸡，嫖婊子……呸！有你这么个妹夫，我都觉得羞先人哩！”他打罢骂罢，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离去。你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眼看着即将一头载倒在桥路上，便赶紧抓住拦杆，稳住身子，定了定神，这才发觉雪梨花已不在身边，原来，这意外事件，如同炸雷在她头顶轰响，晴天霹雳对她的精神打击，已使她从幻觉中猛醒，顿时变得无法自制，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哭喊：“我不是码子，我不是鸡，我不是婊子……” 她完全处在重度神经病状态。见此情景，雪师傅完全明白遭受到如此精神措折的女儿会是什么结果，声音颤颤地向你丢了句“……老师，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便后脚赶紧飞跑着去追赶自己的女儿。*你呆若木鸡。……眼看着雪梨花在情绪失控间，病情急度恶化，却又知道，正是由于遭受到如此意外精神打击，她才成为这个样子，你如若在这种时候再出现在她面前，不正是雪上加霜么？你已经抬起的脚步只好缓缓落下，凝神注目，一直向那个方向注视，直到雪师追上他女儿，抓住她的胳膊，苦劝强拉着她去了铁桥那头，你才转身双手扶了铁桥防护栏杆，心绪浩茫地抬头望着远方！*正处在夕阳西下时节，你的视觉沿着黄河西向而去，直到远方，但见浩浩大河似乎直上白云间，苍茫长天，犹如与河水相溶到一起，水自天上来，天在河水中，——天际落日圆，夕阳下，黄河之水……！诗仙难道也在此找到的感觉么？是与否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竟意外地发现了、感悟到如是感觉，但见波光粼粼，血红的晚霞把光辉抛洒在河面上，天地间红如烈火，每一朵浪花，都像是火炬，都像是血泊，眨眼间，正在燃绕的火球，蓦的贴在河面上，天与河水都成了夕阳中壮观的一汪血海。长河落日的景像，使你心绪忐忑。龙斗雌雄势已分，山崩鬼哭恨将军。黄河直北千余里，冤气苍茫成黑云。唐代诗人王昌龄的《塞上曲》，更使你思绪万千！你已经无心思再在古典诗词中寻找感觉！*悲伤河是华夏儿女的母亲，正在以母性的湿揉，向她的儿女伸出双臂，把其紧紧抱紧！悲伤河的浪花通过你视觉轻抚着你思绪的软肋，悲伤河的呻吟声通过你耳轮听觉，很热烈的启开她的红唇，母亲般亲吻向你走向生命黄昏的人生绝境。母亲的红唇总是习惯吻向儿女，也吻向你，你感觉着这一吻的热切，也感觉着这一吻的残酷，一想起落在这个母亲肚肠中那一批又一批浮尸，你不寒而栗，却也似乎看到伟大母亲——悲伤河伸向你的双臂，正是迎接你告别人世间，脱离苦海的亲切相拥！你扭头再瞅向雪家父女远去的方向，隐隐约约看到雪师傅已经把女儿一只胳膊架在他肩上，半拖半抱地扶着雪梨花过桥后穿桥头什字，去了回家之路，虽无法预知她今后会如何，眼下的她，终究也算一种去处。当你又一次回目到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血红色浪涛上时，这才意识到，整整一下午的争取，虽然处处受阻，次次失败，竟在黄昏时分盼来了天赐良机！因了身在铁桥上，脚下便有黄河深涛汹涌，因了正在桥中央，眼前不远处的黄河白马浪遭遇到两岸夹阻后，汹涌着形成铧尖状，箭一般直向铁桥下穿过，你正处在铁桥中央靠西的人行道防护栏跟前，防护铁栏虽然较高，却并非高不可攀，只要双手抓住横杆，再躬腰，再双腿一蹦，不到三秒钟，便可完结程序，一头钻到深涛汹涌的铁桥下，立马便告别红尘，达到完全解脱的目的。你已经作出最后决策，因了愿望即将变为现实，你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你抬起头再次瞅了瞅夜幕渐渐降临的天际，算是对大千世界作最后诀别。你已经双手抓紧了防护栏顶端，开始了计划中的程序，就在你开始躬腰的紧要关头，竟有只 大手抓紧了你的肩头，用力向后一扯，因了毫无防备会出现这种情况，竟被那只大手扯了个仰半叉，眼看着后脑勺被磕到桥体角铁上，又是那只大手一把提起你，让你背帖角铁，再用手电简照在你脸上，强烈的灯光刺得你睁不开眼晴。这情景再次让你愤怒，因了愤怒，你不仅大声怒吼：“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也在挣扎中反抗，直到对方掉转手电筒，用力在你屁股上一捣，顿时有股电流使你浑身酸麻，你这才看清，对手是执勤的警察，因了你的反抗，对你施用了警具！见你已经软下来，警察才说：“注意你很久了，别再在这里干这种蠢事，看岁数，年纪并不大，有什么大不了的沟沟坎坎，何必走这一步？”他见你情绪趋向稳定，太度也渐渐缓和。他知道从你嘴里问不出什么，何况，还有别的目标急需他“关注”，不待你回答什么，他已经咔嚓一声把铐子铐在你手腕上，手提着铐子另一端，大踏步向桥南那边走去。你完全是被强制着带离铁桥的。在你随着他的脚步前行期间，心中暗想，难道自杀也是犯罪？如若这样，把自杀者关进牢房，不正是一种保护么？到了这种地步，无论你如何猜想，自己的命运己不在自己手里，只能听天由命了。你根本未曾料到，警察强制你离开铁桥，到达桥门街清真寺门前不远处，便停住脚步，为你打开手铐，伸手拍了拍你的肩头，又匆匆离去，你还未来得及 回过神儿，竟被一种绝望的哭喊声所警觉——你无论如何都未曾料到，麻绳竟从最细处断，老天也是捡软柿子捏，自从雪家父女在那种既伤请又无法言表的处境下与你分手后，因了气血攻心，雪梨花完全处在神经病状态后，不多久便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现在，作为父亲的雪师傅，悲痛欲绝的守护在横躺在街头路灯下的女儿身旁，在绝望中无所措手足……* *第六章：霓虹灯下的马拉松(上)*苦难是你的阳光和空气，白天 黑夜都伴随着你。苦难，已经在幸福者名单上删去你的名字，把你粘贴在黑夜上，把死亡前夕的心脏悬挂在粉碎机进口上，让你自由感觉，没有余地。苦难，悲情，绝望——把黄昏的风衣在大地上滚动，潘多拉趁着黑夜来临在推销自己，一样环境，一样的内在本质，为人间把那标尺定格在苦难上，包括旗帜下后院。鬼魂一样的蝎子草生长得旺盛，谁也别梦想自由主载自己命运，死亡总是影子寸步不离。信仰制造浮尸，堆积白骨，有利于恐怖时代。你想到过，你的信念就存在于浮尸上，永藏在地下更美。却办不到，活不下去，死也艰难。你却还不如生灵群体中一只蚂蚁，绝望在今夜已经把你的心灵撕碎。揪一叶碎片点燃，作灯，照亮 朦胧，是你的路灯。你的路灯也在你心里，脚步的鼓点，拨亮着眼前头方寸。走吧！继续向前走，走完人生之路前夕，再在完善人道主义者心灵的道路上尽力负重，无须考虑未来，也没有未来，未来早已被你定位在黄泉路上，下地狱成就前世今生，现在终究仍然活着，脚下的路从桥门清真寺门口开始，昏迷在你背上的雪梨花，仍然闭着眼晴，能感觉到的，是她 心脏还在微弱跳动。如同鼓点，为你鼓劲，也在提醒你，你作为下决心去死的人，在自己临死前救一次她的性命，她的复活，预视着她父亲健康长寿与幸福安宁！你当然也知道，对你而言，时间贵如黄金，尽快把她送往医院后，你还得有些事必须分秒必争——是藏在你心灵深处的秘密，无须提前暴露自己的最后决定，最要紧的是时间问题，在路上，你的脚步尽量加快，无须在乎汗水己浸透肩背，湿了全身。救人要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救人，以无须在乎旁观者冷嘲热讽，什么“猪八戒背媳妇”，什么“俊俊的男人怎么背个神精病？”哪怕因气愤失去理智的妻兄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拳脚一齐上，或许对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也不会在乎。总的目标只有一个，赶紧救人！在路上，你意外发现，与女儿相依为命的雪师傅竟然是个“半架汉”，一条腿脚有毛病，走路快了，浑身在颠簸中左右摇摆，作为残疾，是半个废人。血浓于水，骨肉连心，为了女儿，他已经尽力到最大份儿，总算一同赶到医院，急诊，挂号，在护士相助下，等你把还在昏迷中的雪梨花放到病床上时，如同受到电击，她竟忽地从病床上坐起来，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哇的一声放开嗓门儿哭嚎起来！她的疯疾再次复发，闹腾得惊天动地，竟一缕缕拔下自己的秀发，拧成绳子勒向自己脖颈要上吊去追赶自己的老师。多亏是在医院，医生向雪师傅询问罢患者病史后，立即作临床处理，……注射过镇静济的雪梨花总算在病床上安群入睡，有护士守护，雪师很感激地陪你来到走廊椅子跟前，劝你歇歇，你这才向他告别。他知道你此时心乱如麻，双手拉着你的手，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好半天，他才眼泪巴察地望着你，说道：“梨花经常念叨过一首诗，诗中说，假若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焦急，阴郁的日子需要镇静，等着吧，要相信，愉快的时光定会来临。梨花总是用这首诗自勉，我觉得，你现在也该……”你握紧了他的手臂，说了声谢谢，为了不使自己失声痛哭，赶紧与他道别，小跑着离开医院，一口气跑出几十米，到达西关什字路口时，才浑身乏力，气喘吁吁地背依电线杆子闭上了眼晴。视觉中一片红，红如血海，红如火焰，血与火形成的世界在你脑际里沸腾，在你脑际里翻腾闪跃，在你眨眼的舜间，眼前的街路、城区似乎被淹没在火焰中，被淹没在血浪沸腾的海洋中，星星点点的霓虹灯，犹如怪兽的眼睛，也有小黑点在血的浪滔中浮游，那不是浮尸，而是活人的身影，忽有怪怪的声响从浮游物中传出，原来，是公家的警车在飞驰中拉响警报器，很可能是生死较量的政治运动中，什么地方矛盾出现了白热化，需要专政机关抓捕反革命，等待出征的健儿们奉命出征。兔死狐悲，如是情景在你耳边敲响警钟，也是丧钟，你当然知道自杀未死，这个样子返回去上炼狱台是什么结果。该是行动的时候了，机不可失，时不我待，你下定决心，在已经选定的道路上，不再迟缓。 *残酷的兰州，残酷的四月，四月的兰州，兰州的四月。这个号称瓜果城的西北大都市，白兰瓜、黄河蜜、桃子、冬果梨……全部还处于蓓蕾正于寒凉的西北风中酷受煎熬的状态。长长的街道上，霓虹灯却处处闪烁，装点盛世，也体现商业繁华，尽管经济状况在全国倒数第一，贫穷加贫穷，依靠乞讨与向国家伸手度日，伪伪的繁华景像，却能与香港攀比，总是把张掖路比作京都的王府井大街，巷口的烤羊肉串确实生意红火，烟熏火了，炭灰与羊膻味都飘向旁边药店，——你在张掖路第一次敲响紧锁着的天国之门，迈进门坎的脚步还算坦然，为顺利买到安眠药片，你尽量把神情伪装得轻松，面堆笑颜，一进门就渴望良好开端。终究是端铁饭碗吃大锅饭年代，站柜台的两个年轻姑娘，一个坐在货架跟前正忙着用勾针编织围巾，一个斜依在柜台上磕爪子，说笑着她们感兴趣的话题，谁也没抬头瞧一眼有顾客到来。你尽量平心静气，态度和蔼，很有礼貌地说：“同志，我买药！”磕瓜子者才噗的一声吹掉粘在嘴唇上爪子皮，瞅了你一眼，问道：“啥药？”你回答：“只要是安眠药，安眠效果好的，啥药都成！”她不经意地瞥了你一眼：“几片？”你之前听说过，知道安眠药是限量销售，却不知限量多少，为了防止一开头就把把关系弄疆，你末敢说出计划中的全部一百片购买量，试探着说：“就买三十片吧！”“哦！你说要买多少片？”“三十片，不多吧！”不仅磕爪子者愣在那里，坐在那里的姑娘也停住手中活儿，说道：“你把安眠药当成酵母片是不是？真是个神经病！”磕爪子者接过话题：“上面有明文规定，无论是什么安眠药，每个顾客每次最多只能买两顿的，也就是说，不超过四片或六片，今天下午，派出所又送来新规定，无论什么人，什么原因，一次只能买当天一饨的用量，据说，还是党政部门的死命令，你一开口就要买那么多，怎么可能？”勾围巾者望着你，又转面对她伙伴说：“这个人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就是神经病，象他这种人，我确实还是第一次遇到。”如同刀子扎在你心肺上，你却只能忍着，继续和颜悦色，苦笑着说：“有史以来，我也是第一次买安眠药，怎么会知道还有这么多规定？……对不起？让你们为难了。”勾围巾者这才望着你一笑，说：“看样子，真像是不懂行情，说话也文刍刍的，这样吧，按规定……”她望着磕爪子者：“给他四片安眠片！”磕爪子者说：“多卖他一片？”“是的，我们只有这点尕权力！”付款，拿药，你还得千恩万谢。离开药店，你小心谨慎地收藏好第一次收获，赶紧向下一个药店跑去。你已作好思想准备，在霓虹灯下来一个马拉松，一家一家药店花钱去乞求，哪怕累新腿脚，也得按计划为长眠不醒，积累够一百片断命药片，敲开鬼门关，到黄泉路上把自由与快乐体验。*朋友们啊！无论你们处在哪个年龄层次，无论你们是否知道那些年代独一无二的千古传奇，这一切，终究已成为收藏进历史档案的故事，权且当作你们茶余饭后的休闲佐料，如有兴趣，也可通过百度搜索，去看看在那些年月，政治家都是什么嘴脸！也就能体会到那个时代摸着石头过河者，是怎么活过来的。——黑暗，黑暗，心灵过于黑暗的政治家丧尽良心，空虚的灵魂与极度的占有欲及控制欲相结合，空虚进入空虚，形形色色的作家艺术家们仅仅把专业当作跳板，他们凯觎的目标是主席委员头衔，宁可丧尽良心，也要摘下朋友及同伴的头颅去作敲门之砖，因了灵魂工程师变魔化鬼，灵魂的依附体的各个部件，自然是受用异化的灵魂支配，在如此情况下，肌体全身精气血脉也与时具进，在全社会有头有脸的角色都在妖魔化的时代，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走吧，走吧，何止是行走？夜幕下的张掖路上，你几乎是在一路小跑着冲刺下一个药店，途经城隍庙门口，但见三十多步深的路巷已被各种小吃摊点摆满，卖凉面的，卖油炒粉的，卖凉粉酿皮的，卖烤羊肉串的，……你虽然饥肠咕噜，一想到现在正处于与时间竞赛时节，仍然连脚步都未放缓，而是径直斜插过马路，直奔街对面的药店。因了前一次的经验教训，你在把脚步垮进药店门坎的舜间，脑际里便以经盘算好对付售货员的话题，进门后才发觉站柜台的竟是位白发老头。终究是销售行业老职工，尽管上了年纪，见有顾客向柜台跟前走来，便立即走过来微笑着相迎，未等你开口，他已经热情搭话：“同志，买药吗？想要点什么？”他的热情敬业态度让你感动。你赶紧说着谢谢的同时，讨好地望着他，谨小甚微的试探着说：“有位、有位上年纪的老同志，晚上睡不着，常失眠，想出来买点安眠药，腿脚又不好，行动不便，只好由我前来替他代劳，求你老能否……”未等你把话说完，他便从鼻梁上取下老花镜，笑呵呵地说：“年纪大了，瞌睡本来就少了许多，晚上睡不着，是常事，何必服用安眠药？是药三分毒，对老人而言，能不用药尽量不用药……”你知道已经弄巧成拙，尽管内心深处叫苦连天，却仍然借坡下驴，“你老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我如果空手而归，我哪老同志还以为我……”“你说的这些我也想到了，这样吧，你暂时买上今晚一顿的，给他交了差，他如果明天还坚持让你代买，无须你来回跑，给你，这是我的电话，会送货上门！”他拿起早已备写的电话号码，也把三片安眠片用纸片包好，放在你面前柜台！到了这种地步，你只好付款拿药，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告别离去。跨出药店门坎，你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滴咕：怎么会遇上如此滴水不露的老狐狸？他既坚持了原则，巧妙打发走“可疑分子”，还得你对他表示感谢——跟头裁得太惨了，堤外损失堤内补，只好抓紧时间，赶向下个药店。为敲开鬼门关还得与阳世间活鬼斗智。路上，你开动脑经，挖空心思，谋算着到下个药店后该如何应对……走吧！继续向前走，夜幕下的张掖路，形同穷鬼打肿脸装胖子，尽管街路两边建筑破旧不勘，却仍都把店铺门面装修得富丽堂皇，家家霓虹灯闪烁，表像的繁华，确实还有点王府街的味道。老天却不作美，四月的兰州，兰州的四月，有四月的寒风哗啦啦吹过，红旗猎猎，路边的树枝上，红嘴鸦歌唱声却让你颇烦，无法言述的厌恶，像鞭子抽打着你，逃避的唯一方式，就是双手掩了耳朵，开始小跑，向着下一家药店尽快赶去！ *西风烈，丰都城破，十万凶鬼齐尥蹶；假倡红，真尚黑，城头更换大王旗。一声号角，几页文件，金城关内起风雷；皋兰山上冤鬼哭，东岗西路泪千滴。在这恶鬼横行的年代，在这人妖颠倒的时节，满街的影子是人是鬼，很难准确界定，权且都算作披着人皮的妖怪、或者是混迹于人间的活鬼吧！作为活鬼之一的你，作为即将名付其实成为真鬼的你，脚步如同敲响夜之声的棰子，一路踢踏踢踏，气喘吁吁，尽管在沿路药店几进几出，却总是收效甚微，面对时间在一秒一分快速消失的现实，你的心续越来越不安，已经临近张掖路尽头，再向前走，便是肃王府了，王府大红门旁边竟然也开设着药店，是你未曾预料到的，也算是你因了 这里位置特殊，从未注意过的——进与不进，当时你略有迟凝，还是抬起沉重脚步，无需抱太大希望，死马当作活马治，只能试试，你在试试心态支配下走进药店，里面环境还算干净整洁，权且作为试试，你抬头略略四顾，原来，药店服务员是位相貌还算比较年轻的中年妇女，见有顾客进店，习惯性的看看手表，不经意间把目光向你丢过来时，神情蓦然间惊疑！她若有所思，在用语言作试探：“哦！你是……”你也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未等你答话，她已经喜笑颜开，叫着你的姓名，乐乐地说：“难道果真不认识我了？还记得你刚当兵时的那位熊班长么？那时候，你身高仅仅一米六，还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长得也讨人喜欢，周末，老熊带你到我家去玩，我还把你当作女孩子呢……”你想起来了，也认出来了，她正是多年不见的熊嫂，你一句“熊嫂”还未叫出口，她己绕过柜台，拉个登儿让你坐下，又是沏茶，又是取来纸烟让你吸，嘴里不停地说：“一恍都十五六年了，直到现在，老熊还经常念叨你。他从部队复员后，先在基层工作，前年春上才调到兰州，在省政府保卫处工作，家离这里也不远，再过一小时，嫂子下班后，带你到家中去见老熊，他见到你，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在这个时候，能遇到故人，你顿时思绪万千，回想起部队时峥嵘岁月，任务繁重，环境艰苦，战友间团结互助，困在沙漠时半杯救命水大家在谦让中转送着的友爱情谊，终生回味，而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人与人完全变成利益关系，剑戟相博，水火不溶，为一己私利，总是把对手致于死地。变了，变了，正因为价值观的突变，你现在才被逼到这步天地，欲生无路，求死艰难。一想起这些，苦泪浪花已漫向你的心田，你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却只能把悲伤压在心底，忍住泪水，强颜欢笑，对熊嫂的盛情表示致谢：“嫂子，我也想念你们，只不过……今天还有些急事，改天，一定登们拜访你和老班长，改天，一定到这里找你！”她这才笑着说：“……你今天急火火前来药店，是不是……”“确实是前来买药，没料到巧遇上嫂子，可能也是天意！”“哦？家中有人病了？买什么药？”“也不算病，只是晚上睡不着！”“买安眠药？这可是限售药品，上边有明文规定，控制极严！”“知道，知道，小弟受人之托，完不成任务，实在不好交待！”“要几片？按规定，最高限不超过六片，是用量两天。”“是邮奇到乡下老家，仅六片，连包装盒也撑不起，邮局怎么会收寄——嫂子，你就不能网开一面，解小弟燃眉之急？”“你准备买多少？我考虑考虑！”“一盒是多少，最好是一盒。”她吐了吐舌头，笑起来：“最小的盒装也是五十片，怎么可能？嫂子也没这个胆子。”“好嫂子，小弟求你了，你就帮帮小弟吧！”她望着你，肯定是见你是一付可怜相，才轻轻叹息：“好吧，嫂子今天就破一次列，不过，寄药时在信中一定写清楚，一天一次，每次最多三片，超量，绝对出大问题！”她取货，你付款，如是意外收获，你兴奋得心里都颤抖起来，为了不让她看出破绽，你尽量控制着情绪，装了药后，端起茶杯，喝口热茶，接着说：“嫂子，回家后向老班长问好，改天再登门拜谢！”她乐呵呵地望着你：“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你如果实在忙，嫂子今天就不强留你，记住，抽时间一定再来，嫂子带你到家去见老熊，给你们一块包饺子吃！”她把你一直送到药店门口，临分手，还不忘提醒你寄药时写信，把用量交待明白。你点头应承，再说声谢谢，离开张掖路东口，离开大红门，南拐向酒泉路，踏着一地霓虹光影，如同行走在仙界彩云里，飘飘欲仙。 *第七章：霓虹灯下的马拉松(下)*你正在经历一条被污辱被损害者必经道路上风尘洗涤。为了告别你曾经有过的东西，你必须经历自我脱离，为了到达你所定的去向，你必须也只有在所不惜。大红门侧旁的不期巧遇，已经为你所选择垫基，尽管与你计划中的一百片还有些距离，现有的六十五片摧命药片，已经足够普通生命长眠不醒二十一回！你无须再为医药公司限售令再锁眉尖，也无须因了临近药店下班关门时间而马不停蹄；你无须再向药店冷若冰霜的吃大锅饭女子讨好谄媚，也无须再在老狐狸式角色们百前忍气吞声，任其耍戏。走吧！走吧！走吧！向着自己的选择，进一步拉近距离，尽管手中有药心不慌，你又暗之思谋，万一现有的备料中，有一些药力不够，或有偷工减料因素，岂不误了大事？必须一次成功，必须万无一失。你这才意识到，计划尚未成功，奋斗还须努力。辛亏酒泉路也是繁华商业区，街路两旁二层老楼临街铺面除过景阳楼之类特色饭馆，和生煎饱子及狗不理饮食，也有各种招牌的中西医药店，所辛还未关门，正在营业。哪怕每次只能买到三片六片，积少成多，凑足一百片，应该不成问题。为了按计划一次成功，再忍气吞声去看冷若冰霜者脸色，权且当作与阳世间形形色色玩玩把戏，终究已有垫底者作后盾，即使再买不到凑数的三十五片，按照卖药人提示，一次限量三片，过量两三片，便有死亡危险，难道现有的六十五片，全会成为假冒伪劣？再去争取，仅仅是以防万一，仅仅是用最极限济量，从重从速达到目的。在如是思绪支配下，你在酒泉路按计划行使，进出了三家药店，果不出所料，不仅遭遇冷目，还被嘲笑为神经病，有的还戏称你是黄家园大头的兄弟！三家药店，全给你限量三片，这都是你预料中的结局，你不生气，也无须生气，合计终究又有了九片收获，凑在一起，总计都七十四片了，你认定照此下去，凑够一百片，没任何问题。待你再次走进下一家药店时，正赶上医药公司派出的工作组抽察管控药品销售登计，这家药店因了对安眠药未按规定销售，成为违法单位，等待处理。工作组有公安人员，对进店买药者，都以怀疑目光审视，有大盖帽用奇怪的目光从头到脚把你梳理了一遍，才严肃问你：“你到这里有什么事？”“买点药！”你灵机一动，接着说：“买点阿斯匹林，家中有人感冒了，等着急用！”“你眼睛瞎了还是怎么的？没看到这家药店因违法，正接受调查，停止营业？”你因为心虚，知道此时如若被看作怀疑对像，必然被搜身，一下午的功夫，算是白费了，便反攻为守，表示生气地说：“你们执法，又没在门口贴停业告示，我怎么知道这家药店已经因违法停止经营？不卖就不买了，骂人干什么？发什么脾气？”那个骂人者还准备回口，被一年长的警官喝住，又转面对你说：“看情景 你也是机关干部，不必生气，我们确实正在执法，想买阿斯匹林，请你到其他药店去看看。”你只好假装苦笑，表示理解，缓步出了药店，开始一路小跑，离开事非之地，直到临近南关什字拐弯的地方后，才放慢脚步，赶紧把手伸进衣袋，庆幸药片都在，你这才发觉，因了内心情绪紧张，已惊吓出一身冷汗，内衣内裤，都因汗湿绞成衣绳，勒得身子极不舒服。为防止再发生意外，你赶紧东拐走向庆阳路，迈开脚步，沿人行道向前走去！心中暗想，大盖帽再凶，也不可能分散控制所有药店，前方路畔，药店药品照样齐全，再去碰碰运气，在庆阳路，不至于全象酒泉路那么倒霉！*是的，上苍造物主已在关注你，他让轻轻拂过的风给你带话，绝望的时刻需要镇静，必须沉住气耐心等待！天际间极露面的星星，也爬出云层，用其光亮的手臂轻抚你的肩背，似乎在告诉你，天地无绝人之路，所有路就在脚下，只要一直向前走，黑暗必将变得光明。对你而言，痛苦与绝望已迷了你的心窍，一意孤行，你的本意，最大的希望，便是让过路神灵成全你，积攒更多的安眠药片，一次性敲开紧锁着的地狱之门，脱离红尘苦海，下阴曹过鬼的日子。走吧，走吧！在庆阳路上，一直向前走，寻找希望，寻找梦想，都来到静宁路口了，才发现小小方形灯箱上亮着满框的“药”字。总算找到药店了，你紧走几步，临近药店门口了，你却放慢脚步，侧耳静听里面的动静，在你确定这里没有公家的检查工作组之后，才三脚并不两步，把脚步迈进门坎，处于谨慎，你先用目光在四周扫视一遍，认定确实没什么危险，才走向柜台跟前，用目光在货架上搜索着，正伏身爬在柜台里面货柜二台上写着什么的营业员，听到脚步声后扭过头来，“你买……”，一个“买”字还没说完，她已赶紧站起身子，惊喜地望着你：“老师，怎么是你？”你这才发现，营业员竟是曾经在你主持的文学创作讲习班听过课的学员，好像是姓梅，名叫丽媚。你一愣，问道：“怎么？在这里上班？”她说：“我姐这几天有病，让我给她顶几天班，多亏在卫校学习过三年，毕业后，还没工作，要不然，到药店替我姐顶班，还不……老师，都这个时候了，你来药店，是不是……买点什么吗？”“到药店来，除过买药，还能干什么？”你把话题一转，问道：“参加文学讲习班时？你还是卫校学生？”她笑着说：“是的，正上二年级，还没毕业，当时正是暑假，看到你们刊登在报纸上的广告，就报了名！”“我记得你报的小说写作专业！”“是的，因为喜欢读你写的小说，就报名听你的课……”她两腮浮出淡淡的红，收住话题。“那时，我只知道你在学写小说，却不知你是卫校学生！”你虽然在与他闲扯，心里却在暗想，在情急之下，已经用假话骗过一次熊嫂了，在学生面前，怎能再……你心绪忧虑，拿不定主意，只好准备离去。向她告别时，她却主动提醒：“老师不是说买药吗，怎么就……是不是、是不是……”她的目光在计划生育柜台上瞥了一眼，接着说：“老师，你是不是见售货员是你学生，又是女的，才……”你见她误解了你，才哑然失笑，说道：“你看你都想到哪里么了，我是前来买 安眠药的，听说那种药现在是控管物品，怕你为难……”“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的话未说完，已面红耳赤。她接着说：“既如此，老师为何不早说？”你说：“不是怕你为难么！”“这有什么为难的？既然是药，又上了药店货架，就是卖的！什么管控不管控，还不是得售货员来执行？”说话间，她顺手从货架上取过一整盒安眠片，放在柜台上，甜笑着说道：“五十片，足够失眠症患者半个月服用了！”你的心在胸膛里狂跳起来，吃惊的望着她，她又把药盒向你这边一推，说道：“难道怕我给你假药？放心吧！正规渠道调拨批发，质量全优，不会耽误患者，服用后，保证天天都一觉睡到天明！”没料到她如此豪爽，敢作敢当。你只好收货，付款。深表谢意，告别离去时，她出柜台相送，趁你不注意，用最快的速度扑过来在你腮上吻了一口，又赶紧退后，红着脸低声说：“对不起，没经你同意，我、我就……”你心绪忐忑，走向她，与她握手，并说：“没有什么对不起，我很感激你！真的，我非常感激你！”再握手，你赶紧离去！走出十多步后，你回头一瞥时，发现她正面帖门柱，一手拥着柱墙，一手用弯曲的食指顶着红唇，侧过身用目光疑神为你送别。你向她挥挥手，再次向她告别，她用拥着柱墙的那只手臂作回应，你与她就这样分手了，分手后的你继续在庆阳路上向东行进，你尽管意外获得到五十片冬眠灵，加上前面的累计，已凑够一百二十四片，数量己经超过你计划的数字，却高兴不起来。这种情绪低落，并非因了已全面掌握敲开鬼门关的石头而对生存过的阳世间亦亦不舍，也不是对即将死亡的生命出现惋惜，并非对自己用自杀方式结束阳世间苦难的手段而有丝毫反思，也不是因了即将死亡而对阳世间一腔愤怨。这种情绪低落，根本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理不清，道不明，出现在你脑际里的，却总是药店那个她溢发着淡淡红晕的面容，直到现在，梅丽媚那种火辣辣表露，那种点燃了情感烈焰的一吻，还有她那秋水如波的两只眼晴的注视……说实在的，你透过她的这份真情，再联想到还在医院急救室病床上的雪梨花，沿着今天下午之路一直倒数着回放，善解人意的熊嫂船老板的善良，老首长对你的提示，还有那两个花朵般小天使的童贞纯洁，已在你思绪的海洋中形成一条善与美好的链条，这种切身经历与体验过的真善美，在你心田上铺就了花朵的海洋，原来，春天在你的心灵深处，是由黄连苦水一点点孕育，而这苦水的源头，却来自不堪回首的……你不想再向深处反思，也无法再向深处反思，作为已经快马加鞭向鬼门关赶路的旅行者，更无必要考虑那么多。在思考中行走在庆阳路上，在庆阳路上一步步向前赶路，蓦的抬起头看路时，才发现庆阳路己走到尽头，已处在广场西口什字路口，再向前走，便是兰州的东方红广场了，你意外发觉，“庆阳”与“东方红”链在一起的词组，正是为你铺就下地狱之路的起点。这种意外，这种发现，无形中像刀子刺向你的心肺，是酸？是痛？你用语言表达不出来！ *沉重的夜幕已铺天盖地，黑暗，黑暗，黑暗，茫茫然黑暗，空虚虚空了视觉中的空间，空虚攀缘着空虚，天上星星月亮及地上霓虹都暗淡无光，若大的东方红广场，在夜幕下阴森森的，像是恶魔张开的巨大嘴巴，在这个时候，普通百姓很可能在十字路口焚烧望生钱祭奠祖先，政治家躲在密室，还在策划治政中政治，最终，还是治人，被治的形形色色，该是各有自己的感受？唯有广场主席台上曾经存在过的那块石头，因了移位，不可能再有知觉。当初的石头基座下层层阶梯，在今天已成为普通百姓走累后坐下休息的去处。你坐在紧靠基座的台阶上，点了支绉绉巴巴的纸烟，默默吸着，烟头上一闪一闪的火星，似乎是夜的眼睛，晴仁中没有光泽，唯有金红，透过红红的映像，反射出的正是人世间光怪陆离，也有你还在西关什字时作出过的抉择。七尺男儿，生作人杰，死亦鬼雄，既便自杀，你也想到了轰轰烈烈，地点就选在五星红旗对面主席台跟最显眼醒目的地方，当你己经来到最终选定的地方后，心绪的潺潺的溪水里却萌发出冬天的雷电。自杀，是你终极目的，因了终极目的的却定也接近实施的紧要时刻，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你心绪反而平静下来。静中静思，你蓦然间意识到，选择自杀，何必如是刺激？何必追求轰轰烈烈？……醒悟之后，你不愿自己死后暴尸街头被鹰啄狗啃被小流氓戏弄脚踢，还在西关什字、未买到安眠药之前，你也想到过趁天黑东行再潜回东岗西路拐角楼，从五楼纵身一跳，完成历史使命，却又不愿再在临死看到那些批判家的嘴脸，你知道，运动办公室那个主任，住在办公室，像条警犬，关了门也能闻到你的气息，如若是再次落到他手里，欲死无路，求生无门，苦海无边；再者，如若跳楼自杀身亡，必将骨折肉损，肝胆具裂，恼浆涂地，横卧血泊，这种结局，让你后怕，让你恐惧——你听说过，尸骨严重受损的鬼魂，到了阴曹地府，将被打进妄死城，永世受罪；你也有过找个避静之处，用一条麻绳上吊自尽而死，当你想到曾经见过的上吊自杀者凸眼吐舌那种形像时，总会不寒而栗，即便是死，也决不能以这种形像留在活着者记忆……！对于死亡，你已经淡之如水，面对四月之夜的黑暗，你轻松愉快的笑笑，在残酷兰州政治聚会活动中心，当你再次调整了以身自祭的神坛之后，你起身前往，脚下传出的故点，也似乎显示着你的轻松愉快！ *第八章：诀别篇*回归，也是离去的起始， 让你从事这次艰难旅程的是最终决心。力量来自幻灭和一腔悲愤，洽巧起步的那个广场，使你浮起联篇，如同回归梦境。当年起始的路径，犹如神奇也震撼人心的古经。从东岗西路到塞北那场暴凤雪，从中搭桥的，是电报、团政委的惊喜，还有战友奉命驾驶摩托车迎着满天风雪的千里行程。火车站与战友握别，一声声汽笛，铁龙过万水千山，接站的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位导师及后来成为朋友的恩公。——当时还名为《甘肃文艺》的编辑部一封调改作品通知，如同冥冥中红线，为你与神圣文学殿堂联姻。战斗饭店七一六号房间，从此揭开你无法回头的风雨人生里程。在那种地上一片红，头顶无日月的年代，编辑部负责人——老佛爷，敢于打着红旗把在“牛棚”接受专政的牛鬼蛇神从各地捞出，集中到公款承包的饭店养息休生，也算是在夹缝中实施人道主义援助救生。正是在如是背景下，很有些心机的 老佛爷退到幕后，把当时还是 现役军人的你抬出来拉大旗挡虎皮，作学习班出头露面到各大衙门出面捞人、也办理相关事项——名义上的学习班负责人。你当时终究对文坛两眼一墨黑，捞谁？手续如何办理，全凭幕后坐阵者圈定、策划，你如同老佛爷放出的风筝，在修改自己作品的同时，马不停蹄，风雨无阻，直到钓鱼般把一个又一个头戴“牛鬼蛇神”帽子的老作家，在“牛鬼蛇神也不能养遵处优吃闲饭，得让其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旗号下，捞到战斗饭店学习班，——右派、老反、地主、黑帮……四十余人，关了门就是亲兄弟，吐不完的苦水，道不尽的委屈，喜笑怒骂，调侃当权者，抨击政策和制度，揭聊最上峰阴暗面，为运动中受苦受难者鸣不平，在那种红色恐怖黑云压城城欲崔的背景下，其中若有一个人当叛徒向当局告密，整个学习班所有人员，被公家抓去，按现行法度枪毙一百次都不过份，好在都是“裴多芬俱乐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具荣，一损具损，人人都守口如瓶，六个月一百八十天，公家出钱一日三餐的酒席把瘦猴也养成肥牛，黑鬼也红光满面，临了，每人一篇数千字的短篇小说，一夜完成，才于无可奈何中握手告别，各自回归属于自己的练狱祭坛，煎熬人生，直到年底，再次集中，相聚战斗饭店，在世外挑园作个山中野人。一年又一年，因了“拉大旗挡虎皮”的需要，坐镇后台的幕后老佛爷，多次动员你转业。也是缘分，一份递给部队领导的转业申请，成为你由借调到主人而转换身分的“定海神针”。直到时代变迁，每年一次的学习班还在进行，当年的“牛鬼蛇神”，因了打开监狱寻找同路人的大趋势，凭着“受迫害者”金字招牌，一个又一个转换身分，委员，主席，专家，学者，各种头衔欲有尽有，为了更上一层楼，一伙被你从劳改场捞出的专政对像，翻脸不认人，落井下石，成为送你下地狱的战狗，赤膊上阵，刀刀见血，剑剑伤骨，损你皮肉，也伤你心。人心比夜黑，成为现实的见证。——现实见证的 东岗西路拐角楼，也成为压向你心灵和身躯的五指山，很多人翻手为云，复手为雨，又是雨，又是风，狂风起兮，云飞扬，每朵云彩抛下的冷雨都裹挟着污物，拨向你，砸向你，让你幻灭，让你心痛，痛不欲生！在绝望中 寻求解脱之路，途经东岗西路，又面对拐角楼，你万箭穿心。绕不过，只有低了头闭目，再次脚步匆匆！路上极黑， 黑极了，黑得让你揪心。在黑夜压得你喘不过气的时刻，一想到还得到战斗饭店去完成使命，你哑然苦笑，笑颜上滚着冷泪，是人世间为你送终的回应！ *面对战斗饭店的青砖老楼，你血涌脑门！成也战斗饭店，败也战斗饭店，战斗饭店竟成为你在文坛兴与衰的记分标牌，和喜悦与悲哀的见证。想当年初到调改作品学习班，即是学员，也是半个主人——学员加借调的工作人员，外出办事虽以编辑身份，却仍是一身黄皮的现役军人。去市委，去省委，下工厂，去专县，黄皮本身就是通行证，何况，从“牛棚”到劳改营打捞的目标，都是专政对像、牛鬼蛇神，不是一颗红星头上戴，两面红旗挂衣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吃公家饭者，哪个敢 轻易放人？你清楚地记得到市委宣传部办理了捞人手续后，顶风冒雪赶到兰园破旧小平房时，刚从批斗会下来的老作家曹老头，正与他老伴在不到十平米家中，泪目对泪目，为下锅无米发愁，为铁炉生火无煤把眉头拧紧。屋外雪茫茫，屋内墙壁潮霜浓，就连曹老头胡芷上，也霜花一层。在你向他出示了市委宣传部批文，又给他讲了宣传部给市文化局电话通知的消息后，他当即哭了，却又怀疑是在梦中！是你唤醒了他，又帮他到相关单位为他老婆讨要生活费，第二天一大早，当他赶到战斗饭店东三楼报到后，你领着他下楼到餐厅用早餐时，他竟一进食堂就不知所措，又悄声问你，定量不定量？如果定量，是否可让他多吃一个馒头，多喝一碗粥，好多天都未吃过饱肚子了，能不能让他把亏欠的肚子安慰安慰？你的回答自然使他全部 如愿！——谁都不会预料到，在时代变迁中升任了省作协副主席的曹老头，在这次运中竟成为积极分子，为再立新功，不仅在批斗会向你拍桌子，也应和那位省委工作组组长声腔，让你交代为何要在保家卫国的边防建设中立功，为林彪四人帮脸上贴金，还第一个站出来让你深挖思想动机和思想根源！虽然气势凶凶，当你望着他时，他虽羞愧地闭上眼睛，却仍闭了眼睛继续批判发言！批判发言如同一把把刀子，割你的肉，剜你的心，你心痛欲裂。出现在你思绪中的，却仍是战斗饭店学习班那些旧事，你当时是学习班负责人之一，不仅组织工作，捞人之事由你主办，就连到上级单位报帐要钱，也是由老佛爷在幕后策划由你出面，学习班进展到中间，你到主管单位报帐领后续的费用时，领导要看学员名单，定人头拨款，你只好提供，没料到领导一看到名单，就大发脾气，不仅指名道姓要把那个姓曹的赶出去，还说，参加学习班的那个农民作家是反动地主，把这种人弄到学习班，是文革时代文艺界的耻辱。你只好绞尽脑汁巧妙应对，谎称这几个人计划创作一部歌颂文革成果的电影剧本，各尽所能，发挥自己专长，为社会主义服务，计划，人选，都是经省委领导审定同意的，这也是献礼作品，省委领导要求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挠这项工作！你还明确表示，如若觉得，省委领导处理的不合适，首长可亲自给省委领导打电话，要不，你带首长到省委……！在那种年代，作为基层革命文艺工作者，借给十个胆子，也不敢怀疑文革中新生事物革委会，更不敢反对省上领导决定，反对省上领导，就是反省委，就是反党，党员反党，那还了得？见你如是说，上司赶紧转为笑脸，忙说：“就按省上领导的意见办！”如此这般，不仅曹老头，就连被称为反动地主的农民作家，也被你在上司面别蒙哄过关，继续在战斗饭店修改作品学习班享受“革命文艺工作者”待遇，而后，运动开始后，继续在学习班享受一日三餐八菜一汤的地主作家，竟分秒必争的与你划清界线，夹路相逢，也会陌生人般低头而过，甚至还背过身向你背影吐口涶沫，以示他的思想进步！无论进步还是落后，终究仍然在“同一屋檐下”都在东三楼学习班。七一六客房里，仍然有你的床铺，为了完成最后诀择，这个 床铺，也将成为你第一个停尸平台！走吧！走吧！向着最终目标继续向前走，马不停蹄，去死，也死个干散，决不拖泥带水！*信仰正是走进文坛圣殿的凭依，如今你已经幻灭，改变了主意，对于从事多年的职业、和早已开始做的事、全部抛弃。你如是而为，不是莽撞，而是痛定思痛者思前想后作出的最终选择。选择用自杀方式告别这些让你深恶痛绝的形形色色——人与人的世界，因为你早就把作人的标尺定在爱人、人与人之间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的人道主义链条上，对己对人，同一准则，身体力行，正人正己。在部队时，你如是而为，被树立为英模旗帜，作众人典范，没料到转业到人类灵魂工程师这个作家艺术家群体，随着时代变迁，这一切都成为罪责，都成为被耻笑与被清算、被批判范围；人不为己，天逐地灭，竟被你周围这群即得利益者奉为座右铭，也逐渐成为他们的共识。你和你奉行的标准从被边缘化开始，到被清算，走向纵深阶段，再在批斗会对你进行铸心式冶炼，总算成为现实必然。——用“弱肉强食”把“助人为乐”取代，你不同意？就从你头上开刀，铸你的心食你的肉，喝你的血，直至让你在若大地球上 无立锥之地！……若干年之后也才知道，那时那种状况，正是执政者内部企望变革者开始的伏笔，变革社会先变革人心，用人不为己，天逐地灭取代助人乐、和集体主义，是把弱肉强食的利己主义，作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之基础的竟争精神，播种到全民心田，为迎接大工业时代而资本积累的前凑曲！也是一场革命，从古至今，凡是革命，没有不流血的。既然是意识形态革命，总得轰轰烈烈，总得造势，为造势总得选个靶子，总得用手段激发“群众”的欲望——借力。你不仅被作为靶子选中，又被作为“一块肥肉”投放祭坛，再为一群饿狼打开笼子，不仅让其去抢去夺，还明确公告，立功有赏，按各自表现分领乌纱。实际上，祭品与狼，全都是设计师手中的“琪子”。哪时候，你并末看透这些，也不可能看透这些，更不可能理解到自己的遭遇，如同当年被树为英模标标一样，都是为当时的政治与社会环境服务，所不同的，是一喜一悲，是一乐一苦，一兴一灭！“喜、乐、兴”在时代转型时被“悲、苦、灭”取代，先贤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知识分子使命，在现代已成惜日黄花。知识分子的堕落，知识的异化仅仅是起步，是开头，随着国家进入资本积累时代，各种残酷还在后头，这是后话，不过，那时候，你所代表的那个时代精神，被逼向绝境，已成为必然！变革必然残酷，残酷总是以人的生命为代价，仅在兰州，有多少人被这种残酷夺去生命？你无法统计，仅就黄河上那么多浮尸，也无法概扩全部，残酷已浸透向方方面面，在这种残酷中，那时的你不选择自杀，何去何存？ *你不会不知道，这座距离火车站较近的饭店，原名“和平”，从“和平”易名“战斗”，完全是革命年代革命进程的产物。名称的改变不仅仅是外象，也是质的改变，和平转变为战斗，成为进程的标志。革命者以这种转变作为旗帜，另一方面，革命对象也用如是旗帜，作保护伞，不排除你们把学习班阵地选择在这里，也有寻求护伞的因素，当然，交通便利，收费不高，再加战斗饭店上级部门领导是位文学爱好者，各种主客观条件，成为把你们“逼”到这个闹中取静环境的唯一选择。正因为各种因素，每间客房一天十元，住两个人，一日三餐，每饨饭八菜一汤，主食花样繁多，优越的条件成为你们在战斗饭店办班多年的有利条件。后来，省上筹备的文化工程，电影及话剧《西安事变》剧本创作主创人员，也进驻你们学习班。郑重、程士荣、姚运焕等大手笔进驻，顿时为你们学习班忝光曾彩。茶余饭后，每当郑重为你们讲述他当面采访叶帅、汪锋，以及沈醉等与西安事变当事人的过程和相关故事时，听者入迷，你作为学习班主持人，也乐在其中。没料到你的欢笑还未尽情发挥，晴天霹雳就在你头顶炸响，尽管主持学习班是你的义务，你仍然被押赴练狱台，去充当革命家练枪的活耙子，刀枪剑戟加大炮，还有原子弹，一齐对准你射杀、轰击！白天在炼狱台受罪，早晚还得抓紧时间在战斗饭店安排学员及作家的茶饮饭食，现在，你终于把一切都看透了，在绝路选择自绝，反而脚下轻松，心情愉快。大门口服务台服务员见你归来，望着你友好的笑笑，楼道里服务员与你迎面相遇，友好的提醒你：“都过了开饭时间，怎么才回来？”食堂管理员热情的说：“我这里有食堂钥匙，如果还没吃饭，我带你去！”你全都熟情地表示感谢。也有听到一些风声者，凑到你跟前，小声提醒你：“……那些在你面前点头哈腰的笑面虎，没一个好东西，无须精神压力太重，挺住些，挺过这场运动，你还是你，谁也不能吃了你……”你表示感谢，匆匆离去。你无法回头，也不敢回头，生怕眼角溢出的泪水，让关心你的人们伤心，跟着流泪。继续向前走，走吧，走吧！出了前楼过道，拐弯出门，来到小院，餐厅傍边的东楼门口，仍然灯光明亮，再走十几步，进了东接，沿楼梯上去，便是终极之地东三楼了，你却放慢脚步，最终又拐弯去了楼后，楼后黑暗，极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极度黑暗中，你在树窝子边台沿落坐，点支烟，用苦烟平静自己无法平静的心绪！夜深人静，在黑暗中，时而有不远处火车站的汽笛声一声长鸣，成为劈开夜之寂静的刀子！*你从内心深处感谢天帝为你创了如此安静环境，使你在临终前享有整理思绪之福，夜虽然漆黑，却也静宓，静宓得让你心动。在寂静中吸一支烟的功夫，你平静了心绪，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摸了摸还安静地躺在衣袋的安眠药片，看了看手表，十点已过，该是学习班各种角色息灯上床休息时间了，你才缓缓起身，神情轻松地用衣袖挥了挥屁股上尘土，迈开脚步，向东楼门口走去。直到这时，你才冷静地思考，到三搂之后，如何避开众目，在什么地方毫无干挠的服药，然后再回到七一六房间，安祥上床，平静的一睡不起！你如是思考着缓步向前走，来到楼门跟前，是三级台阶脚步照常，一步一个台阶上行，进门，再向前行进，上搂的台阶正对着门口，这都是你走熟了的路径，熟习地如同熟习自己的手指头，数年时间，每天不知上下多少趟，每一级台阶，都留有你的风尘，都见证着你的心血，数年时间，你的心血、精力、和时间，都用在办学习班和编辑出版刊物上，在那种全国只有八个样板戏和一部长篇小说的年月，你们的刊物虽是地方省级小刊，却完全能与全国性《人民文学》媲美，订阅发行量不断上升，直到改刊为《飞天》，己成为省级刊物中出类拔萃的侨侨者，而每期刊物，所用稿件，绝大部分出自学习班或由你向全国实力派作家所约。正因为刊物出类拔萃和学习班团结了全省几乎所有作家，在时代变迁年代，作为科级编辑部负责人的老佛爷，连升好几级，一促而蹴，成为省文联副厅级副主席兼任省作协副主席及《飞天》总编辑，后来的省作协主席王某在一遍文章中明确表示，没有老佛爷，就没有甘肃文学史，写甘肃文学史，每一章都不能没有老佛爷。他的断言虽有些霸道，却也真实地反映了学习班与《飞天》杂志在甘肃文学史上的地位。实际上，老佛爷只是一种象征，他也仅是像征性领导，在那些年月，哪一项具体工作不是编辑部十几条汉子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而处于稿源第一线的你，所付出的努力与奉献，天可鉴，地可知，而今天……你一想到老佛爷在批斗会上对你拍桌子怒不可遏的绝佳表演，情不自禁地哑然失笑，没料到你的笑声，唤出的是张诗人，竟出奇不意地从楼梯上下来，他的惊愕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不仅惊愕，也声音颤颤：“……哦，是 @@ ，你，你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他几乎是小跑着下几个台阶，出现在你面前，从头到脚打量着你：“好，回来就好……”他双手抓住你的一只手，望着你，说：“回来就好，赶快回屋去休息！”他陪着你上楼，仍然一手抓着你的胳膊，像是生怕你突然转身从楼梯扶手旁边跳下去。这位张诗人，与你同为河东同乡，是位老诗人，老作家，前几年，在老佛爷因黑线回潮罪名二次下干校劳动改造期间，你作为编辑部党组织负责人，受上级指定，由你与张诗和另一位编辑，在没有总编和主编的情况下，作为编辑部负责人，共同分管编辐部工作，平时的关系，相处得还过得去，这次运动中，批判发言，也只是抄报纸上标语口号，属应付性质。共同上楼梯途中，他告诉你：“……下午大会开始后，左等右等不见你的面，起初，主持会议者，还有些生气，等的时间久了，人们才开始心绪不安，直到朱 @@ 吞吞吐吐地说，她中午骑自行车回家时，发现你向黄河畔上走去，当时情绪极为不好，会不会是……我只是猜测，千万不要出现第二个李秀峰事件……她的话一出口，会场上纯时像沸腾的油锅里倒进一勺凉水，炸锅了，主持会议者立即宣布休会，紧接着，省文联党组开了几分钟紧急会议，决定，由书记坐镇，赵处长回省委汇报新出现的紧急情况，又立即派人骑自行车到黄河边去寻找，同时，也派人通知了你家里！我与朱 @@，马 @@ 好几个人，分头骑了自行车，上河下河的寻找了半下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佛爷才让我先赶到战斗饭店，把学习班的人心稳定一下，他暂时在拐角楼那边与其他领研究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再尽快赶过来，这不，我刚给学习班开过会，准备赶到拐角楼那边去……好了， 好了，你回来就好了……”你们走走停停，行进到二楼到三楼楼梯拐弯的地方，他的话还未说完，但见参加学习班的王作家，听到张诗人的说话声后，已在三楼楼梯口等着，一见到你，便惊喜地说道：“……哦？是@ 老师？果真是@ 老师，是@ 老师回来了……”张诗人回答：“是的，是 @@ 回来了！”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一片开门声，随着一阵脚步声响，好几个学员出现在楼梯口，望着你！在张诗人陪着你把脚步踏向东三楼后一级台阶的舜间，听到你说话声的各种角色，开门后，有的把头伸出来向这边瞅，有的站在各自的住房门口，很快，所有人都出现在过道，都在用各种神情的目光向楼梯口这边瞅着你，见你由张诗人陪同着回到东三楼，各人的神情众像不一。也有后来一级一级进步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当时还是参加学习班的文学青年李@，在最近处客房门口，用一脸迷惑与纳闷的眼神注视着你，欲过来说几句话，追于形势，只好却步，眼角挂着泪滴！面对此情此景，你心中极不是味儿！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张诗人对大家说：“ @@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大家都回自己房间去休息，没事儿了，也让@@ 回去休息一会！”未等想与你说几句话者说什么，张诗人已经陪着你快步向七一六客房走来。开门，进屋，张诗人给你倒了杯开水，让你喝点水早点休息，他还说，他得赶紧骑自行车回文联一趟，才匆匆离去！ 你这才转面向对面床上瞅去，意外发现，数年来办班期间，一直与你同住一屋的那位恩师加友床上竟是空的，不仅人不在，堆放在床边桌上的稿件、文具及茶杯与烟灰盒，也不知去向！ *残酷的四月是兰州的残酷季节，残酷，残酷，四月的残酷之夜，晚上十点之后，战斗饭店东三楼七一六客房静悄悄，静悄悄，寂静得能听到夜的呼吸！你在这寂静的客房里徘徊着，走动着，在残酷的环境中，记念着残酷的计划，思谋着残酷计划的实施，对每个细节，都梳理着，补充着，完善着，直到万事齐备，你才残酷地计算时间，对方方面面“察颜观色”目光落到水杯上，能感觉到开水渐温，轻轻走到桌跟前，正准备按照计划开始下一步行动，一只手刚放进衣服口袋，便忽听见有脚步声在门外走动，你赶紧把手从衣袋里抽出，疑神注视着门的动静，传来当当当的敲门声，你问：“谁？”“……睡了吗？”门外的声音。原来是楼层服务员前来送开水，你说：“门没锁，开着呢！”仍没动静，你只好过去把门开开，原来是病休在家的柴大姐借口送开水前来看望你。她提着熟水瓶进屋，望着你，说道：“你的事我听说了，听到消息后，我很吃惊，再一细想，又觉得你与他们不是一类人，在这种年代，与那种人在一起共事，吃亏是迟早的事……”话还未说完，她已眼泪巴查的！对她的到来，对她的一席话语，你内心已充感慰，说道：“谢谢柴姐，谢谢……”楼层值夜班的服务员小苏也前来看望你，她一进屋，便从头到脚把你打量了一遍，说道：“……你们学习班上的人，都说的那么可怕，那么邪呼，听到那些说头，真把人能吓死，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呢！”柴姐也说：“那些个传言，确实能把人吓死，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一旦走了那条路，让活着的人……唉！”她开始擦眼角的泪珠，小苏的眼睛也红红的！两位好心的年轻女人的到来，虽然是处于对你的关心，你因了心中有事，在对她们表示感谢的同时，脸上也流露出疲乏倦意，她们本来还想陪你说一会话，觉得你一定是累极了，须要安歇休息，才说着安慰话语的同时，一同离去。她们前脚出门，还未等你过去把门关上，作家老穆又出现在你的门口，前来 看望你，听脚步声，似乎还有人正向你这边走来，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前来看望你，对你表示关怀，说明这几个来自地县的作家朋友，不仅仅是心中有你，其人品也不坏。你此时虽然极需要一个人单独清静，却无任何理由、也无法把前来看望你的朋友 都拒在门外。算上老穆，一共是三个人，那两个都是河西汉子，与来自河东的老穆在性格上有明显的差异，其中一位还未进屋，就开始骂骂咧咧，表示了对省委宣传部与省文联极大的不满，认为他们如此而为，完全是在借政治运动整人，不仅仅是掌握政策出现偏差，而是人品问题，另一位河西大汉也愤愤地说，莫须有，莫须有，又是一次活生生的莫须有，他们这么瞎折腾，完全是借助政治运动，把无辜者往死里整，无缘无故，怎么对你如此大的仇恨？老穆是个很谨慎的人，见他二人如是说，赶紧回身把门关上，提醒他二人：“说话声音轻点，别让有些人听到……”两位河西大汉，又把话锋直指老穆，叽笑老穆过于小心谨慎，像是害了软骨病，其中一人还开玩笑地双手扶老穆坐在床边上，并说，别让我们这位害了软骨病的朋友腿一软倒在地上起不来……他们仍然是那副喜笑怒骂的德性，明显的也是想让你情绪好转起来。面对他们的到来，面对他们的说笑，你不仅高兴不起来，还开始心绪烦燥不安。当你一想到张诗人前往文联汇报的事，和老佛爷很快就会出现在东三楼这些事的时候，你心灵深处蓦然间 开始翻江倒海，在房间里脚地上，走动徘徊，每一次 脚步声轻响，都是对你的提示，天地转，光阴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因了心中过于烦燥焦急，你的额头上已浸出汗珠，面对好心人的好心相伴，既不能劝走，也不能驱赶，为了不引起他们起疑心对你不利，你只能反复思谋，另想主意！*实在无法按计划实施所设计方案的情况下，你急中生智，巧妙地金蝉脱壳，把地方转移，把三位来访者暂留七一六客房，水火无情，去上趟厕所，也在情理之中，谁也不会产生其他方面怀疑。出门向南走，仅七八步距离，就在楼梯口左拐的地方，为了更安全些，你一进男厕，便顺手把电灯关闭，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终究是轻辙熟路，无须用脚步抚摸探索，无须手扶墙壁谨慎索路，你知道照直向前走，仅三四步，沿着男性小便池跟前向左侧，便是洗脸池位置，一排儿水龙头昼夜有水，作为准备自杀的人，谁还在乎卫生不卫生？也不会在乎水冷水热，你习惯性轻轻拧开了水龙头，有水流声滴响池子，为防止声响引起不必要麻烦，你赶紧把水流关到小小位置，这才把手伸进衣服口袋，你知道，这一百二十四片安眠片是自己告别残酷的红尘世界，走向自由的最大本钱。赶紧用指头在衣袋撕开药盒，从盒里把药片全清理到衣袋里，一盒，两盒，包括零散小包，全都清理妥当，顺手把空盒与包装纸丢进垃圾箱，这才平静地站立洗脸池跟前，伸手轻轻略微把水龙头开大一些。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仅凭流水拍打池面的声响，你完全能感觉到这种大小程度，正适合伸过脖颈口对水龙口把凉水吮吸。你这才把手伸进衣袋抓一把药片，神情安祥地把药片送到唇边，略一迟疑，便很果断地把第一把药片填进口里，然后伸长脖颈，口对水龙头连喝三口凉水，直到确认第一把药片已安全下喉，从衣袋里掏出的第二把药片，已经在你掌心，有了第一次成功，这次你无须略作停顿，犹如把一把糖豆填进口里似的，抬手张口，掌中全部药片便很理解你心意地随着嘴唇轻轻一撮，口腔的液汁已主动提供帮助，粒粒药片随着液体，已滑行向你的咽体，你不失时机地伸长脖颈，第二次在水龙头喝几口凉水，再次成功使你心平气顺，感觉着舒坦。你再次把手伸进衣袋，把剩余的药片全面搜索，一个也不放弃，全部抓在掌心后，轻辙熟路的全部填在口中后，撮住了嘴唇，再次把手伸进衣袋，作最后的检查搜索，当你确认无一漏网之鱼时，才心绪平静地把脖颈伸向水龙头，第三次喝几口凉水，脖子一伸头一扬，吞服了口中全部药片。至此，一百二十四片安眠片，已经全部在你肠胃里安全落户，犹如完成了一项天字第一号任务，从领奖台接过锦旗，面对万众欢腾时那种心情，你有种无比轻松，无比愉快的感觉。风在窗外骤然刮起，拍打着在生与死之间摆动的水龙头哭泣的眼泪，这时，已经把脚步迈向鬼门关门坎的你思绪不再纷乱，胸腔中早已千窗百孔的心也不再忐忑不安，终究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径，面对死神的召唤，你神情平静，你轻松地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唇边 水珠，心中暗想，总算完成任务，可以轻松愉快地告别这冷酷红尘，到阴曹地府去享受那种不受人欺负的自由生活了。在如是任凭思绪无任何约束的畅想间，你心情愉快的偷偷一笑，不经意间扭头瞥了眼窗口，因了视觉对黑暗的适应，但见窗外的黑夜反而灰黄略显剪影，低楼的剪、影烟囱的剪影层层叠叠，一直绵延向远处山峰，山顶压着灰朦朦云天，云隙中残月的淡淡光影蓦然间拉长了你的思绪，视觉中思诸的那头，闪现出的，是远方父母流泪的面容！你突然直觉得揪心。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未报答，你因被逼无奈便走了这一步绝路，面临的却是白发人哭祭黑发人的无比惨痛。你浑身顿时开始颤栗，双腿发抖，不由自主的双膝一曲，对着窗口，低下了头颅！到了这种地步，你只有在思绪中，以愧究的心绪向父母拜别，磕头。三个响头直砸得楼板嗡嗡轻响，思绪也渐渐开始漠糊，你意到一百二十四片断命济已开始工作，心想，决不能就这样死在厕所，便赶紧手扶冰凉的暖汽片站起身子，为了不至于再昏倒下去，你双手扶了墙壁，强打精神，挪动脚步，一步步离开厕所，沿着过道，回归七一六客屋。出乎你的预料，三个客人竟然还在屋里把你等待！你已经思绪茫然，浑身无力，客人见你归来，神情极为不好，都纳闷间瞅你的同时，相互间对视一眼，你只能对他们一个苦笑，脚步趔趄着坐到自己床边上，身子一斜，靠向被窝！老穆神情困惑地望着你：“……是不是……可能……”“有点累……”你有气无力地回答。“哪……你早点休息！”其中一个河西大汉说：“也该休息了！”另一个河西大汉见你似乎在眼皮打驾，赶紧起身，劝你早点休息，三个人才一同离去，出门后，把门轻轻带上，你这才手扶床边，吃力地站起来，象是当年在部队时准备上岗那样，很认真地整理军容风纪，检查了鞋带，扣好衣扣，从枕下抽出军帽戴在头上，一切都收拾妥当，才平静地上床，双手放在胸前，仰面躺平身子，缓缓闭上双目。你的大脑已一片漠糊，正在这时，似乎有人开门进屋，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来到你床跟前后，都未吭声，过了会儿，才有说话声：“好象睡着了。”是张诗人的声音。另一个说：“让他睡吧！通知他们，在门口守着，等他一醒来，就立即行动……”是老佛爷的声音。张诗人说：“……不过是受不住压力，才走了这一步，何必……”老佛爷说：“这是组织决定，为了防止今天下午这种事重演，必须控制起来……”你的脑际已一片空白，身边两人的说话声，似乎与你越来越遥远，你有种赶紧离开这个恐怖之环境的意念，这种意念一出现，你便觉得自己身轻如同神仙，悠然间离开床铺，似一朵云在房间空间里飘浮盘旋荡悠，而另一个你，却仍然平静地躺在床铺上，像是睡着了似的，张诗人与老佛爷，仍然守在平躺在床铺上的那个你跟前，在说着什么！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己经成功，总算逃离残酷的红尘人世间，灵魂脱离肉体，彻底自由了。你围着留在床上的那具载体，悠悠荡荡的绕行了三圈，这才轻松愉快的从开着的那扇窗户中游移出身子，像只逃出笼子的鸟儿，荡悠向宽广无沿的世界，你自由了！ 自由的你是一朵白云，是一束彩虹，是一只鸽子，一切都如你想相第一次享受思想不受管束的欢乐！因了过于欢乐与兴奋，你在自由自在的荡悠飘游间，轻轻闭上了双目！ *第九章：黄泉路上*该是把阳世间一切，都抛在身后？是的？也无法全是，你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方方面面，终究都已经铭刻在骨头里。你身在阴司路，骨头里却带着阳世间遗留的苦水。长年喝的是黄河水，浮尸的溶液，受苦受难者眼泪、以及其报恨终身者的一腔怨愤与血，该是这苦水的主体，正因为你的骨头里负载了太多早该摆脱、却无法摔掉的这些阳世间“精华”，你的灵魂虽然脱离开躯体，也淡化为在人也间视觉中虚无，也作为另一种存在另一个世间自由悠然飘荡，因了负载的沉重与灵魂能量的较量，不多久，你的灵魂精力显然力不达意，身子，己无可奈何间缓缓的下沉，滑翔般斜穿过淡淡的雾霾，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最终，被陌生的山坡接纳，你确实累了，便坐在一块石头上小歇。也开始举目四顾，阴阳变换的光，可以使得时空关系在视觉中发生变换，也就是时间和空间都会发生弯曲。当空间弯曲的时候，光也会弯曲。相对论解释了物体和能量是如何改变时间和空间的。一旦你拥有了物体能量、以及时间和空间，你就拥有了一切。现在出现在你视觉中的，竟完全是你从未预料到过的景致，——明亮的月光下，眼前竟鲜花盛开，不远处的村庄，房屋被朵朵云彩似的林荫遮蔽，街路小巷，行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项，因了距离的关系，在你视觉中，由近而远渐浙如同笼罩进薄雾，尽管影影卓卓，从其与同伴说笑的举动上，还是能感觉到都生活得轻松自如，无忧无虑；还有狗与狗 互相之间摇着尾巴，鸡与鸡在一起嘀咕，就连动物也安泰祥和。有鸟儿从村庄里的树上飞出，欢笑着越过你头顶，你不经意地回头注视鸟儿的去向，但见一位白发白须老翁手扶拐棍，乐呵呵的向你走来，你赶紧起身，以礼相迎。原来，是当地土地爷见你已经孤独地坐在阴司石头上，赶紧前来相迎，出乎你的预料，他竟然称你为贵客，并说，早该前来接应，因了些须小事误了行程，望你多多海函。面对土地爷的慈祥笑容和如是言论，你承慌承恐，不知如何应对…………阴间终究有阴间管理制度和体系，有了土地爷热情接应，你在跨入阴司路的门坎间喜笑言开，一路顺风。*按照常规，刚刚过世的亡灵叫生魂，亡者灵魂从肉身载体分离出来，必须到土地庙注删登记，因了是土地爷亲自引领接待，你神情始终轻松。出乎你的预料，土地庙紧临黄河，既便是进入庙堂，仍可听到汹涌的滔声！土地爷还在翻阅花名册，土地奶奶见你闻滔纳闷，便笑着向你解释：“阴间阳间，同在一个地界，只因了阴阳两界视觉维度不同，阳世间二维视觉受到局限，听觉随视觉而行，灵魂脱离肉身载体，随着视觉维度转换，才开阔视野。”她推开窗户，让你再瞧，你这才发现，阴曹地界，竟然与阳世间仅仅是分片划块，阴间鬼村与阳世间村镇城廓，都是近邻，有些地方还是交叉混住，人中有鬼，鬼中有人，甚至有些人形活动物体似人似鬼，从外型上看，人鬼难分。土地爷把视线从花名册移向你的面庞，神密的笑眯了眼睛，直到土地奶奶让你落座，提醒你喝茶，土地爷才接着说下去。……听着叙述，你才对阴曹地府户籍制度有所了解。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土地保一方人，一个灵魂的出生和死亡，土地庙是第一道门坎。土地神虽然神位低微，却事无巨细，不仅鬼政管理，更是天下各路堂口和神界沟通的使者，上到表文传送，下到拜金的焚化，都离不开土地公公的帮助。当有人阳寿已尽，阴兵拿着勾魂牌和批票，押着亡魂到土地庙通关，土地公公还得打开本地《户籍册》进行核实，再在批票上盖上本地土地大印，通行阴间。在土地公公神案的两边有两个通道关口，一个是直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大路，一个是前往阴曹地府的黄泉路。一个关口光明万丈，一个关口漆黑无比。阴兵押着鬼魂，化作阴风，再踏上黄泉路。这才算亡人灵魂在化鬼路上完成第一站……！你这才明白，在阳世间活人难，到阴曹地府作鬼，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在土地庙为了办理过相关手续后，你确认自已的通行证是走黄泉路之后，情不自禁间，心绪忐忑。见你面部表情略显阴郁，尽管土地爷和土地奶奶慈祥地告诉你，你是贵客，各个环节，都是走走程序，任何一道关口都不会为难你。 你表面佯装微笑，心灵深处，却仍思绪难平。竟管下地狱是自己选择，因了前途未卜，直到饭后，土地爷又陪你前往城隍庙去办理签证之类的程序，来到庙府路，出现在你视觉中的城隍庙，与在阳世间时看到的完全成为两回事儿，再也不是货郎摊贩以及游手好闲者喝茶聊天打麻将的娱乐部，而是有着阳世间市政府职能的阴曹衙门，阴官、阴兵、鬼役，以及前来办理私家事的鬼域百姓，都井然有序，依礼而行。就连有如是阴曹地府中兰州市长的城隍纪灵，也亲自办案，就连签证这类琐事，也自己动手，离开城隍庙，与土地爷分手，老白与老黑两个鬼役带你上路，你心绪中仍然茫然回肠，觉得陌生。却也好奇，——总算亲临传说中那条阴森恐怖的鬼路，走吧！走吧！细想起来，这也是你完成自杀选择的组成部分，有始，也该有终！………………………………………………(以下略)*第十章：孤魂从丰都归来(略)* …………………………………………………… 尾声(上接第一章结尾)*………………你终究是死亡了一次的悲情的复活者，作为游历过十八层地狱，登临走访过三十三层天界，与鬼王和天帝面对面打过交道的再生于世的受苦受难者，你的心境已无比开阔，你己认定，无论是作人，还是作鬼，或是再由鬼变成人——活生生的人，终究都在地球上！现在的时间与空间和过去的时间与空间，还存着阴曹地府与阳世间两个界别之分，前世与今生，都犹如两只蚂蚱拴在同一根长线上，都在向终点用力拉扯，死亡与复活，复活与死亡死亡与再生，都在可穿越又无法穿越的、两个界别的世界里共享着同一辆列车！在永恒的轮回中更在一缸玫瑰花瓣上搅起尘埃——都是些尘埃落定仅仅是假设，没有终极，只有过程，这个过程，如同你的死，你的再生，从严格意义上讲，你在悲情河岸边目睹到的形形色色，也不过仅是存在于这个链条上的浪花朵朵！*此地或彼地无关大局，时间静静地继续前进，沉重的月亮从东山头吃力的爬出来，一抹昏黄拨洒在一座简易的石屋、以及石屋下的河面上停泊的三个羊皮筏子，也照在石屋前不远处老堡子下的篝火傍。该是巧遇，老教授曾先生带着他的学生上山考察历史古遗址，顺便看望黄河鬼侠，故人与故人相逢，环境与情绪成为因素的节点，话语就这样在你的心灵深处敲响久闭多年的闸门，野餐，忆旧，酒过三巡，魏家老汉感叹地说：“尕娃年轻时，就爱读两位老师的小说！”曾老师一笑，因掉光了牙齿而凹凹的唇，轻轻一撮间咽了口唾沫，望着你试探着相问：“不用说，鬼侠已带着你欣赏了他的车间以及库藏……唉！无须为所见而后怕慌恐……”你不再言语，低下头颅，黑暗的寒冷和空阒悲凉的往事，成为你情感中刻骨铭心的符号。————————————————说明：此诗的故事发生在七十年代极左时期，1996年冬月初草于兰州间半屋！ @ 秋风古刹文昌宫《龙虎风云榜》(口语记事诗)作者：独孤霖(2022.9.3)*当时的“万岁”敕封你入主文昌宫，你“奉旨”前往就位，时在公元一九八四年九月的深秋季节。细雨朦朦，秋风瑟瑟，一路落叶！废园古刹，凸于崖壁，鸦舞尘埃，一壶老酒，是你醉卧山门的由来。*你惊醒的那一刻，虎啸猿啼廊下，已伸手不见五指！山下远处城廓，正是火树银花，欢庆中秋万千精彩。在这处境与社会拉大间距的时刻，你的心与思绪，像汽车引擎在迎接岁月的素笺！是了，时过仅仅十几小时，犹如一辆出租车开向那个生动而丰富的画面，那场景，也算是甘肃省文学艺术界，为你这个既作为被流放者、也作为当时的“万岁”敕封的文昌宫主人，在焕然一新的老旧古刹进行就位庆贺大典！*当然得是在别的名目掩盖下——省文联园中苑文艺沙龙开业庆典、暨省文艺界欢庆中秋节茶话会，大旗之下，包括时任省长陈光毅和著名书法家、中国书法家协会第一任主席，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舒同，还有《王若飞在狱中》作者之一、时任省委副书记杨植霖等名家，上千位文化名流参与的盛会，尽管很快把活动推向五泉山公园从未有过的高潮，你却肃清安静于沉默的墨端，融化成了碎片的心，凑成了那含泪劳燕，映入眼帘的芳华，在浓浓的诗意缤纷中，把生命之树上无法摇落的酸果苦果，凝成不易被人觉察的姿态，截隐在眉间，把黄连化作花开的温婉！*每一瞬间，都模仿着迎客时序，浅笑接应，井然回旋。由老画家陈伯希作接应使，把你介绍给陈光毅、舒同、杨植霖、活佛贡唐仓、以及时任省委宣传部长吴坚、省道教协会主任韩道长……！都心照不宣，相视一笑，握手言欢，数年的恩怨，似乎就这样雪消冰开，*就连数年来在批斗会上欲置你于死地的、包括《飞天》杂志社老佛爷在内的形形色色，也都似乎一笑瞑恩仇，与你拥臂挽肩，称兄道弟！*对于每个人的出色表演，你都以温文而雅成全，细细熬煮，妥帖分拣！难得有这场人情味为你庆典，即便有过蜚短流长撕扯过尊严，也纠缠着一笔笔揪心的恩怨，经过这短暂的悸动与浪漫，定格着一幅幅难得一见的世情画卷——你甘愿俯首，像一滴水那样溶进江河，哪怕没有涟漪，也感觉水面宽阔，在集体中在奔流中感悟黄天厚土，也是你天资灵性、本性良善的蔓延！*如是蔓延拖长了时光的走势，舒同挥毫，成为把庆典推向高潮的神笔，一幅幅墨宝是装点回廊茶座的旗帜，*有秋风轻轻吹过，秋叶如同燕子穿行于旗帜，绕着挥毫者宽阔的脑门直扑洮砚墨池！瞬间，又转向徽宣，点出个墨桃，舒同灵机一动，挥笔在桃下一横，一敝一纳，文昌宫的文字便跃然纸上……！众星捧月，满堂喝彩，笔走龙蛇。*墨香茶香四溢，当：“文昌宫文昌帝君奉天命行事、文星高照；园中苑园中主人主地灵人杰，园林生辉！”伴随深情礼赞成为神密默契，沿着视觉的温暖，写下一程岁月辗转冰井的筝弦时，你在思绪中已把自己设计成苦节图棋盘上那枚棋子。*时代的棋子、天地间的棋子，就这样由神密的命运之手看似任意、却又有轨迹的任意摆布，暮色苍茫的时刻，一切都在程序中融化成光阴的碎片，该走的与不该走的都走了，组织上为你配备的工作人员~齐嫂、白姑娘、扈小姐、以及来自河南乡下的李老乡的小妹，包括守门人老许，全被你打发下山，作为棋子的你，既然早已定格，过河与不过河，都该是背向阳世间大千生灵的时刻。*岁月，早已为你写下秋风黄昏人神揖别聚散，你从容，安静，无须挂牵，无论以哪种姿势存在，都是素雅简单，悻好有老酒陪伴，还有从动物园逃出的小猴儿倒挂檐梢风铃上，打着秋千！*向你挤眉弄眼！暮色苍茫，东龙口西龙口夜静风声习习，似乎……好像……该是……没错，正是窸窸窣窣的声响，沿着东龙口西龙口山路，向你所在的山门由远而近，似很多人行进时的脚步声，也好像公共场所很多人在嗡嗡嗡的谈论着什么？你心想，舒同在陈省长陪同下，他们不是下山去了宁卧庄宾馆了么？怎么会……难道还会*朦胧中，有追星族前来感悟墨香的余味？有熟悉脚步声停留在你面前，竟然会是——内心超脱替代了你面对意外时的咤异和惊奇，两对目光是那样晶亮与亲切，当青衣使者恭敬施礼后轻挥袍袖，为你开启另一扇神密之门，故旧崔判陪伴你抬脚迈过门坎的瞬间，你蓦然飘飘欲仙，置身在幽幽界，曲曲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之间。*这一方，你似乎记忆犹新，却又陌陌疏远，直到你出现在层楼叠阁，错落有致，宫观嵯峨，结构谨严，雕梁画栋，风格殊异的一座楼宇跟前时，你的脑际才豁然开朗，辩认出这是当年你在崔判相陪游过地狱，又送你前往天堂那幕景观，正是这位青衣使者仙子带着你在这座殿堂里参观游览，又接引你去见天帝，*正是那次见面，满面慈祥的天帝才把那部《龙虎风云榜》亲手交到你手里，并叮嘱你：任重而道远！旧地重游，那朵玫瑰盛开的瞬间，那风声凄凄于排洪沟的奇特瞬间，当寒雪降落在拐角楼圣殿里的瞬间，还有钦差大臣奉旨把尚方宝剑高悬在你颈项上的瞬间，是时间与过去和未来相及，让你感悟着时间的被征服与无所不及！*是四面八方窸窸窣窣的声响使你好奇，竟有无数仙家向你云集，和众家同僚在一片*青衣使者——与赶过来的两个侍童，一个掌管文人录运薄册，一个手持文昌大印，左右相侍，陪拥你踏着五彩祥云，飘然向金碧辉煌的庭殿！*一道瑞气祥光悄然间徐徐升起，凝然肃静，随着星君与你相互揖礼，并告诉你，他代表天帝，接过人间那场未完成的庆典，继续进行。集中在你回归的狂喜之中。原来，一切都是天帝设计的轨迹，人间的“万岁”，也不过与你相同，都是棋子，在启动历史进程，由其敕封，只不过是这程序中一个节点，完成程序。*酒过三巡，据天帝的使者与天帝所道实情，你这次回归，仅仅是短暂小歇，《龙虎风云榜》刚刚启动，你肩上千斤重担，还未完成。你心绪忐忑，不知哪些龙的风云与虎的风云何所指承？凭你的经验，这件件龙虎风云，必将是血雨与腥风，不用说，也都关联着天下苍生，也赌上着你的命运！*你这才领悟到，解脱不了的苦痛，是使命所在的命中注定，内心和身外都锁定在使命链条上，自己逼迫自己，为佑护天下苍生，所在必行！又有目连佛陀举杯献来素酒，并说，都是同仁，紧要关头，会鼎力相助，愿星君一路顺风！*目连救母故事早就感动过你的心！你降阶相迎，敬重他因孝心，以及他在三界立身的功德名份！关帝圣君的到来更让你重礼揖敬，互相碰杯，他的忠义仁勇，早就切入你的骨头，也是你今后在龙虎风云战场建功立业、完成天帝使命的立身本钱！*月亮比我更早出发累得只剩下一弯细牙最软的那朵云也咬不动了我不知道为谁悲伤！*时间和晚钟埋葬了白天，乌云卷走了太阳。向日葵会转向我们吗，铁线莲？会纷披下来俯向我们吗；卷须的小花枝头会抓住我们，缠住我们吗？冷冽的紫杉的手指会弯到我身上吗？当翠鸟的翅膀以光明回答光明以后现在已悄然无声，光明凝然不动在这转动不息的世界的静止点上。*文昌帝君？他的身边为何是……保密问题很重要，以免泄漏天机。………………*在这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夜半之时，在这黑暗茫然的中秋节日，你无法梳理自已的思绪，渐渐，你似乎感悟到齐嫂、白姑娘、扈小姐、以及来自河南乡下的李老乡的小妹，并未回家，而是出现在你面前黑暗中，款款向你说着什么？*无论是谁今宵把酒持盏，还是明日吟咏千遍万遍，在多愁善感的岁月里辗转，终被贯穿成一种符号，风情独占！……如同梦境，一切都蓦然间被黑幕掩盖。留给我的，仍然是……是什么？谁也无法用语言表述！*东边，是阎王殿；西边，不远处是藏传佛教寺；庙后，是上山的荒山坡道；前边，是破旧不能再破旧的故老庙宇，文昌宫就处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因了过节，能回家的，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孤守破旧的文昌宫老庙，形似孤魂野鬼！*有种淡淡的声音在轻轻呼吸，恰与我们的命运共一脉一息，柔婉悠长起伏有致。人生苦短说来不易，你有你的辛酸，不可水洗，我有我的烦恼，不能触及，总有一段留白能告慰真实的自己，终有一串回忆被装订成集。*絮絮叨叨难捡寒枝，就让今晚的月光抖落一捧清词，为你们彼此牵挂的点点滴滴，步韵一行相识无悔的惬意，句句有力，字字珠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让笔尖的情愫来传递，你以苍苍蒹葭做载体，许下地老天荒的诗意，待缘份刺破梅蕾闻到雪花的香气，便与你西风把酒，不问朝夕！*别看今天是中秋佳节，前来为我送行的陈光毅、舒同、杨植霖、活佛贡唐仓、以及时任省委宣传部长吴坚、省道教协会主任韩道长，还有省文联的头头脑脑都走了。省文联为我配备的工作人员齐嫂、白姑娘、扈小姐、以及来自河南乡下的李老乡的小妹，都下山归去。*在这山下万家灯火，山上秋风秋雨的夜晚，我提来一壶老酒，不在呼是否曙干，便头枕山门门坎，自斟自饮！已不在乎神仙鬼怪，也不在乎动物园的狼虫虎豹窜出笼子伤人，有酒，就是最大的安慰。喝吧，喝吧！一口气喝个翻江倒海，管他娘的个什么月落西山，日升东海！@@ @ 春天的童话(诗歌)作者：独孤霖*昨夜晚，早春二月的风和雨穿越梦境，给今晨耳语着一地故事和悄悄话，海棠树下草坪铺满流汗的落花！*云彩已经骑在河边的树桠，石缝里芨芨草饮露后不再蔫巴：庙堂木鱼声敲醒悬在屋檐下风铃，蚂蚁在风中落叶上戏耍！*绿叶之手托起展翅的红嘴黑鸦，麻雀啾啾于榕树梢头的朝霞；健壮的石头渐渐挺直腰脊，岸堤在浪花红唇的热吻中醉傻！*都是一篇篇写实的心里话，在风中，带血羽毛形同箭矢乱发；滔滔江河里，断头鱼尸流波击浪，战马和耕牛的白骨堆闪着泪花！*心与心较量、信念与信念拼博、道德与道德的撕杀；总是刺刀见红，社会与法、也似乎在现实面前装聋卖傻、如同昏瞎！*昨天已成为遥远的天涯，我守在我的影子里，指尖在视频上酝酿着意念的诗与画，虹桥上，趔趄着一群蚂蚱！*2014.02.22 @ 致墓园之树 (诗歌)（甘肃）独孤霖*你笔直挺拔、高耸于大地胸膛，形似龙爪的根须，深深扎于大地的心房……*——哦！无比粗壮健美的参天大树、墓园之树哟！你枝繁叶茂，高高在上，沐浴着雨露阳光；春风得意时，你总在风中自豪的放声歌唱……*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为你献身，被埋葬于你脚下泥土，给你供奉着营养；直到你的根须伸进他们的毛细血管，吸尽他们的血，食尽他们的肌肤，再把骨头研成粉沫化浆，输送给你，供你茁壮成长……*——墓园之树哟！大树！你如果还有良心，就请你动动手指，为下岗失业者摘一颗果实充饥，也请你伸展开臂膀，为走累了的乞丐挡雨遮阳——你该知道，他们终有一天都会走向你的餐桌，把你供养……*我不相信你会忘恩负义、铁石心肠。在潮湿阴冷的墓冢受苦的灵魂还在流泪，请你为他们说几句宽心话，暖其肚肠……@@ @ 把伤痕留给天空(甘肃) 独孤霖＊鬼王殿西边那条小溪还未干沽我先去一步。无需过企桥三生石前，我们曾经的那朵野玫瑰没有凋零＊沏两杯绿茶，烧一壶老酒等你，是我终极目标该无悔恨＊你用月光收藏半部天书迟早会从溪畔经过，记住别错去忘川河，也别到孟家汤楼妄误终生@ 从老桥上起步作者: 张凤林~~~~~~~~~~~~~~~~~~~~~~~~~~~~把身后留在身后，我从阴森森的老桥上起步，脚步声敲响着深夜的符号。路的年轮总是链接着阶层、身份和世间灯红酒绿，红的绿的，还有那白的黑的，都在思绪中此起彼伏。小者如同蚂蚁，大者似万里山河，都在这夜幕上演译着世间悲欢离合。脚下却绊绊磕磕，总踩踏在影子上，也踩碎脚下枯叶和车灯的光照。*喧嚣的都市却仍然喧嚣，超市的前额上挂着肮脏的风骚女人，肋巴的窗口上点钞机已累得肿眉傻目。蹬三轮的下岗失业者，和失去土地的农民，挤在被小轿车挤瘦的阴荫下，大海捞针般熬红了糊着眼屎的双目。有大盖帽一声吼，都成了兔子，与行人抢道。我被挤个趔趄，一只手扶着一棵树，年龄及白发与这环境极不和谐地躲开喧嚣，绕向大时代边角。*把身后留在身后，踏一路风尘，继续赶路。路，就在脚下，还算笔直平整，光影交错，大小铁家伙都象脱缰的野马，血红着眼目~ 手机视频上常有这些时代宠儿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镜头。*把思绪丢到脑后，走自己的路。在人民路上，我蓦然间哑然失笑。人民路？是人民的么？非也，何谈自己的路？只不过是过客一个。客随主便，在瘦瘦的边角，踏着夜风摇动的影子，走走歇歇，歇歇走走，走与歇都有虚虚实实的影子相伴，街边树窝子也闪灼着红红绿绿火苗，还有灰色蝴蝶成群演译着神神密密的音符，乐怀了七月十五的影子~ 来自丰都和大都市的乞丐？悲凄着风笛般放火老妇。*光与影编织着符号，六十余年剑戟相搏的鼓点，应和着古楼屋檐下风铃，还有镰刀斧头化为钱币的叮当声，谁知道是好听、还是不好听的音乐？引领着欲望和灵魂。总算伴我在告别中走向完成最后一站跨越。途经市场，未进市场，脑际里浮现出的，不知是欣慰，还是留恋？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把身后留在身后，从阴森森的老挢上起步~ 黑的白的，红的绿的，是一片叶子，是一只蝼蚁，还有我么？谁想到过，从开始起步所走向的、会是奈河桥？脚下的路，形同符号，会是一地粪便、还有散发着尿臊味的新路交叉着阴曹地府？回归的，也是欢乐小区那光彩幽默的坟墓？*有瘦瘦的乌鸦从深夜墓园林子飞出，是光影，也是符号。在阴间，在阳间，一声恶心的啼哭，也算喧嚣。应和着即将呕吐的节拍，又见体制内的有产阶级视频上，无限风光，万丈高楼，花红月圆，确实美好，都脑满肠肥，无须为柴米油盐、为住房、为儿女上学、为有病求医、为死后安葬，~女娼男盗，到红灯区出卖真操。*从圣殿到土地小庙，鸡在鹤群~ 一群母鸡啄碎了落日余辉的温情。在这越来越黑的子夜，在这没有温情的时刻，我把象一根纤细脱发一样的自己，很轻松地从夜幕万象间抖落。空有一缕轻风牵着枯叶，在我脚下成为沉重的感悟。路，仍在脚下。被遗落在身后的，还有两只肥肥的猫，和遍地老鼠。（2016.8.9）（125行）@ 带血的鸽羽(诗歌)作者：张凤林@屋檐下一片洁白的鸽羽微风小手牵着它飘来飘去总未摆脱阴影的绊羁我猜想，羽衣上那点点猩红该是它陷落困境的秘密……无法回归依托风，一生一世……@ ………………………………………………我死后——致近亲书（甘肃）独孤霖*我恐惧入棺后深埋到地下那种极度黑暗，让人窒息；我恐惧被装进骨灰盒——那种监狱中禁闭室般极度狭小空间，让人憋屈！*做鬼，我也渴望无拘无束，也渴望光明，在无边无沿的大自然中享受自由，享我所欲！*当年，我作够了奉献者，在我健壮如牛期间，公家的私家的蚊子，无论远近都前来吸血，都被喂得脑满肠肥，我被吸成枯壳，才被这些形形色色一脚踢开！*留在我七十余年弯弯曲曲风雨路上的脚印，是一长串未曾间断的点点苦泪和血迹！*在这个人人都为自己活着、狠不能把整个地球都装进衣袋的时代，他和她们早已把亲情友情道义飞脚踢向太平洋，活着时都如此冷酷，我死后，何必再看到他们那滴假惺惺的眼泪？*现在，我最大愿望就是尽快油沽灯灭。*我死后，无须设灵堂礼奠祭祀，无须安葬仪式，一炉火化成灰，连骨灰盒也不用买，仅用废旧塑料袋收拾灰渣，提到兰州，抛撒向五泉山文昌宫周围，——那里的古刹庙院，终究是当年的“万岁爷”“钦旨”敕封给我的地盘，请让我的灵魂归位，让我去陪伴路边小草，与快乐的小鸟同享一坡青绿。*我不灭的灵魂，将蹲守于我永远都不会忘却的地方，秋夜一壶老酒，醉卧山门，仰望高天上一轮明月与星云空际！*秋风摇动的风铃声、秋风轻抚满山秋叶的唰唰轻响，是苍天为我送来的助酒曲，我将在这里喝他娘的个翻江倒海、长睡不醒、千年一醉！*2023.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