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烟之托</p><p class="ql-block"> 文/梁栋</p><p class="ql-block"> 香炉里的烟，总向高处攀缘，如无数素白的丝缕，仿佛要将人心底的密语，一针一线，细细缝入云端。</p><p class="ql-block"> 点香的手，总带着些微的颤。非惧灼烫，是忧那微末星火，承不住千钧祈念。指尖捻动粗糙香身，于烛焰上轻旋两圈。看火舌如吻，舔舐香首，由炽烈的橙红，渐次褪为温顺的灰白，终有一缕青烟，蜷曲着腰身袅袅而出——那一刻，连吐纳都屏息了。掌心所攥，哪里是香？分明是心口压着的万般沉重：惧一场骤雨摧折了田垄的期冀，忧稚子书页间忽添的朱砂错痕，恐菱花镜里，又悄刻下几道岁月的辙印。</p><p class="ql-block"> 待香入炉，总要扶正，像是为心底的祈愿，寻一处安稳的托付。看它明明灭灭，呼吸般起伏，烟缕被穿堂风揉得歪斜欲折，却始终坚韧不断。心，忽而便松了一隙——那些对厄运的惊悸，似被无形的烟丝缠住了爪牙，不再往骨缝深处噬咬；那些对前路的迷惘，则顺青烟扶摇直上，仿佛离天穹愈近，便愈能被冥冥中的谁人温柔接住。至此，连自己也能哄得一句：总会好的罢，你瞧，这烟，还未散尽呢。</p><p class="ql-block"> 香灰积至半寸，便悬着心，候它坠落。偶有风来恰好，簌簌灰烬落上衣襟，烫出细碎的白痕，竟不觉痛，反似被某种不可言说的温柔，轻轻触抚了一瞬。最终，只余半截焦黑的香梗，默然插在层层叠叠的旧灰里，与无数同侪相偎相依，恍若所有未曾吐露的言语、未能穷尽的衷肠，都悄然封存于这无声的堆叠与拥挤之中。</p><p class="ql-block"> 风终是来了，拂过炉心，将满炉灰烬扬散无痕，连衣襟上那点微烫的白印，也悄然消融。可心底某处，却似被那一点烟火残存的暖意，悄然熨帖过，无声地柔软了一隅。恰如雨中撑起一把漏伞，明知挡不住漫天湿冷，只因掌心紧握着那一点支撑，步履，便莫名地生出几分踏实的底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