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的雨

晓东

　　今天是八月一日。清晨推开窗时，雨丝正斜斜地织着。啊！这雨是送给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九十八周年的特别礼物。这雨来得恰逢其时，是上天特意煮的茶，是上天特意酿的酒，把整座城市的暑气都醉得绵软了。柏油路上的热浪被洗成深褐，梧桐叶上的蝉鸣也被淋得低哑，健身者身上的汗液散发出体香，只有街角广场上的五星红旗在雨里挺得更直，五星的金边洇着水光，像枚金黄发烫的勋章。

哦！这雨该是从历史深处飘来的。站在阳台上望出去，雨幕里渐渐浮出些模糊的影子。是南昌城头的星火，被雨打湿了依然灼灼；是长征路上的篝火，雨水浇不灭草坡上的暖意；是上甘岭的坑道，战士们把雨和血水一起咽进肚里，仍攥紧了步枪。九十八年的风雨里，多少年轻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冲锋的姿态，他们没来得及看一眼如今的太平，却用脊梁撑起了这片晴空。雨落在睫毛上有点痒，抬手去抹，才发现是自己的泪混在雨里——这雨哪里是水，分明是千万双眼睛里未落的泪，攒了近百年，终于在今天轻轻落下。

雨声渐密时，听得见激昂的韵律。楼下的老兵活动中心传来合唱声，《我是一个兵》的调子随着雨打窗棂的节奏，竟生出些荡气回肠的意味。领唱的是位九十岁的老军人，他总说自己的右腿里还嵌着弹片，阴雨天会隐隐作痛，但唱起军歌时，腰杆挺得比旗杆还直。雨敲打着活动室的玻璃窗，像无数双手在打节拍，那些被歌声唤醒的记忆，在雨雾里愈发清晰：是抗洪大堤上，迷彩服组成的人墙挡住浊浪；是地震废墟前，双手刨开瓦砾的血痕；是抗疫一线，防护服上写着"解放军"三个字的背影。这雨哪里是雨，分明是首无字的诗，每一滴都藏着可歌可泣的故事，读来让人热血沸腾。

午后雨势缓了些，变成温柔的毛毛细雨。公园里有家长带着孩子在放风筝，风筝线在雨里闪着银光，孩子指着远处的军营说："爸爸你看，解放军叔叔在训练！"绿色的身影在雨里奔跑、列队，步伐踏在积水里溅起整齐的水花。他们的帽檐滴着水，后背却被汗水浸透，分不清是雨还是汗。这让我想起去年防汛时，那些睡在堤坝上的年轻士兵，泥浆裹满了军装，却把干净的面包分给受灾的老人；想起边境线上，风雪里纹丝不动的哨兵，睫毛结着冰碴，目光却比太阳还亮。雨丝落在他们的军徽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无数个被守护的黎明。这雨哪里是雨，分明是支唱不完的歌，从南昌唱到北京，从过去唱向未来，每个音符都写满"人民"二字。

傍晚雨停了，天边漫出淡淡的霞光。社区的电子屏上正播放着建军节特别节目，从开国大典上的骑兵方阵，到如今的航母编队；从小米加步枪，到东风导弹划破长空。九十八年的征程在光影里流转，像幅铺展的长卷，雨洗过的天空格外澄澈，衬得这画卷愈发鲜亮。楼下的孩子们举着小红旗跑过，水洼里的倒影摇晃着，像无数个跳动的火焰。

路灯亮起来时，空气里浮着草木的清香。我想起老兵说过的话："我们当年打仗，就是想让后代能在雨里安心散步。"此刻雨已经停了，但我总觉得，有场雨会永远下在心里——那是铭记的雨，是感恩的雨，是提醒我们来路的雨。九十八载春秋，雨落了又停，而那些穿着军装的身影，永远在雨里、在风里、在我们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守护着万家灯火。

夜渐深时，窗外的月季吸饱了雨水，正悄悄舒展花瓣。明天该是个晴天吧，就像那些牺牲的战士们期盼的那样。而这八一的雨，会化作晨露，落在每片绿叶上，落在每个安然入梦的人眉间，轻声诉说着：有人曾为你，踏碎风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