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生命的长河中,总有一些岁月,如同璀璨星辰,熠熠生辉,温暖着我们的记忆。我的童年,便是在这样一段特殊的岁月里度过……</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一、与时代同频共振的诞生</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b>1956年,在一列从西安开往宁夏的列车上,命运的红线悄然牵起。父亲,一位从辽宁阜新卫校毕业的青年,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母亲,来自山东济南某中学,眼中闪烁着梦想的光芒。他们如同两颗炽热的星辰,从各自的家乡出发,怀揣着支援祖国大西北建设的宏伟梦想,在这趟充满希望的列车上相遇。那是怎样的一个画面?或许是四目相对时的一抹惊艳,又或是志同道合下的相谈甚欢。从此,他们的人生轨迹开始交织,相遇、相知、相恋,如同并蒂莲开,在西北的热土上,书写属于他们的爱情篇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58年1月15日,我带着父母的期待与爱,降生在宁夏回族自治区石嘴山市。我的到来,为这个充满希望的家庭增添了新的喜悦。而就在我出生前的1957年10月4日,苏联成功发射了世界上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这一伟大成就宛如一道璀璨的闪电,划破了人类历史的天空,它打破了美国对航天技术的垄断,成为人类探索太空的重要里程碑。苏联通过这颗卫星向世界展现了其在航天领域的卓越实力,瞬间引发了全球对太空探索的热烈关注。为了纪念这一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p>  <p class="ql-block">许多在这一时期出生的孩子都被取名为“卫星”。我也深受这个伟大事件的影响,父亲为我取名“伟星”,“伟”字替代了“卫”,这其中蕴含着父亲对我深深的良苦用心。他希望我如同那颗闪耀在太空的人造卫星一般,有着伟大的志向,能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绽放独特的光芒,与时代同频共振,为这个世界增添一份属于自己的光彩。我带着这个名字,承载着父母的期望,开启了属于我的人生之旅。</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二、岁月深处的温暖守护</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母的工作单位是宁夏地质勘探队,那是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流动单位。父亲学医,被分配在单位卫生所,母亲也因卫生所需求,自从来到宁夏就跟随父亲做护理工作。那小小的卫生所,宛如黑暗中的灯塔,是勘探队员们健康的守护者。然而,他们的住所,却如同风中柳絮,漂泊不定,他们的生活充满了挑战与艰辛,而我,就在这辗转漂泊中长到了一岁。这份工作的特殊性,也让他们在孩子的养育问题上犯了难。带着孩子四处奔波,实在不方便。幸运的是,当时有一项政策,流动单位职工的子女可以在老人所在的城市落户。于是,在我一周岁的时候,我被父母送回了母亲的老家——济南市。</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初到济南,迎接我的是姥爷姥姥那慈祥而温暖的目光。他们的家,虽不富裕,却充满了浓浓的亲情。母亲姐弟三人,她排行老二。大姨比母亲大12岁,已经有4个孩子,舅舅比母亲小4岁,还没有成家。大姨就像一座坚实的大山,在我的童年里给了我无尽的依靠。姥姥身体不好,常常被病痛折磨,所以她无法时时刻刻的照顾我。尽管大姨家孩子多,生活也并不宽裕,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承担起了照顾我的责任。多数时间,我都是在大姨的呵护下成长。</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年,正值全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物资匮乏,生活艰难。后来听同学以及同龄的同事说起,她们都经历过挨饿的日子,那段岁月充满了艰辛与无奈。然而,我有幸生活在大姨一家的温暖怀抱中,从未尝过饥饿的滋味。大姨总是想尽办法,让家里的每一口粮食都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那粗糙的玉米饼子,洁白的豆腐渣,在她巧手的制作下,也变得香甜可口;那一碗碗清淡的菜粥,清澈见底的豆琪(济南人的叫法,就是在绿豆汤中煮面片是一种传统吃法,通常称为绿豆棋子或绿豆汤面,兼具解暑和饱腹的双重功效),却蕴含着深深的爱意。而每当有勉强果腹的食物时,大姨总是悄悄留下一点,在孩子们不注意时塞给我,自己则咽下更多苦涩。长大后每当姥姥和我提起这些,心中总是充满了感激。大姨用她的勤劳和智慧,为我撑起了一片温暖的天空,让我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过着比同龄人幸福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大姨家的日子里,我感受到了亲情的无私与伟大。大姨父是一位勤劳而慈祥的老人,我和舅舅家的孩子都称他大爷。他像一棵沉默的老槐树,用宽厚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担。他的手很巧,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仿佛有魔法,家里的桌椅板凳,泛着温润光泽的家具都是他亲手打造,他给我的印象就是言语不多,却总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他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温和,我仿佛从未见过他板着脸的样子,更别说发脾气了,他好像天生就懂得如何用笑容融化生活的苦涩。我,作为一个生活在他家的“外人”,却从未感到过任何隔阂,反而像被阳光温柔包裹着,在他慈祥的注视下,安稳地度过了那段岁月。大姨的孩子,我的兄弟姐妹们,他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懂得关心和照顾我。我们会一起在院子里玩耍,分享彼此的快乐和小秘密。偶尔闹点小矛盾,大姨总会对他们说:“让着她点,她爸妈又不在跟前”。大姨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自己却默默承受着生活的压力。姥爷姥姥也时常在病痛和劳累中,给予我他们力所能及的关爱。舅舅虽说在青岛工作,但每次来信也都关怀着我的成长,每次回来都给我带来衣物和食品。他们的爱,如同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我童年的每一个角落。</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我与舅舅、表哥、表姐)</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三、规矩里的暖光</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然,大姨对我的爱并非毫无原则的溺爱和包容,有时甚至是很严厉的。在我的生命里,大姨给我的影响是巨大的。她的规矩很多,像一条条细密的丝线,编织成我成长的经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孩子家要有礼貌,要有眼色,要勤快,不能懒惰。”这是大姨常挂在嘴边的话。不能在外面吃东西,更不能吃别人家的东西,连看别人吃东西都不行;不能抱别人家的孩子;而孝敬长辈,则是从她言传身教中切实感受到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姨要我们有礼貌,首先表现在“叫人”上。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遇到长辈必须称呼、问好。她自己便是典范:每次回姥姥家,一进四合院便挨个儿喊“张大娘、李大娘,张大爷、李大爷”,声音清脆响亮,把院子里的长辈叫遍,才笑眯眯地迈进南屋姥姥家。记得有次家里来客人,大姨让我叫人,我却缩着头不肯开口。大姨急得抬了抬手,似要揍我,又硬生生忍下,只把客人弄得尴尬不已。那日,大姨绷着脸瞪着我,嗓门提高了八度:“你这孩子!懂不懂规矩啊?叫人就是最基本的礼貌!人家客人来家里,你缩头缩脑像嘛样?下次再这么没出息,我直接让你爸妈把你接走,让他们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至于“有眼色”,有一件事让我刻骨铭心。大姨家住在济南市郊的单位宿舍,人们常到附近小河洗衣。一日,大姨端着两大盆衣物和棒槌出门,再三叮嘱我别出去。我嘴上应着,等她前脚刚走,便溜到宿舍门口和小伙伴玩耍。原来,宿舍门口正对一条马路,尽头便是那条小河。我正玩得起劲,忽见大姨艰难地端着一盆湿衣服往回走,盆中衣物高高堆起,她的双臂因承受重量而微微颤动。想起出门前的承诺,我非但没有跑上去帮忙,反而吓得撒腿往家跑。大姨望见我这模样,眉头皱成了疙瘩。回家后,她板着脸训斥:“不听话是一错,没眼色是二错!长辈吃力时,哪有躲着的道理?”这番教训烙在我心里。后来岁月中,每逢见长辈劳作,无论多轻多重,我总抢着接手,仿佛慢了半步,便会愧对当年大姨端着水盆蹒跚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到吃东西,规矩更严苛。女孩绝不能嘴馋,若被她瞧见盯着别人食物看,回家必挨训,吃别人家的东西更不可饶恕。有次去邻居家玩,恰逢他家菜团子出锅。邻家阿姨劝我尝一个,我经不住诱惑,心惊胆战地吃着。表姐忽然喊我回家吃饭,我吓得魂飞魄散,竟慌不择路钻到人家床底……那团子一半还黏在手上,混着尘土与恐惧,成了童年最狼狈的记忆。大姨得知后,沉着脸说:“馋嘴丫头最让人笑话,人家家饭再香也不能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1岁到11岁,在济南生活的十年间,大姨的规矩像春雨般浸润我的骨血。她教我礼数,不是虚浮的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她训我眼色,不是圆滑世故,而是对他人辛劳的体察;她管我嘴馋,不是苛刻吝啬,而是守住一份自尊与自爱。这些规矩,后来长成了我脊梁里的韧骨,让我在纷杂世事中,始终守着一份方正与清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想来,大姨的严厉里藏着最深的爱。她知世道艰辛,怕我懵懂行差,便以规矩为盾,护我走过稚嫩年月。那些曾让我委屈的训斥,早已化作生命里的光,照亮我做人做事的坦途。</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四、童年的街巷与红领巾的记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入学的年龄,姥姥的身体也逐渐好转,所以我就回到了姥爷姥姥家,只有周末或假期去大姨那儿。时光如梭,六十年的岁月在指尖悄然流逝。如今我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早已消失在城市变迁中的地址——山东省济南市经三路纬一路林祥街154号。那里曾是我童年的摇篮,承载着我与姥爷姥姥的温暖岁月,以及那些镌刻在记忆深处的成长片段。</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祥街小学像一座被岁月浸润的老宅,静卧在幽深的胡同里。校本部与分校各自守着一条巷子,仿佛被时光刻意分隔成两半。一至三年级在分校度过,而四至六年级则在本校,也就是我家门前的那座三层小楼。学校的大门与我家居住的四合院相对,每日上学放学,仿佛都能听见时光在青石板路上轻叩的回响。 分校离得更远些,得穿过两条弯弯曲曲的巷子。那时上学第一天,姥爷牵着我的手送到校门口,掌心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之后的日子,便都是自己背着书包在胡同里穿梭。唯独下雨天例外,姥爷总会提前算好时辰,撑着雨伞站在校门口。雨衣裹住我小小的身子,雨鞋踩在水洼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他弯腰替我系紧鞋带时,花白的鬓角沾着细密的雨珠。几十年后的同样雨天,我站在同样的位置接外孙,看着孩子冲出校门扑向我的模样,恍惚间看见当年的自己,踩着水花奔向姥爷的伞下。年幼总嫌日子过得太慢,盼着快快长大,好能永远留在离家门最近的校本部。如今想来,那份对成长的渴望,或许正是童年最纯真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难忘的是加入少先队的那个秋天。入队仪式是在我入学一个月后的国庆前夕,全班仅四人获此殊荣。我穿上舅舅从青岛带回的红色条绒上衣,红领巾佩戴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的阳光都汇聚在了胸前。高个儿女生为我系红领巾时的指尖温度,至今仍能感受到。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恨不得让所有人看见这抹红,看见这份荣耀,却因衣服颜色太红,映不出红领巾的纯粹而懊恼。那一刻的骄傲与稚气,成了童年最鲜亮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学校与大明湖近在咫尺,那时学校经常组织学生到大明湖游玩。北极阁前的青石坡道曾是我们的游乐圣地。被称为“石滑梯”的特色景观,在我眼中永远是童年奔跑的身影。春日柳絮纷飞时,我们在湖畔放风筝;秋日落叶铺地时,我们在坡道上追逐。家人们也常带我来这儿散步,他们说,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藏着故事。如今的我,每次路过都会驻足,向同行的人讲述那些属于我的童年印记,并轻声对回忆说,原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六十年的光阴,林祥街154号已化作城市记忆中的尘埃,林祥街小学也早已消失在城市改造的浪潮中,老胡同变成了商业街,四合院化作了一栋栋高楼。但那些记忆却像深埋在地下的根系,总在不经意间破土而出。童年的街巷、红领巾的光彩、石滑梯上的欢笑,构成了我童年最鲜活的底色,在岁月长河中永不褪色。</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五、童年的烙印--姥爷的教诲</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姥爷的教诲,是我童年里最温柔的烙印。他像一位严谨的学者,对我的学习要求极为严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写字时若姿势不正,握笔时若手指歪斜,他总会用那双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扶正,仿佛笔尖的每一次落下,都关系着人生的轨迹。那时的学校经常在电影院包场电影,五分钱便能沉浸在一个光影的世界里。然而,姥爷从不让我只当观众,看完电影必须复述情节,若做不到,便取消下一次观影的资格。这样的训练,让我在童年便学会了观察和表达。作业,更是姥爷严格把控的“战场”。放学回家,他要求我必须第一时间完成作业,但假期作业却不允许赶工。我曾不解,为何不能早早写完去玩耍?直到后来才明白姥爷的良苦用心,是为了让我保持学习的节奏,不让手生,更不让心散。他教我制定计划,每日写一部分,最后留几天放松,这种平衡,竟成了我后来仍受益的学习方法。还有一个细节令我终生难忘,记忆中,姥爷的规矩烙在骨子里。若地面有小板凳需挪动,绝不能用脚踢,必须弯腰用手。如今六十多岁的我,每逢此景,姥爷的身影便浮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说姥爷离世多年,他却像一棵不死的老树,根系深扎在子孙的记忆里。或许没有哪个逝去的老人,能像他这般,在孙辈的生命里持续生长,永远鲜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六、作业纸上的候鸟</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些东西注定要踏上漫长的旅程,就像候鸟追着季节迁徙,这两页作业也在三代人的手中,飞过了半生光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我在备考的间隙,父亲忽然收到爷爷的来信,这是一封爷爷让父亲转交给我的信件。拆开层层报纸,两页泛黄的作业纸映入眼帘:一张是小学一年级抄写的课文“嘀嗒嘀嗒下雨了……”,字迹稚嫩却认真;另一张是20以内的加减法口算,数字间还留着橡皮擦过的痕迹。作业纸的角落,竟有一行陌生的字迹——“这是王伟星写的字”。我怔怔地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父亲这才缓缓道出原委:这两页纸,是爷爷从辽宁老家寄来的。父亲解释说,这两页作业在家人手中辗转了十几年。姥爷从山东寄到宁夏,父母看过又寄往辽宁,爷爷珍藏许久,如今又寄回备考的我手中。原来,这薄薄的纸页竟如候鸟般,在三个城市间迁徙,载着三代人的目光与牵挂。</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摩挲着作业纸上的斑驳痕迹,忽然明白,这哪里是普通的纸张?分明是老一辈用爱意编织的经纬。姥爷教我书写时的严谨,父母跨越千山传递的关切,爷爷奶奶珍藏孙辈成长的执念,皆化作无形的丝线,将三地连成一个温暖的家。作业纸上的“嘀嗒下雨声”,仿佛穿越时空而来。我仿佛看见姥爷站在老屋屋檐下,听雨滴敲打青瓦,又转身进房为我添衣;看见父母在宁夏的戈壁滩上,捧着作业纸对着漫天风沙微笑;看见爷爷在辽宁阜新的老街家中,将纸页夹进相册,与我儿时的照片挨在一起……这些场景如电影胶片般在我脑海流转,每一帧都浸染着深沉的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这份承载三代人情感的“候鸟”,却在一次匆忙的搬家中,被我遗失于时光的长河。当我发现它们消失时,如同候鸟折断了翅膀,再也无法飞回温暖的巢穴。那份遗憾,像一根刺扎进心底,时时提醒着我,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便再也无法寻回。如今,每当雨声响起,我总会想起那两页作业纸,想起它们曾承载的迁徙与爱意,也想起自己永远的遗失与遗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尘封多年的笔尖,今日终于重新触碰纸页,记录下这些文字:下雨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七、童年拾趣</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童年像一首悠扬的歌,总在记忆的深处轻轻回响;童年又像一本泛黄的相册,轻轻一翻,便能抖落出细碎的温暖。童年的我,每逢周末或假期便登上通往大姨家的4路公交车。麦场上那摇晃的自行车、苹果核的酸甜,还有蚂蚱在火上滋滋作响的香气,编织成一段清贫却闪耀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姨家的厂区宿舍旁,有个农民的麦场,收割后的麦秆堆成小山,风一吹便沙沙作响。那是我们孩童的乐园。表哥有一辆老式自行车,那是他的心爱之物,黑色的车架被擦拭得铮亮,车铃铛一按就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在表哥的帮助下,用他这辆自行车学会了骑行。麦场边缘的空地是我的练习场,麦秆堆是天然的防护墙。我颤巍巍地踩着踏板,车把左右摇晃。表哥扶着车后座,一遍遍叮嘱我“看前方,稳住!”“别怕,脚踩稳了!”车架在麦秆堆旁歪歪扭扭地前行,车铃铛时不时被按响,清脆的声音混着风中的麦浪声,仿佛在给蹒跚的骑行伴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的苹果,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奢侈品”。大姨家附近的食品加工厂,像一座藏着宝藏的秘密城堡。每天下午,厂里会把做罐头冲下的苹果核装进竹筐,卖给周围的居民。我和表姐以及宿舍里的孩子们便常常挎着篮子,兴奋地跑去“淘货”。那些苹果核虽残缺,却泛着诱人的果香。我们仔细挑选最完整的部分,回家后,用清水清洗干净,大人们用刀削去果核上的瑕疵,然后一一分给我们品尝。现在想想,那滋味比完整的苹果更让人回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托儿所的夏日午后,更是藏着难忘的“野趣”。大姨工作的厂托儿所里,阿姨们常带我们在后院捉蚂蚱。竹竿绑上网兜,草叶一拨,绿虫便扑棱棱落入网中。生起柴火,我们将蚂蚱串在细铁丝上烘烤,外壳噼啪作响,焦香混着青草味扑鼻而来,阿姨们笑着递给我们:“尝尝,蛋白质可丰富呢!”尽管如今想来有些“重口味”,但那时嚼着脆脆的蚂蚱,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神奇的美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想来,那时的“奢侈”不过是麦场上摔出的淤青、果核里的残甜,以及蚂蚱焦脆的躯壳。但正是这些粗粝的细节,滋养出了我童年最纯粹的欢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八、童年的文革印记</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历史的车轮碾过岁月,总有些痕迹在时光的褶皱里难以抹去。1966年的夏天,一场席卷全国的风暴骤然降临,将无数人的生活撕碎成飘散的纸片。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却在这场震惊世界的文化大革命中,目睹了人性的扭曲与时代的荒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起初,我只是在街巷间目睹这场运动的肆虐——被造反派和红卫兵抄家的场景随处可见,衣物、书籍、瓷器被肆意丢弃,破碎的坛罐散落一地,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废墟。人们低垂着头,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我未曾想到,这场灾难会如此迅速地降临到自家门前。解放后,姥爷的厂子公私合营,他不久便退休归家。如今这些抄家的“革命者”中有的便是曾与他共事的厂里工人。他们闯入四合院时,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兴奋。翻箱倒柜的声响震得屋梁颤动,衣物被扔得满地狼藉。他们在屋门口挖起一个大坑,声称要找出资本家藏匿的金银财宝。姥爷被迫站在坑边,姥姥则被勒令弯腰站在院门口“示众”。表弟与我缩在墙角,哭声颤抖如风中残叶。造反派用棍棒敲击地面,威胁若不交出财物,便要将坑挖穿整座院子。然而,他们终究一无所获。此后,他们每隔几日便来“搜查”,每次都将那坑挖得更深,仿佛地底真埋着宝藏。坑边的泥土越堆越高,家人的恐惧也日渐淤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记得有一次,他们离开后,我蹑手蹑脚地回到被翻乱的家中,寻找父母从宁夏途经北京带给我的玩具——一套精致的小灶具。铜锅、木柴、陶碗,在孩童眼里那是珍宝,却在大人眼中轻如尘埃。造反派自然未曾在意,我却因慌乱将它掉落坑中。第二天清晨,他们又如恶鬼般涌来。见到坑中的玩具,他们竟如获至宝,将姥爷团团围住,厉声逼问这“赃物”的来历。姥爷苍老的辩解声淹没在他们的呵斥中,而我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恐惧如毒蛇缠绕心头。无论怎样的拷问,终究只是徒劳。舅舅曾告诉过我,姥爷在解放初期为给工人发薪,甚至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如今住的屋子皆是公家分配。可这些真相,在疯狂的“革命”面前,不过是一缕轻烟,转瞬消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找不到“罪证”,恼羞成怒的他们便将矛头转向姥姥。几个造反派抓住她的头发,咔嚓几声,将脑后盘好的发髻剪得七零八落,碎发如秋叶般飘散。姥姥踉跄着差点跌倒,他们却仰天大笑,称这是“扫除资产阶级腐朽”。随后,他们又将家中仅存的几口箱柜贴上封条搬上卡车,声称“没收”,扬长而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东西拉走后,我带着4岁的表弟,从姥姥家坐上通往舅妈(那时舅舅还在青岛工作)上班的济南汽车制造总厂的4路公交车去找舅妈。车厢颠簸,表弟攥着我的衣角,眼中还残留着昨夜被惊吓的泪痕。我攥紧手心,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心中翻涌着委屈与愤怒。见到舅妈我咽下哽咽,将家中被抄、姥姥被羞辱、玩具被误认作“赃物”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舅妈听完,沉默片刻,将我们带到厂里的休息室,递给我们两块硬糖。她抚摸着表弟的头,低声说:“别怕,咱们工人出身,会讨回公道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久后,我在大街上看见领头抄家的那人被押上游街示众的卡车,双手高举着稻草,像小丑般被群众唾弃。原来这是专门整治那些借抄家捞好处的人——曾经耀武扬威的造反派,如今成了被万人唾骂的过街老鼠。我兴奋地跑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姥爷姥姥。因舅妈家出身工人,被没收的东西多是她的。她带着我和表弟到厂里讨说法,最终被没收的东西如数归还。历史的车轮虽无情,但正义的裂痕终会透出微光,照亮被践踏的尊严。</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照片中的阿姨后来成了我的舅妈)</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九、时代褶皱里的童年离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代的浪潮裹挟着无数个体命运的沉浮,而童年的离别,往往在记忆的深处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1968年的秋天,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离别,那不仅是对故乡的告别,更是对一个纯真年代的终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姥姥在抄家时的表现,至今想来仍让我心生敬佩。那些造反派让她弯腰站在大门口,剪掉她精心梳好的发簪,这些场景如同锋利的刀片,深深割痛着家人的心。然而,姥姥却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坚韧与豁达,始终保持着令人惊叹的平静。她笑着宽慰大家:“我用双手拄着膝盖也不觉累,要是不让手拄着,可真就站不住了。”说起被剪去的发簪,她的豁达更让人惊讶:“我一直想剪短发呢,只是苦于这个年纪没勇气剪,这下正好。”她的话语像一盏微弱的灯,在黑暗的年代里照亮了家人心中的角落,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在巨大的苦难面前,人的精神竟能如此强大。她的话语像一剂镇静剂,暂时安抚了家人躁动的心,但那份超然背后,又藏着多少无奈与苦涩。东西被洗劫一空后,造反派们再未踏足。姥爷亦从那时起,早出晚归地回到厂里接受改造。面对这骤然而至的巨变,姥爷竟从容地宽慰家人:“正愁退休闲得发慌,如今又能做事锻炼,岂非正好?”他的语气淡如白水,仿佛说的不过是晨起散步般寻常。可那轻描淡写之下,分明是咬碎钢牙的隐忍。我望着他披着寒霜离去的背影,才真正读懂“从容”二字——那是命运将人按进泥潭,脊梁却仍倔强地向着天空生长的力量。两位老人,一个以柔韧化解刀刃的寒光,一个用沉默承托时代的重压,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在至暗时刻为家人撑起一片不被摧折的精神穹顶。原来苦难的深渊里,人性的光辉竟能如此耀眼,照彻了那个时代的阴霾,也照见了生命最坚韧的底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抄家的恐怖阴影,却实实在在地笼罩着我这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学校虽然没有正式的红小兵组织,但孩子们自发组成的小队却像一个个小堡垒,而我这个“资本家的后代”,被无情地排斥在门外。最刺痛我的一次,是几个同学明明已经同意我加入他们的小队,可一个小女孩忽然指着我说:“她姥姥是坏蛋!”瞬间,刚刚燃起的希望被一盆冷水浇灭,其他孩子如梦初醒般纷纷后退:“噢!咱不能要她。”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无数细针刺痛,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把这些遭遇写信告诉了远在宁夏的父母,并询问爷爷家的成分。父亲回信时流了泪——爷爷家是富农。原来,无论我如何年幼,也逃不过这场运动的冲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十、一场时代浪潮下的童年离别</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母不忍心让我继续留在济南承受这样的压力,他们决定宁肯自己多吃苦,也要把我接到身边。于是,在1968年国庆节后,我告别了济南的亲人,离开了生活了十年的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离开济南前,姥姥和大姨操着浓重的河北老家的口吻,对我的嘱咐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姥姥拉着我的手,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脸颊,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却又故作坚定:“你到了宁夏要听你妈妈的话,你妈是俺女儿,你要是惹俺女儿生气,俺可不愿意,你回来俺也不要你!”大姨站在一旁,眼眶也泛着红,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她的话语竟和姥姥如出一辙,只是把“女儿”改成了“妹妹”:“听你妈的话,你妈是俺妹妹,你要是敢不听话,俺也不饶你!”她们的话语像是提前商量好的,又像是血脉里自然流淌的亲情,带着泥土般的质朴与厚重。后来我曾把她们的这些话学给母亲听,母亲听完沉默良久,眼角泛起泪光,我忍不住对她说:“感谢你娘和你姐姐吧,不是她们我能和你这么亲?”母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但那一刻,我仿佛触摸到了亲情在苦难岁月里最坚韧的纽带——它不是束缚,而是跨越千山万水的牵挂,是无论身处何方都割不断的血脉相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即将离开的那几天,我满脑子都在想:到了宁夏,如果想念济南的亲人怎么办?为了让自己不再思念,我竟想出了一个天真的“办法”。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我故意找茬和表弟大吵一架,甚至动起了手。结果可想而知,我被来接我的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姥爷姥姥也责备我不懂事。我心中暗自窃喜,以为这样就能断了思念。可事与愿违,回到宁夏后,每当想起这件事,非但没有减轻思念,反而更加悔恨自己的任性。这份悔恨,让我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亲情,无论距离多远,无论时间多久,都像血脉一样深深相连,永远不会淡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场时代浪潮下的童年离别,虽然带着伤痛,却也让我在苦难中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如今再回首那段岁月,那些曾经的伤痛已经渐渐模糊,但姥姥和大姨的豁达、父母的慈爱、姥爷姥姥的责备,还有表弟那张生气的小脸,却愈发清晰。那些岁月深处的记忆,早已不再是痛苦的烙印,而是沉淀在心底的宝藏,让我懂得:无论世界如何变迁,人性的善良与亲情的温暖,永远是我们最坚实的依靠。</p>  <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