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

杜甫平

　　餐桌上，一盘碧玉般的弯月静静卧着。它身披皱褶铠甲，内里却澄澈如水——苦瓜，就这样一连三天出现在我家饭桌，次次光盘。这让我有点意外。我问大厨，你过去从来就不吃苦瓜，为什么现在吃那么多。他说，不知道为啥突然就想吃了，也许是因为它只苦自己，不染别人吧。

　　一句话说得我心服口服。苦瓜真的是跟任何菜配伍，都不会把别的菜染苦。不管是拿它来爆炒的苦瓜瘦肉片、苦瓜炒鸡蛋、苦瓜炒青椒、苦瓜炒虾仁等等，还是用它焖炒的腊肉苦瓜干，还是用它清蒸的苦瓜酿肉，也或者凉拌的苦瓜木耳洋葱片。无论你怎么吃，它再苦，与它一起配伍的菜绝对不会苦。它只苦它自己的。

苦瓜的花也是这样，你闻着也是淡淡的苦的，却透着清香味。绝不会与它一起开的芳香的花串味。小时候父亲每年春天，都会在房前屋后

　　安置几颗葫芦、瓠瓜、丝瓜和苦瓜苗，用农家肥把它们伺候得肥肥绿绿的，一到夏天它们的花儿都会竞相开放，那黄黄的小朵苦瓜花香香的苦苦的味道总是十分特别。每天清晨在院子里爬满这几种秧子架下，皱着眉眼张开鼻翼深深吸一口，那沁人心脾的感觉总是那么的令人陶醉，大多的味道来自于朵儿最小的苦瓜花。大半个月后秧子架下就会吊满葫芦、瓠瓜、丝瓜和苦瓜，整个夏天甚至到秋天，每天中午母亲都会把新鲜的它们端上饭桌。那个时候其他几样我们兄弟姐妹都爱吃，唯独苦瓜都不爱吃，不管母亲怎么变换花样做，我们都嫌它味苦。可是父母亲却都很喜欢吃，母亲说别看苦瓜吃着苦，慢慢品着却甜，是先苦后甜。我并不理解为什么那么苦，他们偏偏就爱吃，怎么就品出甜味了。

多年以后，我竟然也慢慢喜欢上了它苦苦的味道了。苦瓜表皮凹凸不平的疙瘩，用指尖轻轻摩挲十分粗糙，切开后却露出晶莹的籽瓤，像藏着一颗冰心。不管是凉拌吃、炒着吃、蒸着吃，都爱吃。

　　苦瓜的苦，是孤独的苦。它再苦，是不会把自己的苦传给别人的。它不像辣椒一样，随便放一些就会染辣一盘菜，一锅汤，也不会像韭菜一样把自己浓烈的味儿串到别人一起。它只是安安静静地承担自己的苦味。就像那些默默的付出者们，自己咽下生活中所有的苦，却为他人留一片清甜。中医也说苦瓜清热明目，恰似那些苦自己却利他人者，以清苦疗愈世间的浮躁。这或许就是苦瓜的高贵——它的苦，是一种选择，而非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