俭可养廉，勤能补拙——怀念父亲

風過丿雲傷

父亲的一生，平凡得令“你”泪醫朦胧：若隐若现，没有一丝绮丽妖娆的梦拼凑精神；攀岩爬峭，只有一双俭可养廉的手托起现实。

一生的父亲，寻常得叫“我”眸崖涩滴：如闪如烁，没有一缕炫彩斑斓的幻填满思想；行荒走芜，只有两只勤能补拙的脚开拓生活……

——题 记

时间如流，记忆传真。

山垇渊底向南的千米开外，有几块能容纳两片脚掌宽的石板，横七竖八地躺立在“崖圈峭围”的出口处，远远望去，恍若“日”与“月”的隔离、“光”和“影”的分界，如若想要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那就必须尊崇天意（自然选择）去循弯绕拐、爬山涉水……

然而，我那个少言寡语的柔弱父亲，却为了儿女们入学时的方便快捷，便硬生生的把这些“天意”掏掘出来搭成了一座便桥。

虽然，这桥早被南来北往的脚板磨成了凹凸有致的流年，但那一串串“厚德载物”的泛香古韵，却依如父亲的铮铮脊梁，记载着我和我的“总角启智”、“舞勺开悟”、“韶绮睿哲”、“不惑玄览”。

伫北望南，是父亲栽培维持家人身体运转的菜地和稻田，间或通过桥梁，便即刻输送到生我养我的土墙茅棚前，此时遥望，已是泪与眸摩擦出的过去，——恍若那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静伫在乍晴乍雨中为家人垂钓生活的父亲。

古旧的石桥和沧桑的茅棚，正在以历史的名誉，默默地见证着父爱的素雅与简朴，就像山垇其侧、峡谷其傍的潺湲与湍流，在多个世纪的冷暖中，承载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波光粼粼的河潭下游，是父亲继祖辈传承，——横向拉缠着若干木桩的灰色渔网，不为别的，只为那群需要营养的鸭子，圈出一片肥美的觅食领地；不为别的，只为不丢失每一个豢养的希望，圈出一方无险的安全区域。

夕红淡褪，夜色浸染。

横河沉浮的渔网与东北角漂荡的水草，宛若父亲不辞劳苦的灵动剪影，依依不舍地握别着暮光；就连那群意犹未尽的觅食鸭子，仿佛也懂得了父亲的心思，——“咯咯嘎嘎”地对着东南角的石桥，念念不忘地遥祝晚安，而那处泛着晚霞的西北角河水，也随着父亲一天跌宕起伏的生活，涌上了北面那湾从下至上的叠层岸阶。

沿河两岸的木桩与篱栏，就像父亲伸展的臂膀和敞开的胸部，正竭尽全力地阻挡着外来可能发生的伤害，但那唯一通达土墙茅棚圈起的安全地带，依然还是如同父亲脊梁的狭窄石桥，朝乾夕惕地承载着现实，夙夜匪懈地连接着未来。

夜幕下的茅棚土院，幽静得如同疲惫的父亲，即使如此，但仍然呵护着妻儿老幼不受寒凉袭扰，虽偶有夜风拂开云皮，浅露出如同父亲瞳仁般的月色，但那一圈圈高远的“桃形”辉光，却是父亲辗转难眠的心事，——寄予黎明。

北斗破穹，残月入眠。

一缕附着寒凉的曦光，拼尽所有的力气，从棉厚层叠的云雾中挤开了一绺儿缝隙，——这久违的蒙亮，就如同父亲一夜未眠的思想，带着憨厚，带着诚朴，带着中国男人的担当和责任，默默无闻地洒向山垇与河床，洒向茅棚与石桥，洒向石桥连接十几公里外的小镇。

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听着山道上拖沓的脚步声，那晨风拂起白发的父亲，就这样开始了属于他为家人生计而奔波的旅程，同时也是我现在脚踏实地的人生引领。

沿着蜿蜒盘旋的羊肠山道，一路向东，就像流洸追影一样的来到了小镇，来到了属于一尊希望之躯要填补生活的集市买卖之中：

——论物谈价，看秤点钞，童叟无欺，仿佛，人的生活与生命，存在与时间，都在这斤斤计较的喧哗中彰显着适合与适当，计划与计算……

但是，不论是何时、不管是何地，所有的“热”与“烈”，都如同这琳琅的集市和那喧嚣的买卖，——缓缓的，匆匆的，急而不躁的在“度量衡”上演绎成了稀疏，演绎成了寂寞，演绎成了斜阳余辉浸染的空旷和鞠腰偻背远去的背影：

——这，是生命与挣扎， 这，是人生与担当，这，是生活与责任的任劳任怨，虽然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但却能从父亲脚步蹒跚的动态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无形压力……

此时的父亲，用着自己没有语音的独有信念，竭尽全力地支撑着他早已残朽的身躯，拼死不让生命夭折在最后的责任与担当的旅途之中，尽其所能地给自己一个可以看到行程终点的栖息机会。

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那一时、那一分、那一秒，但却不知是哪一次，哪一回，哪一个阴霾的下雨天，令我的记忆溅烙成湿漉漉的印痕：

——一辆全木材打造的手推独轮车，顺着山道“叽嘎，叽嘎”地载着“希望”、载着“微笑”、载着父亲平生最大的“满足”通过了石桥，通过了“崖圈峭围”的进出口，随着一个小拐之后，便停在了茅棚前的土院中央，整个车架和木轮上沿的五分之四，都不停地分泌着黏糊糊的泥水……

“一点——”；“一滴——”，“两滴——”；“三点——”，点点滴滴地坠溅在水洼当中，荡起了浅浅的，寂寂的，没有任何轰轰烈烈的黑黄色波纹，——那一涟紧似一涟，这一漪紧似一漪的大圈套小圈，就像父亲脸上赭红色的皱褶，既潜隐着岁月的沧海桑田，又湿露着人生的艰辛坎坷。

当父亲握住车把，——再次撬起车架推进堂屋当中时，那天和地用雨珠串连成的晶莹链条，却早已把这处茅草搭建的屋门封锁得密不透风了……，这幽闭之静，宛若那责任和朴实，担当和劳苦囚困了父亲的一生一世。

门背后的木板上，牢牢的嵌着几颗几乎快要锈穿了的铁钉，除了倒挂着几件破旧的衣裤外，就是如约而来的秤砣、秤杆和秤钩，这些个粘满泥巴的平常物件，都是父亲每一天犹如久别重逢的老友，——长年累月的与他无声的对视着，相伴着，也不知哪一天的分离就变成了永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世事无常的自然法则，就这样送来了弥留之际，——当遗言还在声带中徘徊时，那负荷的秤钩，却宽慰地笑了，仿佛似让秤杆与秤砣有了那么一丝勉为其难的释怀，可每每回忆它们曾经融为一体，且又默默无闻地秤着天地人心的那一刻，却怎么想也没有想到：“那生命的重量，却是由沸点带来而又被冰点带走的一门自然学科”：

时日危浅的秤杆和秤砣，在挂上钩子的这一瞬间，钩子却终于无法再承受那份寄予人性的重量，而这些曾经的曾经，现在的现在，未来的未来，都在这眨瞬之间变成了物是人非；变成了节同时异；变成了钩与杆的秉性和忠厚；变成了斜与平的道德和良知；变成了灵与肉的责任和担当，变成了思与念的一首无题白话诗：

小镇与集市，

我来过、也去过；

山道与农田，

我筑过、也耕过；

石桥与茅棚，

我搭过，也建过。

谁还会说我：

平凡得叫“你”泪醫朦胧？

谁还会讲我：

寻常得叫“我”眸崖涩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