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长篇小说《凡人村传说》初稿 作者 红石山人</p><p class="ql-block">第四章 春亭秋月</p><p class="ql-block">凡人村经过岁月变化,人口逐渐增多。这是塞北典型小村落,春日里杏花盛开,秋月下麦谷金黄,火红高梁像醉汉垂头弯腰。干支嘎河从遥远而来,与野狼河交汇奔流日夜不息,人们在这里世代耕作,生活宁静而祥和。然而人间烟火,此伏彼起,故事层出不断。郭峰自从狼窝沟脱险后,得了一场重病。病情稍有好转,一桩烦心事又来缠绕。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儿子郭春亭与章秋月有了恋情。</p><p class="ql-block"> 章秋月,年轻貌美的女医生,身着素雅的旗袍,长发如瀑,眉眼间透露着温婉与智慧。她是地主胡耀富的外甥女,自幼便在这村里长大,不知在哪学成医道,心地善良,深受村民们的爱戴。而郭春亭,郭峰的儿子魁梧健壮,以放牛为生的憨厚小伙子。他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笑貌透出一股纯朴与善良。</p><p class="ql-block"> 春日的午后,章秋月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准备去探望生病的村民。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只见骑马的追着一头壮硕的黄牛从山坡上奔来,在道路叉口处,郭春亭急忙勒紧缰绳,坐骑黑马稳稳停下,溅起一片烟尘。“对不起,秋月小姐,没吓着你吧?”郭春亭憨憨地笑道,脸上洋溢着歉意的笑容。章秋月望着眼前这个憨厚的壮汉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意。“没事,春亭哥,你小心点。”她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p><p class="ql-block"> 因为同住凡人村,郭春亭时常有机会见到章秋月,或是送些新鲜的山果野生药材,或是帮忙做些力气活。两人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事。章秋月喜欢听郭春亭讲述獐狍野鹿的趣事,而郭春亭则喜欢听章秋月讲述古老医学知识,两人之间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生长。</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段恋情却遭到了地主胡耀富的极力反对。在他看来,郭春亭不过是个放牛郎,配不上自己的外甥女。他多次警告章秋月,不许与郭春亭来往,甚至威胁要断绝关系。但章秋月心意已决,执意不改,她坚信爱情无关地位,门庭俗见,只关乎两颗真诚相爱的心。</p><p class="ql-block"> 郭峰作为父亲,虽然对儿子有着深厚的感情,但也深知地主胡耀富的势力。他担心儿子的未来,于是开始限制郭春亭与章秋月的来往。每当郭春亭想要去找章秋月时,总会被父亲以各种理由阻拦。</p><p class="ql-block"> 面对重重阻碍,郭春亭与章秋月并没有放弃。他们想方设法说服双方家庭的偏见。</p><p class="ql-block"> 一天晚上,郭春亭放牛归来,像往常那样把牛群赶进牛圈,关上圈门回家了。胡耀富吃过晚饭,到牛圏门口欣赏牛群的膘情,突然发现几头牛倒下喘着粗气,胡耀富惴测牛得病了,他连忙喊长工老聂头去请兽医,请了几个兽医都查不出病因。他又叫章秋月立刻把郭春亭找来。跑到郭春亭家,她气喘嘘嘘地说明了情况,郭春亭放了这些年牛,对牛的习性了解无人能比。“春亭哥,我舅家的牛病了,你能不能快点去看看?我舅舅非常着急。”章秋月急切地说道。郭春亭望着那绯红的脸脥,心生怜悯之情,眉宇随即又舒展开来。“好,我马上去。”他带着自信的神情。</p><p class="ql-block"> 郭春亭到了胡家,经过一番仔细察看,他发现牛得了常見的草毒症。他迅速找来一些山草药,快速配制了解药,给每头病牛灌下。不久,牛便病愈了,慢慢地都站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胡耀富见到这一切以后,惊讶不已。他对郭春亭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本事。当他看到郭春亭与章秋月并肩走在一起时,心中顿时升起不满怨恨。他怒不可遏,决定要给这对恋人一点颜色瞧瞧。胡耀富找了媒婆,要把秋月嫁给离凡人村五百里的省城敖家商行,敖财主小儿子敖不敦。胡耀富心想,如果与敖家联姻,不仅断了郭春亭的念头,也能让自己家业无限扩大。敖家大儿子在省城任警察厅长,敖家唯一女儿敖金花,从日本留学回来,在南京军部当翻译官。敖家商铺一条街,在省城非常闻名。媒婆名叫笑花枝,住在凡人村西边十里外的爻尔亚村,她这个人长相丑陋,却很会巧妆艳抹,说话娇里娇气。在前年,胡耀富去爻尔亚购买亚系公牛,准备改良自家牛种,在莱阳春饭店巧遇笑花枝,她的装束浓妆艳色,特别招人眼球,虽然是年已五十多岁的女人,却风韵华彩,骚气熏人。胡老耀富,更是色心昂扬,俩人初见,眉目相对,似曾相识久别离之感。老胡捧着酒杯故作文雅,走到笑花枝身前,竞然情不自禁揉声细气地说:“不知小姐芳名,胡兄敬你一杯。” 弄得饭厅众多客人捂鼻嗤笑。“我是本村笑花枝……” 还没等笑花枝说出“谢”字,门外有人大声喊“胡老爷快走吧,警察要来查税了。” 胡耀富立刻脸色大变,匆忙跑出饭店。</p><p class="ql-block"> 如今胡耀富托人请笑花枝说媒,她当然乐其愿往了。</p><p class="ql-block"> 敖财主听了笑花枝介绍,心里瞧不起胡地主,认为门不当户不对,转念又一想,儿子敖不敦天生小矮人,被左右邻里暗地叫他外号“敖小人”,正愁找不到媳妇。章秋月不仅有文化,又是一个医生,还是妙龄少女。敖财主想到这里,马上答应了这桩婚事。</p><p class="ql-block"> 胡耀富不但要把外甥女另嫁省城,还故意设法诬陷郭春亭。他先是派人趁郭春亭放牛稍不注意时,偷走一头牛,然后又故意在村民面前散布谣言,说郭春亭偷卖他的牛。面对这些无理的指责,郭春亭并没有生气,反而甘心赔偿,用他那憨厚的笑容化解了一切。</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胡耀富在村头闲逛时,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他循声走去,只见章秋月正坐在一棵杨树下,手抚古琴,琴声悠扬,如泣如诉。胡耀富被琴声吸引,驻足倾听。突然,琴声戛然而止,章秋月站起身来,目光直视胡耀富。并开口主动向舅舅胡耀富说了话。</p><p class="ql-block"> “舅舅,你可知道,爱情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它无关地位,无关财富,只关乎两颗真诚相爱的心。春亭哥虽然是个放牛郎,但他善良、忠厚、勇敢,他值得我去爱。”章秋月的话语坚定而有力,字字句句都敲打着胡耀富的心。胡耀富闻言,怒火填胸,脸色铁青,却无言以对。他悻悻离去。</p><p class="ql-block"> 郭峰对儿子的担忧却日益加深。他决定亲自去找章秋月,希望她能放弃这段恋情。郭峰来到章秋月的诊所。他望着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深知章秋月是个好姑娘,但一想到儿子的未来安全,他便坚定了自己的决心。</p><p class="ql-block"> “秋月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春亭他只是个放牛郎,他配不上你。我希望你能放弃这段恋情,让春亭找个更好的归宿。”郭峰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恳求。</p><p class="ql-block"> 章秋月闻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望着郭峰那苍老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伯父,我知道您是为了春亭好。但爱情是自私的,我无法放弃他。我相信,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在一起。”章秋月的话语坚定而执着。郭峰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章秋月,只好转身离去。</p><p class="ql-block"> 郭春亭与章秋月更加坚定了彼此的心意。他们开始频繁地见面,一起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起欣赏日出日落的山野景色。他们的爱情如同春日里的杏花般绚烂夺目,又如同秋月下的田野般宁静致远。</p><p class="ql-block"> 夏日的干支嘎河泛着碎金般的波光,郭春亭蹲在青石旁用草茎逗弄着游鱼。胡家大院的朱漆门突然洞开,一抹月白色身影逆着光飘出来,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青苔斑驳的石阶。</p><p class="ql-block"> “春亭哥。”章秋月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槐花露,她腕间银镯随着奔跑轻响,“我给你带了新蒸的榆钱馍。” 春亭慌忙起身,粗布短褂上还沾着草屑。他望着少女鬓边沾着的玉兰花,喉结滚动两下:“你舅父若知道......” 话音未落,对岸传来铜锣般的炸雷:“秋月!又往野小子那儿跑!”</p><p class="ql-block"> 胡耀富肥胖的身躯摇晃着走出院门,佛珠在手腕上勒出红痕。章秋月指尖发白,将油纸包往春亭怀里一塞便转身跑走,发间玉兰花跌落在青石板上,被急雨般的脚步声碾作齑粉。</p><p class="ql-block"> 郭家土炕的缝隙里渗着夜露,郭峰的烟袋锅明明灭灭:“胡家要把秋月嫁给省城敖家商行的儿子,聘礼都下了。” “爹!” 春亭猛然抬头,灯火在他眼里碎成两簇火苗,“秋月说过要等我攒够钱......”</p><p class="ql-block"> “够什么?” 郭峰重重磕了烟袋,"你娘当年也是这样,被地主家公子哥骗了身子,生下你就......”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骨嶙峋的脊背弯成虾米,“我不能看着你走老路。” </p><p class="ql-block"> 窗外骤雨敲打着窗棂,春亭攥着秋月绣的帕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更时分刚过,他摸黑溜出柴房,怀里揣着准备多时的银簪——那是用三年工钱换的。</p><p class="ql-block"> 胡家后院的角门虚掩着,章秋月倚在槐树下打盹,绣鞋上的金线牡丹被露水洇湿。春亭刚要出声,墙根突然窜出几条黑影,沉重的棍棒破空而来。“狗东西!还来勾搭我外甥女!” 胡耀富的铜锣嗓子在雨中炸开,“打断你的腿!”春亭抱着头在泥水里翻滚,肋骨处传来剧痛。朦胧中他看见秋月披头散发地扑过来,却被胡耀富粗壮的手臂拦腰抱起:“秋月,你看看这穷鬼的德行!”</p><p class="ql-block">章秋月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春亭蜷缩在泥泞里,鲜血混着雨水在青石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他望着胡家灯火通明的门窗,突然想起云杉碑上“舍生取义”的碑文,嘴角溢出苦涩的笑。</p><p class="ql-block"> 三日后,郭春亭拄着木棍出现在胡家门前。门房刚要驱赶,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竟是白花花的银锭:“这是给胡老爷的贺礼。” 胡耀富捏着银锭眯起眼:“你小子哪来的钱?”</p><p class="ql-block"> “打猎和工钱攒下的。” 春亭低头盯着对方晃荡的佛珠,“只求胡老爷让我再见秋月一面。”</p><p class="ql-block"> 胡家大院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章秋月掀开红盖头时,春亭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她精心描绘的远山眉下青黑一片,耳垂上的金坠子压得脖颈微颤。“春亭哥......”她指尖抚过他缠着纱布的额头,声音哽咽,“我就要嫁到省城了。” “我知道。” 春亭将银簪塞进她掌心,冰凉的金属刺痛着两人的神经,“这是我给你的聘礼。”</p><p class="ql-block"> 院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胡耀富的怒吼震得雕花窗棂簌簌发抖:“野小子!敢私会新娘!” 章秋月猛地推开春亭,银簪滚落在地,在地上划出刺目的痕迹。她转身时,嫁衣上的金线鸳鸯在光下泛着妖异的光。</p><p class="ql-block"> 迎亲的唢呐声刺破晨雾时,郭春亭躲在云杉树后。他望着花轿里若隐若现的红盖头,突然拼命狂奔,追着送亲队伍跑过干支嘎河。河水漫过草鞋,浸湿了藏在怀里的书信——那是他用卖血的钱换来的。“停下!” 他终于追上队伍,伸手抓住轿帘。轿夫们受惊松手,花轿重重摔在地上,红盖头飘落水中,像一片凋零的杏花。章秋月苍白的脸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她脖颈间的勒痕触目惊心。胡耀富从马车上跳下来,腰间别着的皮鞭还沾着血迹:“反了你!” 春亭将书信塞进花轿,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混着皮鞭破空的声响。他一口气跑到云杉碑前,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掌心的血迹染红了碑文。</p><p class="ql-block"> “春亭哥!” 章秋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嫁衣已被扯得破烂,发间银簪歪斜,“带我走!” 胡耀富的马车碾碎晨雾,车夫手里的长鞭闪着冷光。</p><p class="ql-block"> 突然,章秋月跳下轿子,向春亭扑去,拼命跑到春亭身前。春亭拉着秋月往云杉林里钻,两人在荆棘丛中跌跌撞撞。秋月的绣鞋早已不知所踪,脚掌被尖石划破,鲜血滴在青苔上像朵朵红色山丹花。</p><p class="ql-block"> 追赶的人群呼喊声越来越近,春亭突然将秋月推进隐秘的岩洞,自己转身引开追来的人群视线。他在山林里兜兜转转,直到精疲力竭倒在温泉旁。朦胧中他看见秋月的身影从雾气中走来,却在下一秒被胡耀富粗壮的手臂拽走。</p><p class="ql-block"> “放开她!” 春亭挣扎着起身,却被皮鞭抽倒在地。他眼睁睁看着秋月被拖上马车,银簪从她发间滑落,掉进温泉里泛起涟漪。</p><p class="ql-block"> 瓢泼大雨又开始下了,郭春亭跪在泥泞中,望着渐渐消失的马车。雨水将模糊了泪滴。云杉树上的水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像是谁在无声哭泣……</p><p class="ql-block"> 两年后,干支嘎河边不断传来新消息。据说秋月已经逃离了敖家商行,到达皖南苏区。春亭参加了东北抗日游击队。凡人村乡亲们时常听到摇曳的云杉林里,伴随林涛风声,仿佛有人在低吟:“春亭哥,我终于等到你了......”</p><p class="ql-block">2025/8/2/写于厦门同安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