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深山里的千年微笑

鸦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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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篇号：19768234

辽宁义县，藏着一片中国最北端的北魏石窟，也是东北唯一能触摸“魏晋风骨”的地方。

车行至大凌河畔，辽西古道已然隐没于尘嚣之后。水波如练，缠绕着北岸崖壁，那上面匍匐着一片千五百岁的石窟群——万佛堂，它既无云冈之煊赫，亦少敦煌之玄秘。此乃中国最北端的北魏石窟，是东北唯一能触摸“魏晋风骨”的所在；它默默存身于深山，其微笑却穿透了无数光阴。

追溯至公元499年，营州刺史元景身陷太子谋逆疑云，命悬一线。孝文帝圣心一转，非但赦免其罪，反加封平东将军。为报君恩，元景延请云冈石窟“总设计师”昙曜法师，于这大凌河畔开凿石窟。君臣二人，十载春秋，一万三千尊佛像便从沉默砂岩中诞生，如星辰般在幽暗中苏醒，将虔诚的祝祷与祈望，悉数凝入粗糙石壁之中。

昙曜法师择此福山为背，大凌河作襟，何尝不是看中此地乃辽西古道之咽喉？三年光阴，十六个洞窟于悬崖之上悄然成形，四百三十尊佛像大小各异，三四米高者顶天立地，指节长短者则如星子散落。从云冈到义县，他携着鲜卑族初萌的信仰火种，于此完成了佛教艺术从“胡气”至“汉韵”的悄然蜕变。

西六窟之中，一尊交脚弥勒像安然端坐。宝冠之下，眉眼含笑，高鼻深目依稀可见西域风骨；然而身上袈裟，却分明是汉家褒衣博带，这般“混搭”风致，正是北魏中晚期鲜卑贵族倾心汉化，佛教艺术由“梵音胡行”渐染“中土韵味”的无声诉说。弥勒双足交叠，那姿态仿佛凝固于时光门槛，正耐心等待一个时代的翩然转身。

西区矗立着一方“元景造像碑”，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是一部北魏“活历史”。元景将军率七十四人，三年凿石不止，为孝文帝祈福。官职、年号、祝词，皆凿于其上。梁启超赞其“天骨开张”，康有为更推为“元魏第一碑”。尤为珍贵者，周恩来总理曾以此碑为证，向苏联直言：“长城以北自古是中国领土！”如今碑上魏碑字体依然遒劲如刀，确为镇窟之宝。

石窟深处，那尊“笑佛”方是万佛堂的灵魂所系。佛像取材于《大梵天王问佛诀疑经》中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的禅宗源起。工匠以心运刀，砂岩之上刻画出佛祖微微上扬的嘴角与弯弯眉眼，仿佛穿越时空低语：“世间苦海无边，笑一笑便渡过了。”千五百年风霜掠过，那抹永恒笑意未曾磨灭，仍能熨帖每个仰视者心头的褶皱。

西一窟中心，矗立着一根庄严塔柱，三面佛龛如莲瓣层层叠开。信众顺时针绕行，可见释迦牟尼佛的绿色头光，虔诚的跪姿供养人，还有手持法器的飞天衣袂飘飘。工匠将“佛法如轮”的深奥义理刻进坚硬磐石，绕行一周，便是从尘世苦海到彼岸解脱的微缩轮回。

西四窟幽深走廊尽头，佛座静穆。左右胁侍菩萨跪姿恭敬，衣褶纹理宛然如生。最令人动容处，是工匠直接将供养人的肖像刻于佛祖两侧，鲜卑贵族与汉族商贾并肩而立，仿佛以石为誓：佛法慈光之下，众生本来平等。

东区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尊“千臂观音”。泥塑金身，四十六只手臂如孔雀开屏般自背后舒展伸出，每只手掌中心都嵌着一只慧眼。壁上题字解说：“此乃‘手眼合一’，警醒世人做事莫眼高手低。”我屏息细数，每只手的姿态果然无一雷同，或合十，或拈花，宛如演绎着一曲无声的妙舞。细细看去，观音的千只眼睛皆低垂俯视，目光所及，浸透了悲悯与温柔。立于佛前，俗世烦恼顿然渺小，仿佛不过是千眼垂顾下的一粒微尘。

传说昙曜法师发宏愿造万尊佛像，竣工清点却独缺一尊。一小石匠心有所感，坦然盘坐于窟内，刹那间，他竟化作了那第一千尊佛。如今游人手抚佛像，若触得温热者，皆笑言是石匠在“显灵”呢。

窟内光线幽微，仅洞口斜射进几缕阳光，在佛像沉静的面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痕。凝视那些被岁月之手摩挲得温润发亮的石壁，蓦然参透古人何以执意于深山凿佛。石头会老，朝代如轮，唯信仰能如这石窟本身，在无情的时光长河中站成永恒坐标。

许多佛像的脚板已被朝圣者抚摸得光滑如玉，仿佛裹上了一层温润的包浆。那是千百年间无数双手叠加的印记，每一次触摸，都似在与千年前的虔诚信众、无名匠师完成一场无声的跨时空合作。

部分石窟伤痕处，可见水泥修补的灰白痕迹，被游人戏谑为“贴了膏药”，专家却道此为无奈之举，砂岩脆弱，如不及时加固，千年心血恐将崩塌。这正如修复泛黄老照片，又怎能苛求抹去所有岁月的留痕？

自1988年成为全国重点文保单位，万佛堂已不再是皇家专属的祈福道场。如今佛像沉静的目光下，时常见到游客们倚靠留影的身影，佛像成了背景，手机屏幕的微光替代了香烛。

当我最终转身离去，那笑佛的容颜却挥之不去。千五百年风霜雪雨，未曾磨钝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反倒将其雕琢成一位阅尽沧桑的老者神情。它沉默不言，却仿佛已将万语千言蕴藏于这恒久的微笑里。

万佛堂的魅力，或许恰在于此。它不炫耀完美，却以斑驳承载着真实；它远离浮华，却以石头的体温传递着一种深沉的暖意。立于幽深石窟之中，仰望那穿越千年的微笑，终会彻悟：真正的信仰，从来不是缥缈的云端圣境；它就在俯仰之间，在每一道拂过石像的虔诚目光里，在凡人心中那短暂而珍贵、足以点亮岁月的微笑瞬间。

大凌河水不舍昼夜，山崖上的石窟群则凝固了时间。石头中微笑弥勒垂视人寰，笑靥便如河上粼粼波光，始终映照着我们，无论岁月如何侵蚀崖壁，那石中笑意竟愈发温厚与深长，仿佛在说：人间千般劫波，终将化入永恒的微笑里。

HAO（鸦青）

藏在深山里的千年微笑

2025年7月16日，辽宁锦州义县

音乐：戴亚/龙源音乐《圆满》

🚌交通：

万佛堂石窟离县中心较远，打车单程半小时左右，价格单程30-50不等，是司机的一口价，自己可以尝试讲价。

🎫门票：

40元一人，我们到万佛堂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入口没开，我们从出口处买票进的，所以进去后也没看到地图，就沿着路开逛，没想到最先就逛到石窟，感觉好像是更方便了。

🕐时间安排：

景区开放时间为8:00-16:30，因为逆向参观一进去就是石窟，看完石窟现代造像我们也没什么兴趣，所以不到一个小时就逛完了。

🗺️核心景点：

📍西区六号窟

此窟内有一尊交脚弥勒，高3.5米，雕刻于北魏时期，属于佛教传入中国以后的早期弥勒形象，双颊瘦长，长眉细眼，高鼻薄唇。6号窟到2号窟都是相连的。

📍西区二三四五号窟

窟壁雕刻有千佛式小坐佛，窟顶刻有莲花、宝盖和小飞天，现仅剩残形。5号窟内有国宝级魏碑即元景造像碑（《平东将军营州刺史元景造窟题记》），记录了北魏太和二十三年元景将军为孝文帝祈福而开凿万佛堂石窟的经历。有玻璃外壳保护，没拍照。

📍西区一号窟

西区第一窟是北魏时期遗存下来的最大的中心方形塔柱型石窟，是万佛堂最精美的石窟。门额上刻有“佛光普照”四个大字。

📍东区三号窟

东区石窟是北魏景明三年（公元502年）慰喻契丹使韩贞携官兵为百姓祈福而开凿的。此窟是东区规模最大的窟室，千手千眼观世音和左右的文殊、普贤菩萨为明末清初所塑泥塑金身像。

📍千年菩提树

菩提树下有圣泉水。唐王圣水因李世民东征路过此地而得名，泉水由千年菩提树跟吸纳而形成。

📍塔林

到达这里需要爬一段台阶，但风景非常好。这里首先看到的是昙曜法师的真身舍利塔，他是万佛堂石窟和云冈石窟的开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