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藏暖·岁月承约:丰子恺用一生写就的生活温柔诗

琴琴

<p class="ql-block">  暮春的阳光透过缘缘堂的窗棂,落在丰子恺握着毛笔的手上。案头摊开的宣纸上,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脚给花盆里的小草浇水,笔尖晕开的墨痕里,连草叶上的露珠都带着笑意——这幅后来被收录进《子恺漫画》的《阿宝赤膊》,画的是他的长女阿宝,而彼时窗外,正是1930年代江南寻常的午后。丰子恺总说,生活的可爱藏在细碎里,就像他笔下那些没穿鞋子的孩子、趴在门槛上打盹的猫,或是田埂上扛着锄头的农人,这些被旁人忽略的瞬间,在他的画与文字里,都成了最动人的诗。</p><p class="ql-block"> 这份对生活的敏锐感知,早在少年时便已显露。1909年,桐乡石门镇的小学堂里,十二岁的丰子恺写下一篇题为《我的父亲》的作文。文中没有华丽辞藻,只细细描摹父亲生病时如何强撑着教他读诗,如何在寒夜里为他掖好被角,末了一句“父亲的咳嗽声,比学堂的钟声还让我记挂”,让阅卷老师章镜尘红了眼眶。章先生看着这个衣衫朴素却眼神清亮的少年,悄悄在心里记下了他的名字。十年后,当丰子恺从浙江第一师范毕业,章镜尘主动将女儿徐力民许配给他,他说:“能把平凡日子写出温度的人,心里定是装着暖的。”这场因作文结缘的婚姻,后来成了丰子恺笔下无数温情故事的底色,他在《缘缘堂随笔》里写妻子织毛衣时的专注,写孩子们围坐桌前分食年糕的喧闹,字里行间都是烟火气里的安稳。</p><p class="ql-block"> 而影响他一生的,还有另一份更深的羁绊。1914年,丰子恺考入浙江第一师范,遇见了时任音乐美术教师的李叔同。课堂上,李叔同教他画石膏像,教他唱《送别》,更教他“做学问要严谨,做人要真诚”。1918年,李叔同出家为弘一法师,临行前对丰子恺说:“你我师生一场,若你愿,便为我画一套《护生画集》吧,初集五十幅,等我五十岁时刊行。”丰子恺含泪应下,这一句承诺,竟成了他此后四十六年的坚守。1929年,弘一法师五十岁,丰子恺如期画出五十幅护生画,每幅都配着简短的文字,画中被救下的飞鸟、归巢的蝼蚁,都藏着“生命平等”的慈悲。1942年,弘一法师圆寂,丰子恺没有停下画笔,他说:“师虽逝,约未竟。”此后历经战乱流离,从浙江到贵州,从重庆到上海,他背着画板辗转迁徙,哪怕在1948年缘缘堂被日军炸毁,连画笔都险些遗失,也始终记得这份约定。1965年,当最后一集《护生画集》完成时,距离最初的承诺已过去四十七年,画集中的四百五十幅画,每一笔都浸透着对师恩的铭记,也藏着他对生命最温柔的敬畏。</p><p class="ql-block"> 生活从不是一帆风顺的诗。抗战爆发后,丰子恺带着家人逃难,一路上见过断壁残垣,见过流离失所的百姓,可他的画笔从未染上戾气。在贵州遵义的破庙里,他看见难民的孩子用瓦片在地上画月亮,便以此为题画下《月亮》,配文“人间的苦难再多,月亮总会照着每个抬头的人”;在重庆的防空洞里,他听着外面的轰炸声,却写下《沙坪小屋》,记挂着窗台上那盆在炮火中开花的仙人掌。有人问他,经历这么多风霜,为何笔下始终是温情?他指着画中一个牵着风筝奔跑的孩子说:“你看,风筝线可能会断,但孩子奔跑时的快乐是真的;房屋可能会塌,但家人围坐的灯火是暖的。生活的苦难是修行,可修行不是要我们记住苦难,而是要在苦难里找到值得珍惜的光。”</p><p class="ql-block"> 晚年的丰子恺住在上海的老屋里,窗外的梧桐树绿了又黄,他依然保持着每天画画、读书的习惯。有访客看到他的书桌上总放着一个旧瓷杯,杯身上有个小小的缺口,便问为何不换个新的。丰子恺笑着说:“这个杯子陪我逃难走了几千里,缺口是当年在船上碰的,每次用它喝水,都能想起那时同行的人,想起月光下大家分食一块干粮的暖。”就像他在《车厢社会》里写的,哪怕挤在嘈杂的火车上,也能从邻座妇人给孩子喂奶的动作里,看到人间的温情;哪怕走在泥泞的路上,也能从路边野花的绽放里,读出生活的可爱。</p><p class="ql-block"> 丰子恺的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用画笔和文字,把生活的褶皱都熨成了温柔的模样。从少年时那篇打动人心的作文,到四十六年坚守的师生约定,从战火中的流离到寻常日子的细碎,他始终相信,“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要在柴米油盐里找诗意,在风霜雨雪里存暖意。就像他画里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瞻瞻,用一根竹竿当马,用一把蒲扇当车,在最朴素的时光里,把日子过成了童话——这份对生活最赤诚的爱,或许正是他留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p> <p class="ql-block">文:琴琴 图: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