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吆喝声

张启荣

<p class="ql-block">  时光匆匆,岁月悠悠,不经意间,年轮添了一圈又一圈。时光穿过泛白的鬓角,总有一缕缕回忆涤荡于心怀。那些独有的印记,仿佛就在昨天,却又遥不可及,如缕如烟,不禁让人感慨万千。</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马路上没有如今的车水马龙、喇叭喧嚣,社区喇叭里没有声浪迭起的《最炫民族风》,更没有广场上旋律萦回的《倍儿爽》。但小时候的我们,偏偏被另一种声音所吸引,就是那些韵味十足,带着平平仄仄的调子、极具民俗文化的吆喝声。</p> <p class="ql-block">  满天星斗还在天幕上眨着眼睛,人们还在梦乡的褶皱里回味余韵,整个村庄还沉浸在夜阑人静时,卖粥的就开始提着马灯,借着微光,小心翼翼地抬着粥缸,来到大街上,然后,忙忙乎乎地开始“排兵布阵”,不多时便收拾停当。借着早晨的清凉,便开始吆喝起来了,“喝粥喽 —— 喝粥喽 ——”声音洪亮,音律悠扬。清脆悦耳的吆喝声,穿街破巷,响彻村庄,把寻常日子里的清淡,酿成了浓浓的烟火芬芳。老人们听到这熟悉的吆喝,便披衣趿鞋,揉着惺忪的双眼,从巷陌里慢悠悠地走出来。来到粥摊前,盛上一碗热粥,撒上一撮五香咸豆,取上一根油条或麻花,或蹲或站,吸吸溜溜喝起来。白粥裹着油条,油条缠着白粥,丝丝滑滑,喉头生津。天越来越亮,人越来越多,大街上逐渐热闹起来了,谈笑风生伴着粥香在空中荡漾,把整条街的晨韵烘托得其乐融融,幸福满满。</p> <p class="ql-block">  天刚蒙蒙亮,卖豆腐的就挑着担子来了。一头挑的是热豆腐,另一头是放有几块石头的箢子以配重。一进村庄,便喉头一亮,气运丹田,高歌一声:“豆腐 —— 热豆腐 ——”。有趣的是即使豆腐已经冰凉了也是喊“热豆腐”。这吆喝声清新甜润,余音袅袅。如泉水流淌,余韵悠长,吸引着人们一手用干瓢端着豆子,一手端着粗瓷碗,脚步匆匆地循声而去。那时候,在农村,由于经济拮据,很少有人拿钱买。卖豆腐的看见有人来了,便放下豆腐挑子,就像揭开新娘面纱一样,慢慢揭开笼布。你看那洁白如玉的豆腐白白净净、水水嫩嫩,在豆腐板上颤颤巍巍,犹如刚出浴的少女,肤如凝脂,细腻温柔,看上去便觉吹弹可破。人们换上一块豆腐端到家里,不用再加工就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p> <p class="ql-block">  时逢春日,暖阳初洒,冰雪融化,大地从沉睡中缓缓苏醒。伴着布谷鸟“布谷、布谷”的鸣叫声,村里卖小鸡的也就来了。他们用长长的扁担,挑着两个直径大约一米的圆形篾筐,伴随着小鸡的唧唧啾啾,扁担颤悠悠,篾筐晃悠悠。一进村,便亮开嗓子吆喝起来:“小鸡-喽-呺——,卖—小—鸡—喽——” 。你细听,第一句“小鸡-喽-呺——”尾音先轻轻上扬,紧接着又拖出长腔,“卖—小—鸡—喽——”,声调缓缓下滑,而又牵丝挂缕,缠绵萦绕。那声音平仄有韵、婉转悠扬,仿佛一泓清泉,潺潺流淌;又如百灵初啼,悦耳动听,在村子上空飘来荡去,久久不散。老太太、小媳妇一听见这吆喝,便拿着小筐子、簸箕、篮子,从胡同里、院落内说着、笑着、相互打着招呼,急匆匆聚拢过来,孩子们也饶有兴趣地蹲在一边指指点点,一霎时就把篾筐围得严严实实,满满当当。</p> <p class="ql-block">  冬去春来,夏隐秋至,一年四季,周而复始。货郎的拨浪鼓声、吆喝声始终穿街过巷,回旋往复,在岁月里荡出长长久久的回响。它裹着生活的烟火气,缠着日常的小确幸,把并不富裕的日子打发得有滋有味。“咚——咚咚,咚——咚咚咚——”拨浪鼓声刚落,货郎的吆喝便随后响起,“拿废铁、碎铜、乱铝,换洋红洋绿、洋火洋针来——”或“拿破烂、头发、牙膏皮,换泥哨-泥人-糖豆来——”拨浪鼓声伴着吆喝声,交织成独特的旋律,拖腔拉调又字正腔圆,有韵有辙,在空气中悠然荡开,声声入耳。大人小孩一听就知道货郎进村了。你看他,一头挑着“百宝箱”,一头挑着大箩筐。肩头上的扁担忽闪忽闪地发出“吱嘎、吱嘎”有节奏的声响。走几步就摇几下拨浪鼓,再续上几声吆喝。人们循着这清脆婉转的声响陆陆续续地随声而至。不一会儿功夫,便把货郎摊围得水泄不通。</p> <p class="ql-block">  不论是在城里,还是在乡村,也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从早到晚,街巷里总能听见“戗-剪-子来——磨-菜-刀——” 那清亮又悠长的吆喝。他们的吆喝声带着天然的韵律,先抑后扬。“戗剪子”三字起调并不很高,语速从容,紧随其后的助音“来”字在口腔中来个大回旋,然后铿锵下沉,一气呵成。之后,稍作停顿,喘口小气,为后面的“磨菜刀”作个缓冲。最后“磨菜刀”三字便节奏均衡、间隔一致、一字一顿地传出来,其力度层层递进,到末了那个“刀”字时,依然高亢嘹亮,空灵绵扬。那声音在街巷里悠然荡开,如琴弦轻颤,萦回不散,引得犬吠相应,唤得柴门轻启。随着时代变迁,这门吆喝声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耳畔。</p> <p class="ql-block">  “钯-盆-来——,钯-锅-来——”“烧饼——热烧饼——”“麻花子—刚炸好的麻花子—先尝后买呀——”…… 那些年的吆喝声,都带着独有的腔调,或高亢如铜钟撞谷,或悠长若炊烟袅袅,这些穿越时光的市井音符,深藏在鲜活的烟火记忆里,数也数不清。它们早已溶进了血液里,嵌入了脑海里,成为了生命里无需刻意提及却从未褪色的印记。就像一首歌里唱的:“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p> <p class="ql-block">  各行当的吆喝,是最原始的“广告”。一声“钯盆来” 里藏着肩挑日月的生计,一句“热烧饼”中裹着街巷蒸腾的烟火,”它见证了街巷的旧貌新颜,记录下城市乡村的凤凰涅槃,更把中华民族最朴素的烟火气与生生不息的活力,揉进了拖腔拉调的声韵里。现如今,那些曾经熟悉的纯粹有趣的吆喝声已渐行渐远。但是,从未于心里沉寂,反而一旦想起,那高低起伏的腔调便会立刻在耳边回响,带着时光的温度,挥之不去,却历久弥新。</p> <p class="ql-block"><b>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张启荣,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乡村作家、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罗庄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中国自然资源报》《沂蒙晚报》《丑小鸭文学》《青年文学家》《中国乡村》等报刊以及“学习强国”平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