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五十多岁的大姐坐在工作室的躺椅上,眉眼间总带着几分和善,一身朴素的衣裳裹着常年操劳的身子,任谁看都是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谁能想到,她活得这样苦。</p><p class="ql-block"> 她的脸浸在化不开的忧郁里,眼神涣散得像蒙了层雾,整个人的精力像是被抽干了。“整整一年了,夜夜都睁着眼睛到天亮。”她说自己也说不清最初是为了什么,只知道从一年前起,床就成了最熬人的地方——好不容易合上眼,也不过一两个小时就惊醒,之后便是漫漫长夜的煎熬。为了打发这难捱的时光她会摸出手机刷抖音,可越刷越清醒再无睡意。直到天边泛起蒙蒙亮,才拖着灌了铅的身子爬起来:煮稀饭、拖地、洗衣,一样不落。中午想眯个分钟,可两岁的孙子在身边,她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总怕自己稍有闪失,就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p><p class="ql-block"> 此刻的她坐在躺椅上,声音轻得像叹息:“每天傍晚去散步,走得再快,天再热,身上也从不会出汗。”这事儿让爱出汗的我格外诧异,后来请教中医才知道,她的排汗系统早就像被关上的闸门,连带着呼吸的正常代谢都停了,身体便这样一天天垮下去。 </p> <p class="ql-block"> 我让她在躺椅上躺下,慢慢叙说人生的过往。话刚触及八十岁的老母亲,她的眼泪就决了堤——老母亲竟怀疑她偷了家里的东西,那些话讲得有鼻子有眼,可她一辈子正直清白,连旁人的东西都不曾碰过,更何况是父母家的。“我怎么就成了这样的人?”她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最盼着父母能说句宽慰的话,等来的却是指责和抱怨,那滋味,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怎么也拔不掉。 </p><p class="ql-block"> 哭了许久,情绪稍稍平了些。我引导她往更早的日子想,她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那天她爬过一座山,正往山外的学校走,快到沙子公路时,双腿突然像断了似的, “咚”地一声她跌坐在地动弹不得,慌得她大声呼救。不远处刚好有个村里的媳妇在捡笋壳,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呼求对方叫父母来。可那妇人轻飘飘一句“我没那么快回去”,就让刚燃起希望的她失望透顶。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她在心里把那无情的村妇用“操你妈”问候了千遍万遍。十多分钟后,两个上学的少年路过,奔回村喊来父母,她才被背去医院,可医院什么也没查出来。如今几十年过去,那两个少年也做过让村人不齿的事,但大姐从不在背后说他们一个不字。 </p><p class="ql-block"> 从医院出来,大姐父母把13岁的她送往学校,课堂上的她又一次跌落在课桌下。父母赶来医院,办理住院时,母亲用喋喋不休的咒骂声抱怨着她:“一只没人要的女,不晓得搞什么鬼,,浪费这么多钱!”那时才13岁的大姐躺在病床上,眼泪无声地淌,连哭都不敢出声。直到父亲闷声说“孩子生病了,她自己也不愿意”,骂骂咧咧的母亲才住了嘴。那份对死亡的怕,对家人的愧疚,像个解不开的结,缠了她一辈子。</p> <p class="ql-block"> 咨询师的我继续引导着她。她忽然哽咽起来,想起一件温䁔的小事,几岁的她脚板生了个疮,烂得不能落地,疼得她直哭。父亲试了各种草药偏方都没用,只能每天病恹恹地躺在竹床上。看着她绝望的样子,无计可施的父亲竟俯下身,用嘴一口口吸那脓包,吸出来的脓液腥臭难闻,父亲刷了无数遍牙都去不掉那味儿,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大半包烟抽完,嘴里的腥气还在。</p><p class="ql-block"> 大姐哽咽着说:“现在我爸都八十六了,跟我妈老吵架,一个人过得孤单……”五十多岁的大姐哭得像个孩子,那份沉甸甸的父爱,暖了她一辈子。她说下午要做几个菜,给老父亲送去。</p><p class="ql-block"> 两个小时的倾诉,像一场迟来的雨,洗去了些陈年的尘埃。她在童年的创伤里落泪,也在父爱的余温里慢慢挺直了背。 </p><p class="ql-block"> 两天后,大姐她发来消息,说失眠症状改善多了。她说本次清理让她对人生有了更多领悟,对人性有了更多的理解。如何在俗世中去除“我”的角色,多角度观察问题看清全貌,放下抵抗,带着温䁔和爱前行,也许会轻松自在更多。或许人就是这样,不在苦难里困住自己,便在爱里找到往前走的勇气。当她学着放下那些固有的角色,从不同的角度看生活,才发现原来带着温暖活,会这样轻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