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哑巴丫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69年我们插队泰宁县原龙湖公社渠高大队,认识了哑巴丫Y,当时他与我们知青同住在一个院落里。</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们到达山村的第一天,就看到一个不断比划、满嘴依呀不停的哑巴,瘸拐地挤到我们跟前。他个头矮小,穿着一件对襟沾满污垢的黑色大棉袄,内中的棉花早已板结,硬梆梆地套在身上,真像布袋戏中的木偶。左腿膝关节以下肌肉严重萎缩,干瘪得像根细木棍,脚掌竟是向上翻转,为防止稚嫩的踝关节直接着地,那只脚丫长年捆扎着一只草鞋。</p><p class="ql-block"> 据说他才 20 岁,脸上却布满了与年龄不相称的一条条皱纹。在我看来,他快乐还是痛苦的表情,似乎都无甚区别,只要他嚷叫起来,脸上所有的肌肉都扭曲成一团,那丑陋的表情,令人想起大森林中的老猩猩。不知他名叫什么,只知村民们都叫他丫丫。</p><p class="ql-block"> 他住的小木屋幽黑而又潮湿,而他却像在屋内藏着什么宝贝似的,每每出工,总要在门上加一把大铜锁。我曾窥视过屋内的秘密:一张旧木床,一堆农具和蓑衣,屋角还有一张被汗水浸泡、摩擦得油光发亮的竹躺椅,此外,别无他物。他很珍视那张躺椅,常见他拿布不断擦拭后躺在上面悠然自得地抽旱烟。</p><p class="ql-block"> 我很不屑他凡事计较与小气,有时为 一个工分,脸涨得像猪肝似的与队长依呀不停地闹,直到在他记分簿上补上一分才善罢干休;有时突然张牙舞爪地冲着我们知青大发脾气,原来是我们养的小鸡啄了他晒谷坪上的几粒谷子,或是拿错了共晒在一处的几根木柴。</p><p class="ql-block"> 几年后院落内的知青相继上调,与我惟一相伴的女知青那天也上县里办事,收工的路上,我望着雨后破土而出色彩斑斓像一把把小雨伞的花菇,忍不住采集了满满一篮。它们味美肉甜,但如果辨别不清吃了毒菇,后果将不堪设想。鉴于以往大伙几次品尝都无不良反应,抱着侥幸心理, 当晚熬煮后,我美美饱餐了一顿。</p><p class="ql-block"> 夜半,肚子绞痛难忍,胸口发堵却欲吐无物。我拼命挣扎着打开房门。不料,“扑通”一声狠狠地摔倒在地。被响声惊醒的丫丫,第一个赶到我面前。他见状后,惊恐万状地瘸着腿四处奔跑呼喊,猛敲四邻村民的家门。</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我眼前闪现出许多提着油灯的村民。“她嘴唇发紫,脸色发青”,有人用本地话惊讶地说。恐惧、生命垂危的感觉立刻侵袭我的全身。我本能地感到 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这么偏僻的山村,半夜三更,哪来的医生啊!我禁不住失声痛哭。村民们一边劝慰我,一边商议要把我抬到二十余里远的公社卫生院抢救。正愁没担架,只见丫丫“哗啦”一声洞开自己的房门,毫不犹豫地抬出那张躺椅,众人七手八脚抬起我就走。</p><p class="ql-block"> 山路蜿蜒漆黑,静寂 的山道上,凉风飕飕 。和着村民们急促的脚步声,古旧的躺椅也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恍惚中,我发觉前方有一团亮光——一个颠簸的身影擎着摇曳的火把,在为大伙引路,还不时回过头“依呀、依呀”地指挥着。我还发现,怕我受凉,身上盖着一件丫丫平时穿着的黑色大棉袄。此时我亲切地把它拖至胸口,瞬间,我觉得自己整个身心都烘暖温热起来。</p><p class="ql-block"> 后来,有幸医生把我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一个星期后,我在回山村的路上,望见山坳里有个熟悉的跛脚人挑着柴担,我激动地对着山谷高声喊:“丫丫,我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1998年11月27日刊登于</p><p class="ql-block"> 福建日报福日杯知青征文专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