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十六，发奋自强</b></p><p class="ql-block"> 后来，母亲终于明白了，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他有抱负，有激情，责任感极强。就像他演的“孙大圣”一样，总要为志向拼搏奋斗才行，你让他在家闲着，非得闲出点事儿来不可！于是，母亲找到了文革中厂里的实权机构——革命委员会，申请困难补助，要求给父亲安排工作。但是，由于社会上派性斗争的冲击，当时的政府部门几乎处于瘫痪状态，没什么人工作，办事效率极低。申请递上去，也就石沉大海了。因此，母亲四处托人找门子，终于打听到区民政局长是高阳县南赵堡村的老乡，于是便拉关系攀亲戚，还认了局长老娘为干妈！真不错，在局长的关照下，不久给父亲安排了一份编制内的差使，在市棉麻公司看大门，这可是一份难得的工作。可父亲干了两三个月就跑了回来，说什么也不去了。因为，父亲大半辈子走南闯北从事文艺工作，演员的职业习惯，使他忍受不了门房值班室的单调和枯燥，坚守不了八小时工作制的纪律约束。</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突然辞职，让母亲伤透了脑筋，让他去打工吧，他没力气， 找个清闲活儿吧，他耐不住寂寞，闲在家里吧，他又唉声叹气，看着眼前闷闷不乐的父亲。母亲可真是磨眼里插旗杆——上了大稠(愁)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父亲内心也很苦闷，堂堂七尺男儿，老待在家里，一分钱挣不来，靠老婆养着吃闲饭，这不成废人了吗？越想越苦恼，越想越自责，索性躺在炕上睡大觉，以此来消磨时间，逃避现实。可他越是这样母亲就越来气。尤其是上一天班挺累的，回到家还得抓锅做饭，伺候一家老小，搁谁头上不生气呀？泥人还有个土性子呢！免不了发发牢骚，数落父亲一番：“你看看你，整天无精打采的德性，就知道躺在床上挺尸望房梁，还像个大老爷们儿吗！这日子还过不过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本是个要强的人，那受得了母亲这般挖苦？可又自知理亏，无言以对，只好打掉门牙往肚里咽。恨不得找条地缝一头钻进去…… 接下来几天，父亲一人闷在里屋，不吃不喝，一言不发，谁叫也不出来。这可这把母亲急坏了……</p><p class="ql-block"> 那会儿我们家已经在棉纺厂宿舍住了，职工生活区人多嘴杂是非多，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马上就传开了，而且事儿越传越大，越传越邪乎。经常来生活区拉泔水的二臭叔和卖香油的套儿舅听邻居们叨叨：父母打架呢，父亲都“绝食”啦！立马感到事情不妙。赶忙叫上几个老哥们儿来家看望。</p><p class="ql-block"> 二臭叔从自家田里割的紫根韭菜、小白菜，套儿舅拎着两瓶自制的小磨香油，磨剪子的老孙头买了一刀肉，理发的大老贾带了瓶“二锅头”，一进门就大呼小叫的： “李哥，嫂子！我们又跑你家蹭饭来啦！”</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听援兵来了，赶忙迎接：“哎哟~，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呀，怕嫂子管不起饭吶！”边说边压低了嗓门儿，往里屋努了努嘴：”这不，正为工作的事发愁呢，好几天不吃不喝啦，照这么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你们老哥几个好好开导开导他吧，嫂子给你们包饺子去啊！”</p><p class="ql-block"> 屋里的父亲一听老朋友来了，顿时来了精神儿，兴奋地拉住老孙头：“老哥哥，你们再不来，咱就见不着面喽！”</p><p class="ql-block"> 二臭叔是个粗人，眼珠子一瞪： “哥这话我不爱听啊！大活人给能让尿憋死呀！”</p><p class="ql-block"> “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嘛！”套儿舅也跟着说。</p><p class="ql-block"> “兄弟们呀，老天还真地绝了哥哥的路了！”父亲悲观地说。</p><p class="ql-block"> 接着，老哥儿几个推心置腹地聊了起来，父亲把一肚子的难言之隐像竹筒倒豆子，哗啦啦，全都倾诉了出来……</p> <p class="ql-block"> 大老贾听完父亲的话，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你是没吃过黄连不知道什么叫苦哇！你这点事儿算什么？你看看我，老娘瘫痪在床，你嫂子天生智障，两个孩子上学，全指着我拖着条残疾的腿，走街串巷理发谋生，我多难呀？你只看到我风里来雨里去的，舍不得歇一天，可你们那里知道，一家老小张着嘴，小燕儿似的等着我喂食儿哪！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好歹有弟妹撑着呢，你只是心疼弟妹，想帮帮手，一时没找到帮套而已，值得寻死觅活的吗？啊？！”</p><p class="ql-block"> 大老贾的一席话，让父亲心眼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心想：我怎么这么怂，这么笨，这么窝囊呢？我怎么没想到也学学理发呢？哪天不得挣个七块八块的，这不比上班强啊！于是，他一拍脑门子，迫不及待说：“贾哥，我跟你学理发吧，咱一起干！”</p><p class="ql-block"> 大老贾一听笑了： “你是科班出身的艺术家，哪能干这下九流的活儿？现在你是落了毛的凤凰，还能和我们这些人说说笑笑的， 说不定哪天，时机到了，你就展翅高飞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郑重其事地说：“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是穷苦人家走出来的。在旧社会咱不就是个戏子吗？是毛主席救了咱，共产党看得起咱，叫咱一声艺术家，那是让咱更好地为老百姓服务，为社会服务，可不是让咱摆谱，做人上人的！”</p><p class="ql-block"> 二臭叔和套儿舅一听这话激动地说：“李哥，我们信得过你，咱们永远是好哥们儿！”</p><p class="ql-block"> 老孙头凑到前边，竖起大拇指说：“我早就看出来了，李老师是个大好人”</p><p class="ql-block"> 大老贾握住父亲的手说：“好兄弟，我来教你，咱们有现成的工具！”</p><p class="ql-block"> 调皮的二臭叔说：“我们几个人的脑袋都是你的试验品，而且是多次性的，保证你学会！”</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老哥几个笑了，笑的是那么朴实，那么真诚，那么豪爽。</p><p class="ql-block"> 后来，父亲每天跟着大老贾走街串巷学理发，不久就掌握了基本手法，并在楼前的大树底下试着摆摊单干了。父亲人缘好，大院的大人小孩都爱找他理发，我的同学也都让他理，生意相当不错。虽然大多是免费的，或者随意收点钱，但我家的生活也得到了明显改善。父亲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待续)</p><p class="ql-block">(约2200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