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杨维桢传，乾隆皇帝亲自作长序，一个真正名垂青史的文坛巨匠

半亩方塘铁崖山

杨维桢：名垂青史的文坛巨匠

在中国文化史上，杨维桢是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文人。他不仅在《明史·列传第一百七十三·文苑一》中位列榜首，更获乾隆皇帝亲撰长文评述，这份殊荣在历代文人中实属罕见，足见其跨越时空的文化影响力。

杨维桢，字廉夫，号铁崖，元末明初著名诗人、文学家与书画家。他的成长轨迹颇具传奇性：自幼便展现出过人天赋，每日能记诵数千言诗书。父亲杨宏为助其潜心向学，在铁崖山中筑楼，藏书万卷，且特意撤去楼梯，让他在楼上苦读五年——这段经历不仅塑造了他深厚的学识根基，更让他自此以“铁崖”为号，彰显独特的精神气质。

元泰定四年，杨维桢进士及第，正式踏入仕途。然而，他性格狷介正直，不屑于官场钻营，屡屡触逆权贵，导致十年间未曾获得升迁。仕途的坎坷并未消磨他的才华，反而让他在文化领域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

在文学与艺术领域，杨维桢的成就堪称斐然。他创作的古乐府诗风格独树一帜，既不失婉丽之姿，又兼具雄迈之气，被后世称为“铁崖体”，他也因此享有“一代诗宗”的美誉。书法方面，他尤善行草，笔势跌宕起伏，如惊鸿舞空，气势非凡，传世作品《周上卿墓志铭》《张氏通波阡表》等，至今仍是书法界推崇的珍品。

修撰辽、金、宋三史时，杨维桢撰写的《正统辩》一文，引得总裁官欧阳元功赞叹“百年后，公论定于此矣”。后来，因得罪丞相达识，他迁居松江，在那里与东南才俊交游甚密，时常饮酒作乐、挥毫泼墨，或头戴华阳巾、身披羽衣乘舟吹笛，或与歌女唱和、以琵琶伴奏，尽显文人的洒脱不羁。

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久闻其名，多次征召他入朝为官，杨维桢却以“岂有将入土的老妇再嫁”为由坚决拒绝，甚至作《老客妇谣》明志，称“皇帝可让我施展才能，但不能强迫我做不愿之事，否则就跳海自尽”，其文人风骨令人肃然起敬。

时光流转至清代乾隆年间，编纂《四库全书》时，纪晓岚等馆臣认为杨维桢的《正统辩》持论有偏，将其删去。然而，乾隆皇帝却对此持有不同见解。他站在中华民族大一统的立场，亲自撰写长文，深入评述《正统辩》，认为此文虽有偏颇，却“文采斐然”，且能反映“前明士人严华夷之辨”的观念，遂敕令馆臣将其录入《东维子集》，并将自己的御谕置于卷首。

乾隆此举，不仅是对一篇文章的重新审视，更从侧面印证了杨维桢在历史文化中的重要地位。跨越数百年，这位以风骨与才华著称的文人，依然能引发帝王的深度关注，其精神与作品的生命力，早已超越了时代的界限，成为中国文化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附注：

1，命馆臣录存杨维桢《正统辩》谕

乾隆四十六年闰五月二十七日

朕阅四库全书馆所进杨维桢《东维子集》，其《正统辩》文内主张元继宋统，而排斥辽金，持论颇乖正理。

夫正统者，系乎天命人心之公，非可强私为授受也。三代而下，统绪相承：汉继秦火德，唐继隋土德，宋继周木德，皆受命改元，昭然可考。至宋室南迁，元世祖混一区宇，修辽、金、宋三史，当时议者各欲尊其代，而《宋史》遂至以瀛国公降元为断。

杨维桢作《正统辩》，谓元当继宋，不宜以辽金为闰。其言曰：“正统之义，立于圣人之经。《春秋》尊王，不尊霸；重华夏，不重夷狄。宋虽南迁，天命未改；辽金虽强，不过僭窃。元并宋而主中夏，是宋统当直接于元。”

朕谓维桢所论，虽显名分，实泥偏私。盖元之兴，起自漠北，其先已臣服金源。世祖入主中国，承宋固可，承辽金亦无不可。岂得以中原文物之邦，专畀宋裔？且辽自唐末保有北土，金源奄有中原百有余年，皆尝建号改元，与宋并立。宋之不能恢复旧疆，亦其德衰运否使然。若必如维桢说，摈辽金于闰位，是启天下以僭窃之争，非所以昭大公也！

今国家承明之后，明承元，元承辽金宋，皆历数有归。朕持权衡，务求至当：辽金不得谓非正统，元亦不得谓不继宋统。盖混一寰区者，即天命所归，正不必曲为区别。

杨维桢之文，议论偏颇，原可不录。然其文采斐然，且足见前明士人犹有严华夷之辨者。特命馆臣存其辩于《东维子集》中，并加案语以斥其非。俾天下万世知予大中至正、无私无党之至意！

2，《命馆臣录存杨维桢〈正统辩〉谕》现代文翻译

乾隆四十六年闰五月二十七日

我阅览四库全书馆进呈的杨维桢《东维子集》，其中《正统辩》一文主张元朝继承宋朝的正统，却排斥辽、金，所持论点很不合乎正理。

所谓正统，关乎天命与人心的公论，不是可以凭个人私意强行授予或接受的。夏、商、周三代之后，正统的传承脉络清晰：汉朝继承秦朝的火德，唐朝继承隋朝的土德，宋朝继承周朝的木德，都是接受天命、更改年号，明确可考。到了宋室南迁后，元世祖统一全国，修撰辽、金、宋三部史书，当时参与议论的人各自想尊崇自己所处的朝代，因而《宋史》竟然以瀛国公投降元朝作为终结。

杨维桢写《正统辩》，认为元朝应当继承宋朝的正统，不应把辽、金当作非正统的“闰位”。他说：“正统的含义，确立于圣人的经典。《春秋》尊崇王道，不尊崇霸道；重视华夏，不重视夷狄。宋朝虽然南迁，天命并没有改变；辽、金虽然强大，不过是僭越窃据。元朝兼并宋朝而主宰中原，因此宋朝的正统应当直接延续到元朝。”

我认为杨维桢的论述，虽然表面上强调名分，实际上拘泥于偏见私心。元朝兴起于漠北，它的先祖早已臣服于金朝。元世祖入主中原，继承宋朝的正统固然可以，继承辽、金的正统也无不可。怎能把中原这个有礼乐文物的地方，专门归属宋朝后裔呢？况且辽从唐朝末年就保有北方土地，金朝占据中原一百多年，都曾建立国号、更改年号，与宋朝并存。宋朝不能收复故土，也是因为它德行衰败、气运不济。如果一定要按杨维桢的说法，把辽、金排斥在正统之外，这是引发天下人对僭越窃据的争议，不是用来彰显公正的做法！

如今国家继承明朝，明朝继承元朝，元朝继承辽、金、宋朝，都是天命注定的传承。我权衡考量，力求恰当：辽、金不能说不是正统，元朝也不能说没有继承宋朝的正统。凡是统一全国的，就是天命所归，实在不必刻意区别。

杨维桢的文章，议论偏颇，原本可以不收录。但它文采出众，且能看出前明士人还有严格区分华夷的观念。特地命令馆臣把这篇《正统辩》收录在《东维子集》中，并加上按语驳斥它的错误。让天下后世的人知道我大中至正、没有私心偏袒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