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洼和知青的故事（小说）

侯永生

第二十三章 正月初六的下午三点多，狼河火车站停靠了一辆慢车，从车上下来二十多位年轻人。一出站房，靳尚德就兴奋地喊道，看，队长来接咱们了！张鲲笑着对孙妍说，接你的八抬大轿来了！孙妍刚要说什么，曹玉芬一把搂住她，快走吧，新娘子！讨厌！孙妍捶了她一下。这会儿队长吴光也看到了他们，站在马车旁使劲挥手，招呼他们快上车。 看着吴家营村的知青跑向了大马车，何婉萍说，看看人家，有马车接，咱们还得靠“11号”。听了她的话，乔文怡说，何代表，你没让你姑夫赶马车来接咱们？何婉萍道，没有啊，没想到。谁知，她的话音还没落，马路对面就有人喊，婉萍！原来是五队的队长董贯平赶着马车来接了。看到董贯平，郑璞玉第一个跑了过去，队长，你怎么来了？董贯平说，怪我考虑不周，还是婉萍她姑姑提醒了我。郑璞玉向大家招手，快来吧，上马车！ 十几位知青围住了马车，董贯平说，大家上车吧。郑璞玉这会儿发现，人太多，一辆马车载不了这么多人。他说，大家要是都坐马车肯定拉不了。徐哲接上道，要不这样，咱们男生不坐车，女生坐。魏晨阳笑着说，徐哲这是要巴结女生呀！武洛川道，别管是不是巴结，人家徐哲说的对，马车坐不下，只能是男生走路了。其他几位也说，就这样，咱们不坐，让女同学坐。 董贯平看到女同学都在马车上坐好了，便扬了下手里的马鞭子，说道，走了，驾！坐在马车最后的乔倩朝着在地上走路的七位男生挥了挥手，辛苦了，慢慢走吧！刚说到这儿，马车“硌蹬”颠了一下，把乔倩给颠到了地上。见此情况，魏晨阳和郑璞玉赶紧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怎么样，摔坏了吗？魏晨阳问。乔倩拍了拍身上的土，走了几步，说，没什么事。董贯平这会儿也过来了，看了看乔倩，说道，幸亏马车刚起步，要是跑起来就麻烦了。乔倩笑着说，没事，咱们走吧。 看着马车重新启程，郑璞玉说，咱们也走，别落得太远了。武洛川突然开口道，咱们这样集体走路，让我想起了初中时的野营拉练。魏晨阳一听，笑了起来，说道，野营拉练时，郑璞玉的“帮老乡和煤泥”才有意思呢！徐哲赶忙问，“帮老乡和煤泥”是怎么回事儿，快说说。见大家饶有兴趣地说起了野营拉练，郑璞玉不由也想起了拉练时的事。 初中那会儿，正是全国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最为虔诚的时期，保府五中也不例外。除了备战挖洞，还大力开展了“学工、学农、学军”活动。学军不光是走走正步，练练刺杀，投投木制的手榴弹，还要打起背包到野外，到农村开展长途野营拉练。他们分别在1970年和1971年的冬天，搞过两次野营拉练。 记得，那是第二次野营拉练，走了几天后，到了一个不大的村庄。就在那个村里，他们遇到了一件怪事儿。那天晚上也是明月高照。郑璞玉，魏晨阳，靳尚德等几位同学，晚上结伴到村里的小卖部买饼干。那会儿他们总感觉吃不饱，每到一个村就到小卖部碰运气，看有没有饼干，江米条等零食。那个村的老乡告诉他们，小卖部在东村，中间有一段开阔地，两边是乱坟岗子。他们说，我们好几个人呢，怕什么。那天他们运气好，东村的小卖部里有饼干，还不要粮票。他们每人买了半斤。出了小卖部，走到开阔地的中间时，魏晨阳突然用手指着南边，颤声说，那是什么？郑璞玉他们几个看到，好像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在乱坟岗里跳舞。靳尚德不信邪，说道，我倒要看看那家伙是人还是鬼！说完，他拿着手电筒就朝那个白衣人跑去！看靳尚德追了过去，郑璞玉和魏晨阳也跟了上去。谁知，那个白衣人见有人朝他来了，转身就跑，眨眼就没影了。 就在这天的夜里，郑璞玉要起夜，因为天冷，又是刚刚遇到了那件怪事，他不想去外面撒尿。他看到炕上的老师和同学都在酣睡，便在屋内的煤堆上撒了尿。本以为没人看到，谁想，第二天老师就在会上批评了他，说他在老乡家的煤堆里撒尿是违反群众纪律的，是非常错误的。郑璞玉听到老师点名批评他，感到非常意外，因为从小学到初中，还没有哪位老师点名批评过他。他抬起头，看了下同学们，大家都在注视着他。他感到委屈，也觉得老师批评得过重了。沉默了一会儿，郑璞玉突然冒出了一句:我那是在帮老乡和煤泥呢！一听这话，同学们哄堂大笑，特别是魏晨阳，用手指着郑璞玉，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正在热闹地说笑，忽然后面又赶上来一辆小拖拉机。郑璞玉！魏晨阳！小拖拉机上有女生在叫他们。徐哲兴奋地喊起来，夏娇筠，是你呀！郑璞玉这会儿才看到，夏娇筠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军帽子坐在小拖拉机上，那张秀气的脸蛋冻得通红。小拖拉机在他们一行人跟前停了下来。郑璞玉又注意到，开拖拉机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仔细一看，他认识，原来是村党支部书记董贯英的儿子董为军。 董为军也和这批插队知青一样，也是去年底高中毕业的。前一阵儿，他偶然间听他父亲董贯英说，公社的酒厂要通过考试的办法招聘职工。董为军想，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机会。虽然他父亲是村党支部书记，但他知道，父亲一贯对自己要求严格，“走后门”的事儿想都别想。去年，他就对父亲说过，高中毕业以后想上大学，让村里推荐他。董贯英说，年轻人想上大学是好事儿，但每年分配的名额很少，一个公社也没有几个，还要经过贫下中农推荐。你高中毕业以后就回村参加劳动，好好表现，没准有机会获得推荐。听父亲这么说，他知道当工农兵大学生几乎没有希望了。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夏娇筠指着董为军说，这是董为军，也是你们北洼的。郑璞玉笑着说，认识，董书记的大公子。你们这是干嘛去了？夏娇筠露出了微笑，说，我们去县城拉书了。拉书？什么书呀？徐哲问。夏娇筠回答，小学课本。 原来，初三那天的下午，董为军到吴家营给夏承州老师拜年，正好夏娇筠也在。闲聊中说到了秦始皇的“焚书坑儒”。董为军说，夏老师，我不明白，秦始皇为啥要“焚书坑儒”？夏承州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了巩固集权统治，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焚书坑儒便是其中之一。焚书主要是为了统一思想，限制知识的传播；坑儒主要是对一些儒生和方士的镇压。听父亲说到了焚书坑儒，夏娇筠想起了课本的事儿。她插了一句，我们学校的课本还在县里的新华书店呢，何校长让我去县里拉课本，哪有车呀！听了夏娇筠的话，董为军说，这好说，我可以开小拖拉机帮你去县里拉书。夏娇筠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说定了，咱们正月初六就去。 回到家里，董为军跟他父亲说了想用大队的小拖拉机帮夏娇筠到县里拉书的事。董贯英听后笑了，他想起了那年和吴大雄开的玩笑。他又想，你别说，这小子能为夏娇筠拉书，说不定玩笑就成真呢。好，你去吧。开拖拉机时要小心。董为军说，您老就放心吧。 别愣着了，大家上车吧！听了夏娇筠的招呼，郑璞玉，徐哲，魏晨阳，武洛川等知青都上了小拖拉机。董为军说，同学们都坐好了，我开车了。 还是拖拉机快，没一会儿，郑璞玉他们就追上了坐马车的女同学。乔文怡看到了夏娇筠，热情地打招呼，夏老师，你们是专门接郑璞玉他们了？她和夏娇筠在高中时是同桌，所以比较熟，说话也随便些。她已经感觉到夏娇筠对郑璞玉有好感，所以特意提到了郑璞玉。夏娇筠脸红了一下，哪呀，我们去县里拉书了，刚才碰到了他们。 到了北洼村的村口，董为军停了车。郑璞玉他们跳下了小拖拉机。再见吧，夏娇筠对他们挥了挥手，坐着拖拉机往村小学去了。 正月初八的晚上，带队干部闫浩宇把参加演出的人员召集起来。他说，再过两天就要正式演出了，今天晚上和明天一天咱们提前彩排一下。特别是你们那几个伴唱的节目，要好好练练。这会儿，郑璞玉忽然问，闫科长，联欢会的主持人定了吗？闫浩宇说，早定了。究竟是谁，到时候就知道了。 两天的彩排都比较顺利，然而，意外还是在正式演出那天发生了。 正月初十的下午，北洼公社文娱联欢会在公社大礼堂里举行。说是下午三点开始，不到两点，大礼堂里就座无虚席了。下午三点，闫浩宇宣布，北洼公社文娱联欢会开始。下面，请公社的杨书记致词，大家欢迎！在热烈的掌声中，公社书记杨文忠从第一排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转身看了看礼堂内的人群，说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次联欢会主要就是为了宣传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宣传毛主席的文艺路线，歌颂我们伟大的祖国，歌颂我们伟大的党。同时呢，也是给咱们社员同志们创造一个欣赏文艺节目的机会。这次参加演出的人员，有社员，也有知青，相信节目一定很精彩。预祝演出成功！我的话完了。 闫浩宇接着说，下面，请节目主持人，吴家营村的夏娇筠和北洼村的董为军上场，大家欢迎！随着热烈的掌声，夏娇筠和董为军分别从舞台的两侧走了出来。夏娇筠身着粉红色的棉袄，俏丽的脸蛋上略施了粉黛，齐肩的短发随意披散着，浑身透露着青春和朝气；董为军穿着一套合体的蓝色中山装，举止大方，动作优雅，再配上他那端正的五官，简直就是一个俊朗的小生。 两个人走到舞台中间，共同朝观众行了个礼。夏娇筠说，各位领导和社员同志们，各位知青同志们，大家下午好！在新春的鞭炮声中，北洼公社文娱联欢会正式开始了！今天的这台文艺节目，可能称不上多么精彩，但她却是我们的心血浇灌出来的花朵！让我们用掌声来祝愿她们花开灿烂吧！董为军接过话茬，请欣赏第一个节目，大合唱《东方红》，表演者，全体演员。 北洼村和吴家营村参加演出的全体演员走上舞台，在闫浩宇的指挥下站成了两排，何婉萍，乔文怡，马桂芝，曹玉芬，孙妍，董玟慧等女同志在前排；郑璞玉，魏晨阳，靳尚德，张鲲，，王祖安，吴小愣，王爱军等男同志在后排。闫浩宇，董三河，王社牛，董振超四位坐在右前方伴奏。由于准备充分，排练认真，第一个节目就获得了满堂彩。 谢谢全体演员的精彩表演！夏娇筠走上台说，下面请欣赏第二个节目，笛子独奏《扬鞭催马运粮忙》，表演者，北洼村社员董振超。大家欢迎！ 董振超的笛子独奏也发挥得非常好，赢得了热烈掌声。 这笛声太动听了，我还以为是天籁之音呢，原来是振超叔吹的。董为军上来说，感谢振超叔！下面请欣赏诗朗诵《西去列车的窗口》，作者，贺敬之，朗诵者，北洼知青郑璞玉，何婉萍。大家欢迎！ 郑璞玉，何婉萍两个人走上舞台，朝下面的观众鞠了一躬。两个人都没有拿诗稿，显然是要背诵了。何婉萍看了下郑璞玉，对他点头示意。郑璞玉开口了: “在九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 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夏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一站站灯火扑来，象流萤飞走， 一重重山岭闪过，似浪涛奔流。” 朗诵到这儿，郑璞玉向何婉萍示意。何婉萍接上: “此刻，满车歌声已经停歇，婴儿在母亲怀中已经睡熟。啊，在这样的路上，这样的时候，在这一节车厢，这一个窗口。” …… 到了这儿，两个人共同朗诵起来: “我们有这样的老战士啊，是的，我们能够！我们有这样的新战友啊，是的，我们能够！啊，祖国的万里江山、万里江山啊！啊，革命的滚滚洪流，滚滚洪流！现在，让我们把窗帘打开吧，看车窗外，已是朝霞满天的时候！来，让我们高声歌唱吧，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郑璞玉跟何婉萍用他们那稍带磁性的嗓音，充满激情地朗诵了那首著名的长诗。等他们朗诵完，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只听台下坐着的徐哲，还有武洛川等大声喊，郑璞玉，何婉萍，赛过夏青和葛兰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