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父亲住进呼吸科病房的那些日子,护士站的那盏长明灯成了我眼里最温馨的光。病房正对着护士站,夜里陪护时,父亲几次起身如厕,哪怕动静轻得像落叶落地,护士总会闻声进来,轻声问:“需要帮忙吗。”日子久了才发现,这里的医护人员,把“照顾”二字揉进了每一个细节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主治医生高医生(很抱歉,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每次来查房,从不在意父亲因久卧而浸出的汗味与异味。她总像对待自家长辈般,俯身用手指按着父亲肿了许久的脚,轻声问:“这肿什么时候开始的?”听诊时,她会先把听诊器在掌心焐得温热,再掀起父亲因汗而黏在身上的衣服,将听诊器探进去——潮湿的衣料紧紧贴在她的手臂上,她一点也没有嫌弃,在胸脯上仔细听。每次讲解病情,她都耐心点开电脑里的检查报告,一句句对比入院前后的数据:“你看这里,炎症指标降了些,但还得注意……”眼里的温柔能接住所有焦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护士们的细心,更像春日的雨,无声却能润心。每隔一段时间进来查房,必做的事是伸手摸摸父亲的额头,看是否发烧;看到呼吸机的管子歪了,便轻轻托起父亲的头,调整好后柔声问“爷爷,这样戴舒服点不?不舒服就喊我们,别自己动哦。”输液时,她们会先轻轻揉着父亲的手臂,等血管慢慢显形,才小心翼翼进针;85岁的父亲有时像个任性的孩子,戴烦了呼吸机就自己摘掉,可无论被呼叫多少次,护士们总笑着走进来重新戴好:“爷爷,这个得戴着哦,不然二氧化碳排不出去,引发其他疾病。”语气里的耐心,比家人还多几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些难眠的深夜,我常在走廊上踱步。凌晨三点的走廊,除了偶尔响起的咳嗽声,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护士站的灯始终亮着,像座不熄的灯塔,在黑暗里稳稳地泊着。有次撞见值班护士在护士站里来回转圈。我忍不住问:“姑娘,不困吗?”她揉揉发红的眼睛笑了:“叔,哪能不困啊?这不是硬撑着呢。”她说:“现在病房里好多是老两口互相照护,年纪大了睡得沉,我们得多查几次房,怕他们夜里翻身摔了,或者喘不上气没人知。再说我们也不敢睡啊,万一患者按铃听不见,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熬夜班就怕错过那一声铃响,困得是在不行了,就走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忽然懂了这灯光与脚步的意义。他们也是别人的孩子,却在无数个深夜里,把自己活成了患者的铠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父亲出院那天,阳光透过窗户,在地面织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斑。护士帮父亲整理好衣物,高医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回家好好休养,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走到护士站时,夜班刚下的护士正交接工作,阳光落在她凌乱的发梢上,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净的疲惫。我忽然想起那些被灯光拉长的深夜——她轻手轻脚调整呼吸机的身影,俯身听父亲含糊说话时的专注,还有那句“硬撑着呢”里藏着的倔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力量,从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把他人的疾苦放在心尖上的温柔。他们不是超人,却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用俯身时的温度、轻声的安抚、彻夜的清醒,为陌生的患者筑起一道生生不息的防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后来每次路过医院,总会下意识望向那扇亮着的窗。才渐渐明白,生命里那些艰难的时刻,从不是孤立无援的跋涉。总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把疲惫藏进眼底,把坚守酿成灯火,让你在寒夜里知道,永远有光为你亮着,永远有人为你守着。就像父亲回家后总念叨的:“那些医生和护士可强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大概就是人世间最动人的模样——以凡人之躯,行天使之事,让每一份脆弱,都能被温柔地接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