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清晨的小区静悄悄的,阳光刚漫过楼檐,我慢慢踱着步。种植牙的地方还隐隐有些胀,不敢走快,倒正好能细细打量路边的花草——打碗花(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猪草秧)的粉白小喇叭顺着枝条缠,狗尾巴草举着毛茸茸的穗子在风里晃,几株羊奶角子开着碎小的花挤在一起,上前嗅一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再过几天,花谢后真正的羊奶角子就长出来了,细长的果荚,是我们小时候常见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  思绪一下子就飘回了七八十年代的乡下。那时候的夏天,每天放学后书包一扔,打草筐就是不离手的物件。家里的鸡要啄菜叶,羊要啃青草,猪和牛更是顿顿离不得鲜料,这些不光是自家人的口粮来源,卖了鸡蛋、年底宰了猪羊,还能换些油盐钱、我的学费。</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下午放学也就是五六点,日头还毒得很,换上一双干农活的妈妈纳的千层底布鞋——那时候的鞋,真是“缝缝补补又三年”。鞋面上的补丁一层叠着一层,新补丁盖着旧补丁,颜色都凑不齐,青一块灰一块的,像拼起来的小地图。最愁人的是鞋后跟,磨得只剩薄薄一层,软塌塌的挂不住脚脖子,走慢了还好,“塌塌塌”地拖着响,像是跟大地打招呼;要是想走快点,脚一使劲,后跟“啪嗒”就掉下去,鞋帮直接滑到脚底板,得赶紧停下,蹲下来把鞋提溜起来,使劲往脚后跟蹭,蹭半天也未必能挂牢。走起路来田埂被晒得发烫,穿着这样的鞋踩上去都能感觉到烫。现在想想,那双拖拖拉拉的补丁鞋,踩过田埂的泥,踏过河边的草,跟着我割了一筐又一筐的猪草,虽然磨脚又掉跟,却是那时候最实在的伴儿。</p><p class="ql-block">    猫耳草的叶子沾着露水,割起来凉快些,可草叶边缘锋利,手腕上总被划得一道一道红痕,渗着点血珠,蹭到汗水里又辣又疼。羊奶角子的白浆沾在手上洗不掉,蹭到衣服上就是块灰印,妈总说“这衣裳又得费块肥皂”,可下次见了,还是忍不住多割几把——羊最爱啃它的嫩藤。</p>  <p class="ql-block">  暑假里更忙,天不亮就得跟着大孩子往河沟边跑,那里的草长得茂,还带着水汽。筐子满了往回扛,压得肩膀生疼,走几步就得歇一歇,胳膊肘蹭着筐绳,久而久之磨出层硬茧。偶尔割得快了,蹲在田埂上摘朵打碗花,用狗尾巴草串成串,算是难得的闲趣,可一想到圈里等着吃草的牲口,又赶紧起身往家赶。</p>  <p class="ql-block">         如今在小区里看着这些草,脚步慢悠悠的,不用再惦记筐子满没满,也不用怕被太阳晒得脱层皮。可那些扛着草筐走在田埂上的日子,混着青草味和汗水味,倒成了心里头沉甸甸的念想。就像这清晨的风,吹过眼前的花草,也吹过几十年的光阴,把小时候的辛苦和踏实,都吹得格外清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