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观的力量】新芽

『陈小悦』

病房永远弥漫着，消毒水与焦虑混合的味道。每当半夜，走廊的灯会准时亮起，我便会盯着那些亮得刺眼的灯管，数着自己手机里的存款，几千几千的消失在缴费单的数字里。身为拿着外国护照的华人，国内就医没有医保的庇护，每一分治疗费都需自掏腰包，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将我的几十万的积蓄一点点抽干。

化疗后，小腿骨折的伤处总会在这无比安静的时刻隐隐作痛。每天我扶着栏杆，尝试着挪动步伐，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和那疼痛做无谓的抗争。我的心里，满是阴霾。

儿子读大专的学费、家庭的日常开销、这无底洞一般的医疗费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汪先生自始至终对家里的经济状况不闻不问，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有时，我真想冲他大喊一声，问问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怕这一喊，会打破这个本就脆弱的家庭平衡，会让本就疲惫不堪的生活更加艰难。

下午，我扶着栏杆挪动双脚，骨头疼得眼前发黑。账户余额每天都在缩减，儿子的学费像悬在头顶的刀，丈夫沉默的背影比镇痛泵更让人心寒。

休息时，我坐着发呆——窗外一群孩子追逐打闹，笑声刺耳又遥远。想起儿子小时候，也是这样无忧无虑。

医院的晨光总是掺着消毒水的凉，我攥着床沿的手指节发白，左腿的钢钉在每一次抬腿时扯出撕裂般的痛。窗外的树抖落最后一片枯叶，嫩绿的新芽正从枝桠间探出头，像针尖扎进眼底，也扎破淤堵的心。

想起儿子的录取通知书，主治医生查房时蹙起的眉头，还有护士悄悄放在床头的助眠香包……这些细碎的温暖，像缝补破网的丝线，将坠落的期盼一寸寸拉回。复健器械的金属冰冷硌透掌心，但我知道，每一次挣扎都是对命运的叩问。

夏风吹开病房的百叶窗，儿子发来视频时，镜头晃过卧室墙上贴的奖状：“妈，我学会炒你爱吃的菜了。”他眼里的光，比止痛药更让我眼眶发烫。生活或许会继续以摔跤的方式教我爬行，但为了能再次为他掖被角，为了团圆饭蒸腾的雾气里那句“妈回来了”，我要把每一次抬腿，都走成破土的倔强。

伤口终会结痂，而希望正随着新叶舒展。看呐，那株已撑开第一朵完整的花——在风里轻轻晃动的，不止是生机，还有我攥紧春天时，指缝间漏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