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八一，笑谈》（副本）

马兰草yy

山，延绵二百多公里，南脊怪石嶙峋，少有植被，北脊至纵深六七十公里，灌丛镶嵌，芳草萋萋。大青山一一阴山山脉一处青色的山。南打北防，南面战事告一段落，北面仍陈兵百万暗中较劲。大青山中段从南至北几十里，坑道纵横，炮位林立，公路两侧多处山体虚空，一旦需要，填充的高爆炸药，顷刻间可将成千上万方山石倾泻而下。军人的职责就是卫国守关，国防工事年年修，以三年服役期为限，入伍三年打坑道直至退伍。光荣入伍，祖上添光。离开部队，回想一下，不少兵除新兵连摸枪甩弹外，剩下日子全与土石坑道作伴，更甚，入伍三年挖煤三年，(儿时所在部队，)矿兵。记不得是第几次来到山中。整团整连驻训，宿营防御坑道，零星任务，一般夜宿老乡家。刚入伍，赶上南面反击战，北面吃紧。为确保南面战事，满枪满弹，进入坑道，整月和衣而卧，静侯北面“百万熊狼之师”。遇几位省军区子弟，志趣相投，正值青葱年少，破指滴血，腔腔涌动着一股剑指“贝加尔”，“封狼居胥”的豪气！勇气归勇气，现实终归是现实。战前对方兵力装备通报，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后听说，我部防御只限于十天了事，纵深交于大同张家口兄弟部队。)一行四人，进山只为检查团坑道有线通信是否畅通。山坳里四周地势并不高，起伏平缓，草甸上开着一种小黄色花，雨后，灌草丛中会冒出朵朵白色菌菇，相传“口蘑”中上品并不出自张家口而来自大青山。夏季山里，最开心就是采集蘑菇和金针菜(黄花菜)，放上猪肉粉条美美炖上一大锅，战士们吃的香香饱饱。有种菌，长得大如篮球，白又圆，实心。捧在手上很轻，掷地立马爆开，粉碎，淡淡酸味，马粪一般。老乡讲，这种大菌一年中农历某月不能吃，否则会成哑巴。方圆几里，似乎只有到一种鸡一一乌鸡，个儿不大，跑的挺快，打一杆子能飞百来米。老乡也养布鸽(四野里打食，舍不得粮食喂)，一斤粮票换一只，三斤换只乌鸡。战事吃紧，进山集训部队不少，价涨翻倍，旧军鞋军衣物件也可，老兵手上有点……狼多肉少，架不住涌进这多人，没得可换，最后鸡毛鸽毛都难见。山中汉人为百年前山西"走西口"而来，土坯房结构，蒙人不多，零星几顶毡包，显得灰头土脸，牛羊屈指可数，行牧极少。(因山中布满坑道阵地，不允许放牧)明日建军节，扯了一大堆，阵势不小，乱七八糟只为叨叨那年，那月，那天，俺的八一节。山中线路极少暴露在外，大部分隐蔽地下。一种乖觉小鼠喜欢啃食线路，破坏力了得，为保线路畅通，常常进山巡线。 山里有连队驻训，只是离巡线地稍远，求得村上队长同意，四人被安排在一位瘸腿老汉家夜宿，吃饭另有一位大嫂家。抗战时期，大青山，武川一带为抗日根据地，东连晋西北抗日根据地，使得绥远抗战牵制日军于此。这里老乡，视军人为亲人，非常和蔼可亲，只是条件实在有限。性别比例严重失调，女人成堆，男人极少，虽远离都市，女孩无论体态，肤色，毫不逊城里女孩，无一丁点儿山间村妇之感，而且开朗大方(不是放荡)。奇特现象，是否穷山荒坳中待客约定俗成，旦绝非囿于道德，诚实好客一定是本质。外来求宿者，常被主人安排男女同屋同炕，不遮掩，不设防，邻家皆不以为然，军人回避这种安排。不尽然，曾有×连事务长与文书，夜宿一家，娘三同屋同炕而眠，难掩一夜无语，几天下来，抑或倚红偎翠……事后二人背了处分。不少老兵当地寻得婆姨(内蒙有些地方也称媳妇为婆姨)携妻返乡。莜面被挤压成圆圆的条条状，当地称作“钢丝面”，莜面食物塞北多有，玉米面掺和少量面粉挤压也能成型。钢丝面下锅煮熟，浇上菜码，少许醋，吃起来还算爽口，只是有点邦邦硬。漂亮的大嫂看着四个兵娃吃的香香，非常开心。日西沉，进一院落，一股牛屎味迎面扑来。瘸腿老汉，(其实最多五十左右)显得结实有力，手足胼胝，一对短粗小手，在一头老牛脊背上挠来挠去。见来人，咧嘴一笑，以示欢迎，门口处，几块青砖架起一口大黑锅。老汉从柴架上拽下些干枝，土堆中扒出几坨坨干牛粪，干枝燃着牛粪火焰中发出噼噼啪啪声，不多时，黑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北京房山兵小刘，生的白净净，上有三姐下有两妹，独子一苗，胆子很小，干嘛都轻手轻脚。男儿身子，女儿神态，父母姐姐们加持，好生疼爱。自小喜爱当兵，父母拗不过，由了他。这性格，刚下连没少受老兵的呵斥，常常泪水汪汪。山村没电，全靠油灯取亮，小刘兴许是“钢丝面”吃的不适，欲去方便，山村那来厕所，寻背人地一泄了之。无月少星，小刘心慌，怯生生哀求大韩小田同去，谐谑一番，还好，必定是战友，二位一左一右打着手电，如同伺候公主“出恭”，小刘好生得意，一扭一扭，走进夜色……山里的夜晚出奇静，纸糊的窗户，两只歇咧虎子(壁虎)静侯昆虫，蹼趾划出莎莎声，瘆的慌……炕上铺着陈旧的毛毡，又膻又硬，一种极小昆虫跳跃叮咬，吸吮，整的一夜难眠。天放亮，几个馒头一桶菜罐头填饱肚子，岔开两路巡线，线井需用军用小锹挖开，试机有无破损短路。坑道基本不上锁，深山大坳人烟稀少，赶上雨天，除牧羊人坑道躲雨没人来。石砌混凝土甬道，四壁空空，即便夏日也阴冷湿凉，有的蔽室墙上仍挂着霜雪。回头想起前年夏季里发生的一件事，不禁瑟缩……高炮连驻训，迎八一，师，团组织的歌咏比赛，各连队铆劲练。晚饭前，河北籍高姓文艺骨干，敲响副连长窗子，喊他练歌开始。晌午刚打过靶，副连长正欲擦拭枪支，习惯性举枪瞄准窗外，听到有人喊，顺嘴回个“好”，手由了嘴，扣动扳机……万没想到，膛中存留一颗子弹，手起枪响，子弹正中窗外高姓战士眉心。待上级处理，坑道夏季阴凉，停尸指挥坑道。正赶上进山巡线，见战友为他擦拭身子，换上一套崭新军装…… 线巡毕，已过午，匆匆赶路。 临近村口，道旁窜出几只灰色老鼠，今年还罢，上一年鼠患成灾，个大，数多，肥嘟嘟，个保个足斤足两。连里几亩葵花，粗壮枝干顶着大大的盘，看似峭劲，翻转一瞅，空无一粒。每株葵花盘上，堆积着老鼠嗑剩的瓜子皮，贼鼠爬高跃低无所不能，本事了得，几亩地，颗粒无收。晚间闹的更加奇特。一次交哨，进屋见一只肥硕大鼠，蹲立排长床头，左顾右盼很是逍遥。顾及吵扰排长及班里战友，(战斗部队排长必须下班住）挥手唬它，这厮也伸出尖爪，冲你指指点点，嬉皮笑脸，毫无惧色。再撩拨它，惊了排长，只听得，哇呀一声！排长翻身跃起，抄起皮带噼里啪啦一通乱抽，大鼠携两鼠崽，跐溜一下窜不见了，激灵的很。沿墙根码好脸盆，只听得叮叮当当，如同打击乐，排长舞的动惊忒大，惊到盆中悠闲鼠伴，个个跳跃奔跑，好生敏捷，一会儿，全都无影无踪。砖砌通铺，墙早被老鼠掏了洞，来去自如。那年据传整个河套地区皆遭鼠害，“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这年景，百姓地里庄稼损失不小。晚饭前必须赶回驻地。挡车，出山坳，驶向呼市(军人挡车基本都停）小田，呼和兵，父母铁路局工作，打小混铁路，弯弯道道熟之又熟，进站买票会被车次时间卡死，赶回连队，怕是赶不上八一会餐。小田嘴甜，忽悠司机开向西站，此站货运。一进站，小田一溜烟不见了。不多时，领来一人，带大伙儿登上一列货车机头，与机车司机交代几句，这是一列驶向包头方向的货运列车。蒸汽车头，空间有限，煤堆占去一块，司机坐位，瞭望占去一块，多出四人，只能互相挨紧，免得出事。司机也担心，已是严重违规，遇信号站，嘱咐大伙儿蹲下，免得招致麻烦。好歹呼市至土默特左旗不算远，一个多小时路程，说话就到。机车向西，大都在土左旗蓄水加煤，小田回家常常坐机车头，省去不少钱。赶回营房，连长正举杯祝酒，生硬的汉语夹杂着长调般的蒙语。好一个连长！真正来自马背上的汉子，戎马倥偬。生的一身剽悍行的一腔正气。 痛饮一杯消去疲惫，再饮一杯倍感荣耀，长饮一杯总在笑谈， 那一年夏，我的八一建军节这样度过那一年秋，建国以来最大一次阅兵在华北展开那一年冬，拥抱战友，泪洒塞北，解甲归田。 杨跃，2018，建军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