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报纸？出票子？——悠悠岁月纪事（27）

华hua

二十七、椰岛涅槃

1979年、1983年新三届殿后入场和压轴毕业时，高考作文题实为两组“预测—决策”组合题。

A组，已知状态下的抉择。救灾影响复试，仍纳入选择。事主学习深造愿望实现，符合预期。

B组，未知态下的抉择。地下有水，但挖井者不知，选择结果不合预期。

转型时期，面临各种挑战与机遇，“预测—选择”组合。乱花渐欲迷人眼，有踟躇，有前行。

（一）

海南，作为国防前沿，相当一段时间建设滞后。设立“特区省”时，执行比深圳等四个特区市更开放的政策。规划为“到本世纪末达到国内发达地区的水平，进而为赶上东南亚经济较发达国家和地区的水平而努力”。

与“十万人才下海南”同行，基础设施建设开始上规模。电力，通信，航运，港口，高速公路等项目上马，拉动了经济增长。建省时的1988年， GDP和财政收入分别较上年增长34%和63%。次年， GDP首次突破百亿元。

此时，随着海南“关税区”热议，出现了闻名海内外的“洋浦风波”。

洋浦风波

建立特别关税区是海南建省办大特区的第一个发展战略设想，结合“孤悬海外”的天然地理条件封岛（关）。这个设想起先来自港商的建议，整个海南岛采取自由港的管理办法。

　　后又提出一个小关税区替代方案。以孙中山《建国方略》提到的海南西部良港“洋浦港”建设为依托，出让30平方千米土地使用权，引入香港熊谷组投资成片开发，把洋浦港建成国际一流港口。开发区实行封关，免关税；人员、货物、资金自由进出。

1989年初，一位曾任著名大学副校长全国政协委员，与教科文卫系统几位委员一道考察洋浦，第二天返京。不久在政协会议上提出《紧急呼吁》，从满清割让香港谈起，将洋浦开发区土地使用权出让视为损害国家主权。上百名政协委员随后联名上书反对开发。继而沪上有报人以《开门不要揖盗》为题发表文章，称“干这类丧权辱国之事的人一定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而受人唾骂”。有的地方报载文《海南向日本人出租国土我市各界群情激愤》。媒体出现丧权辱国、新租界、卖国、近代史上新国耻，引狼入室，开门揖盗等字眼，有的城市出现“严惩卖国贼，收回洋浦港”，“还我海南”游行标语等舆情。

海南省方面作了详尽的论证：

对洋浦开发区的指责，离开了时间、地点、条件看待对外开放政策。海南省划清了国家主权和外商经营自主权的界限。把海南省推上“卖国”的位置，也把外商放在“侵犯”国家主权和民族尊严的位置上，对改革开放、经济特区事业极为不利。

　　（图为未开发时的洋浦港）

洋浦开发，海南力推，高层批准，反对的声音未再出现。

本地人对海南简称有另一番解读：琼，穷。洋浦，十年九旱长满仙人掌贫瘠之地。北宋苏东坡曾发配到儋州，谓此地“顿顿食薯芋，荐以薰鼠烧蝙蝠”，留下“北船不到米如珠，醉饱萧条半月无”的诗句。

洋浦风波为时不长，毕竟穷则思变。

当时有一种观点，认为此次风波使洋浦开发错失机遇、迟滞了进程。然多因素影响，开发建设亦经历了曲折。作为在地金融工作者，见闻了其中一二。改革、开放、转型，走前人未走过的路，当经受洗礼、考验及锤炼。

　　（海南省交通银行开业典礼与上述签字仪式同一天举行，不是偶然）　

一种引入外商投资，面向国际，出口创汇的开发新模式开始形成。风波的第五个年头，1993年，合资开发洋浦的公司正式成立。香港熊谷组（占股份30%，单一最大股东）、李嘉诚长江实业等共占股份45%（港商后来在投入40亿港元、东南亚金融危机发生后逐渐退出）。国有银行（海南交通银行、中国银行、工商银行等）及在港经营的国有公司共占55%股份。

一年后，苏州工业园区设立。中、新（加坡）双方在合资公司的股份分别为35% 和65%，新方控股（2001年后，中方成为大股东，控股65%）。合作方式扩展到苏、沪、津、浙、粤、川。

　　洋浦风波给出一些启示。预测（期）不同，选择各异。转型时期，改革探索，有不同观点不足为奇。如何避免信息不对称，充分沟通交流，征求不同意见（甚至如Q&A问与答情况介绍详实有备），增进了解，消除误会，从第一手资料提炼出观点，而非先入之见（甚至出现基本情况判断差异，把香港投资方及实控人爱国商人东北人，认作日企、日本人），此次风波提供了一个典型的案例。

　　而相关舆论文章，勾连起人们对见诸特殊时期各类“战斗兵团”、“梁效”、“罗思鼎”话语的记忆，以至国际饭店改称“亚非拉饭店”，和平饭店谓为“人民战争饭店”。一个时代，往往打上语言环境与表达方式的烙印，所谓语言的时代特征。旧的或称老式过时的话语体系，一般指改革开放前，计划经济体制下，尤为特殊时期，从词汇组合、语法修辞、句式结构、语气口气、思考逻辑等方面，浸润着落后观念、思维方式的语言风格。新话语体系的渐次形成，经历新时代观念更新、语言表达替代过程。

（二）

1993年，取消粮票制度。自1980年代中期以来陆续取消各类供应票证到此，物资短缺时代结束。过程中，人们从切身生活、 观念上普遍感受到长期以来的计划经济体制氛围向市场转型。

　　新的需求出现。好友邂逅，互致问候，有了别的意味。由“你吃饭了吗？”变得多元。“你下海了吗？”成为多频见面语。

此间所谓“下海”，指转型时期，体制内（编制内）人员基于预期所选择的不同于原有职业生涯的行为。大致有三个层面含义。其一，从内地到沿海地区（如特区）编制内单位工作。其二，从内地到沿海地区非编制类单位工作，主要是经商。其中一部分创业办公司。其三，投身商海，是为不限于沿海地区及是否办公司，去编制化定义的“下海”。

亦有种“下海”，即编制内非经营单位开办公司，从事经商活动。

正如那句话：世界这么大，不妨闯闯看。

　　改革开放后第一次下海潮，出现在1984年。是年，深圳等经济特区（早在1979年设立）和沿海地区加快发展。海南发生“汽车事件”，将稀缺品岛内进口汽车热卖到岛外。下海潮至“十万人才下海南”达到高峰。“新三届”下海，大都在这一时段。

第二次下海潮，始于1992年确立市场经济转型时。“公司热”，“全民经商”，单位亦普遍变通，允许或鼓励“留职停薪”。

一位同窗诗人来琼考察后，经单位同意留职停薪一年，来到紧邻海口的琼山市，在时下有名的海南国际学校出任总监。受诗人之邀，到这家学校一游，顿生新鲜感。这应是最早的一批民办学校，对标发达国家教育模式，实行以外语为主的“双语”教学，不同于通常所见的学校。国际学校的建立，对孩子的教育培养，多了一种选择，也促成海岛多路建设者安居乐业的环境。

　　大学毕业季《毕业组歌》排演的艺术总监，利用假期来海南考察。留赠几本创作出版的童话小书给小朋友。

童话遭剽

一个插曲。

作者延续大学毕业论文对儿童文学的关注，创作了大量文化启蒙童话作品，涉及拼音识字、童趣故事、少儿教育等，见诸1980、90年代赣、琼、沪等地的少儿、教育等出版社，及《童话报》、《大灰狼画报》、《小星星》等报刊杂志，儿童文学研究与创作计数十万字。

（作者创作的部分孩子们喜欢的儿童文学童话作品）

　　一篇《小椰子漂流记》在上海童话报连载（目前市面上还有不少关于椰子漂流创意的儿童音像读物）。“从未到过大海，写出海味十足的童话”。对大海的向往，与椰子实物未曾谋面的文化之缘，预示有一天会与椰岛有个经济文化的邂逅。

若干年后，作者从海南归来，发现一童话作品被剽窃，在家乡的“聪明泉”儿童杂志发表。剽窃者也是搞创作的，没想到“杰作”被为童话原作配画的，远在天涯海角的出版社美术编辑发现，而原创者单位与杂志编辑部不到两公里之遥。

即与时下赣科协旗下的该杂志编辑部交涉。恳求原谅并允停发已连载多期、颇受欢迎的童话（作者亦未要求赔偿和公开道歉）。而此时惊诧的编辑部负责人亦未提议如合作共赢，化囧为益的上策——编者、作者、读者皆宜。

（《错字童话》里的故事。马马虎虎，何时不再马虎？）

　　这个插曲发生在1990年代中期。出版者、实力原创者、读者欢迎的文化品、市场经济、知识产权……，经济与文化要素如何组合，如何做好“出报纸，出票子”，不是一个童话。

一个多月后，“艺术总监”来电，单位允留职停薪一年，打算换个行业体验一下。

海南奥林匹克有限公司冯川建总经理，听说后很高兴，说早就想有个中文专业背景信得过的。催促尽快上岛，任董事局秘书兼公关部部长。

银行是个观察经济活动的窗口。在经历了关税区热、股票热后，此时房地产热正盛。

海南民族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与总助来谈业务。随行介绍，总助是时下演五朵金花电影之一的白族演员。白皙、圆脸、眼睛清澈见底。若干年后，听到一种说法，这种眼睛是没有什么阅历，不世故的人才有。那是在沈阳一家朝鲜饭店用餐，听服务员唱《卖花姑娘》时。当地同事提醒注意看她们的眼睛，确也是这种清澈见底。

演员下海的不少。1979年主演电影《庐山恋》（公映后一周内观众达5亿人次，票房1亿，约合现在150亿）而成名的男主角，此时离开当红职场海南电视台，在“经热文冷”中，创办“兆凯影业公司”。

“下海”搞房地产的还是多数。原先内地老区银行的实力客户，也陆续来到海南，可见“房地产热”的渗透与影响。过去，企业资金使用计划固定，“打酱油的不能买醋”，富余资金只能作为银行的企业存款。此时金融理念引入，投资渠道增多。铜都铜业公司王总会计师等，带团队在海南搞房地产开发。民营企业余江雕刻厂亦在海南拿下开发项目。

不少从大陆北方来的同事，原工作单位金融机构，到海南投资办房地产公司。一对来自河南三门峡市某银行的夫妻，妻转行海南房地产市场，是谓刘总。

　　洋浦开发区正式启动、封关。有银行在此设机构网点。生活基础设施尚未配套，周一坐大巴到150公里开外的洋浦上班，周末返回海口市区。饮用水用车去拉“椰树”矿泉水，一种火山岩深层水。

　　正值房地产高峰期。1993年洋浦地价出让表显示：昔日不毛之地，按每亩计，商业用地374万元，住宅用地181万元，轻工业用地65万元，重工业用地143万元。而同时段的海口市金盘工业区，工业用地为16万元；三亚市工业用地是13万元。洋浦“以低地价吸引外商投资建厂”的初衷，价已不低。

房地产热达到上个世纪峰值。1993年，房产均价每平方米最高时达7500元（上海市同期为2300元），而建省之初为1350元。全省财政收入40%来源于房地产业。

全岛陆地面积3.54万平方千米，1992年总人数655.8万人，共有两万多家房地产公司，平均约320人，1.77平方千米，就有一家。几乎全国的房地产公司聚集海岛角逐。

不都是为了盖房子。不乏“击鼓传花”古老游戏的玩家。有家公司，以每平米2800元购入十几栋别墅，不到一周，就以每平米3400元的价格转手。当时，甚至热炒红线图（项目已经批准，但未开工）。

　　海甸岛开发区松雷大厦，堪称“击鼓传花”之花魁。因炒卖17手出名，创下海口市仅有抑或全国亦少有的炒房纪录。后炒作资金链断裂，司法介入，由前16个炒家共同筹资续建。交通银行为避免该楼烂尾做了大量工作，后作为抵债资产一段时间用作部分员工宿舍。

（三）

经济过热，出现严重通货膨胀。1992年，全国GDP增长14.2%，海南超常规增长41.5%。1993年6月，全国钢材、水泥、木材的价格上涨超50%，CPI增长亦超过两位数（1992年为6.4%）。全年流通中现金(M0)即基础货币供应量在1991年、1992年分别同比增长20.2% 、36.4%的基础上，再增长35.3%。基础货币又称高能货币，超量发行，市场货币流通量剧增，货币乘数放大，信贷规模扩张，推升资产价格，形成泡沫。

1993年6月23日，揿下宏观调控按钮，开始实行适度从紧货币政策，抑制通货膨胀，控制信贷总规模及银行资金进入房地产业。

需求拉动（过多的货币追求过少的商品）、成本推动、结构性（经济结构）通货膨胀，其背后，几乎都有货币供给的迅速增长。

1987-1989年，出现过一轮严重通货膨胀。1988年，基础货币供应量在连续三年均增22.4%的基础上，继续增长46.71%。通胀率从上年的7.23%骤升至18.81%。一度出现抢购潮，商品价格不断攀升。有数据统计，猪肉和其他肉食价格，以70%左右的幅度上涨。彩电一天之内涨价数次，一台400元涨到2000元照样抢。茅台酒从每瓶20块蹿到300多块。盛夏时节抢购毛衣毛裤，气候温和的地带抢购滞销的电风扇。10箱洗衣粉，500盒火柴，200公斤食盐抢购……。“人们都疯了，见东西就买，不管需要不需要，也不在意质量好坏，冰箱有冷气就要，电视机出图像就抱。”（时任中国价格协会会长王永治语）。

1988年实行治理整顿，宏观调控，抑制通胀时，正值在县基层银行工作。为防止储蓄存款挤兑，各家银行展开有奖储蓄大战。同业竞争吃紧，到深夜还未睡觉是常事。有奖储蓄头奖一律为彩电、冰箱等紧俏品及金首饰一类硬通货。期间，银行惯常的一周一个下午集体学习不开门的制度，正好用来研究防挤兑，增存款的措施。

1993-1995年，新一轮严重通胀，到1994年12月，通胀率最高达24.1%。

（关于恶性通货膨胀的危害性，教科书有记载。1940年代的上海，曾出现过麻袋装钱来买东西）

　　这两轮严重通胀（当CPI增长大于5%时，为比较严重的通胀，增长达两位数，则进入严重通胀。一说，CPI增长大于5%即严重通胀），间隔仅5年。期间，1991年12月25日，国际上发生了苏联解体重大事件。该事件成因众多。经济与货币方面，能源（主要是石油天然气）等重工业畸形发展（外汇来源的一半以上靠此出口），而轻工业、农业等国际竞争力衰落，粮食依赖进口，出现典型的“荷兰病”特征。“荷兰病”起于荷兰发现石油天然气，由该产业畸形发展而致（类“荷兰病”，其特点为一业独大，压抑他业，结构失衡，终至萧条）。1986——1991年，全球石油价格大跌（最低跌至每桶10美元），为弥补财政赤字开动印钞机，解体时通货膨胀率最高达到2520%，卢布急剧贬值（美元兑换卢布由1:0.6到1:170），经济危机出现。

　　轰动全国的民营企业家牟其中以罐头从苏联换飞机赚一亿的故事，即发生在此时。

苏联方面急于脱手换取生活用品，同意“货到付款”（通常是“钱货两讫”）“以物易物”，先将4架图-154飞抵交付。牟随即同时以机抵贷，用贷款购500车皮轻工业消费品及食品罐头换机。新建的四川航空公司支付购机款还贷。换购飞机的成功，展示了其时交易各方的互信，降低了交易成本，促成生意达成。牟后来还与解体后的俄方成功合作卫星发射生意。

　　苏联的经济危机是个警示。

1988年、1993年的两次宏观调控，影响深远。此后，未出现同类级别的通货膨胀，有几年通货膨胀率在零以下。

　　海南过度依赖某一行业（房地产）所带来的经济风险，对后来的岛屿经济发展给出了教训。

　　1995年后，房价腰斩。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海南亦受波及。进入新的世纪，加入WTO，经过10多年消除房地产泡沫，调整结构，海南经济逐渐回升。

（四）

芒果采摘时节。一日，同窗“艺术总监”拿来一大袋公司农场自产的优质芒果。果大而椭圆，蒂部泛起暗紫色，附着树蜡一般的甜汁。一下子吃得有点多，脸上有些青肿（热带水果过敏反应）。热岛气候适宜芒果、菠萝蜜等水果生长。但在计划供应与物质短缺同行的年代，这些热带水果只在小学课本和特殊年代的活动中有所见闻。

“芒果班”

其时，海口供电局珍藏着一颗仿真芒果。这是该局1975年参加全国“三八”女子带电作业班经验交流会上带回的奖品。

据凤凰资讯，1968年，巴基斯坦友人访问北京，赠与芒果作礼物。转赠给清华大学。清华大学又转赠首都相关工厂工人。后北京轻工系统技术人员研制塑料仿真芒果。读小学时，曾在县里参加过迎接芒果的活动。媒体称，当时“大部分中国老百姓都还没见过这种新鲜的外国热带水果”。

当年，各地供电系统普遍成立了“三八”女子带电作业班，还拍摄了电影纪录片。

　　海口供电局珍藏的仿真芒果，见证了这段历史。女子带电作业工作辛苦。原班员回忆，从儋州到石碌换瓷瓶，或是到琼海巡线，没有地方洗澡，带上煮饭的大锅就在野外呆上差不多10天。1979年国家人事部明确禁止女性从事高危作业，组建了将近10年的“三八”女子带电作业班随之解散。

带电作业让女人走开后，这个电力输送行业的全球性特殊工种继续发挥重要作用。2018年，南方电网海南海口供电局将带电作业班命名为“芒果带电作业班”。

　　然珍贵的芒果并不像媒体说的那样是“外国热带水果”。海南明朝时就已栽培，郑和下西洋还作为访国礼物。

在当时的“芒果热”下，经济落后，生产靠计划安排，具天然热带资源的海南岛，并未将经济层面的芒果种植成产业，转换为经济收益。规模化种植始于建省之际。这是计划经济在海南开始退场的一个标志。此间在上个世纪末离开海南时，曾担心吃芒果自由。然在市场经济下，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生产由需求决定。芒果等热带水果的种植（乃至反季节蔬菜种植），后来成了海南调整经济结构的一个抓手。2024年，仅芒果种植面积就由建省时的不到8万亩扩至80多万亩。芒果走出海岛，出口创汇。

　　时下海南房地产业刺破泡沫，影响开始显现。芒果的收获，兑现了冯总当初上岛时，利用热岛地理气候条件，因地制宜发展种植业的预期。

这位曾经的贵州省军事体育运动学校年轻教员，1987年说服单位同意留职停薪，带着四条德国黑背牧羊犬和所有积蓄共1000元钱上岛创业（实为300元。在广东徐闻，一条黑背犬意外咬伤人赔了700元）。从驾驶摩托车飞车表演、和友人开竹楼餐馆，到种植芒果，建国际奥林匹克射击中心，搞房地产……

　　当年种下的芒果进入收获季。同时，海南也进入解决房地产一业独大，经济结构调整的阵痛期。

公司向何处去？这在当时是个普遍的问题。冯总流露出对未来的担忧。此间交流了亲历的1988年治理整顿见闻，亦流露出对这位在最艰苦时，睡过沙滩的企业家，渡过难关的祝福。他当初从大山里出来这么想：深圳建特区，我错过了一个机遇，海南建省办大特区，不能再错过!

　　此时，诗人同窗在民办国际学校留职停薪时限已到。离岛前一见，谈起了民营企业学校管理及优势导向管理话题。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企业是经营主体，将优势导向管理从学校引入企业，有了新的意向和空间。

“艺术总监”还参加了新华社海南分社组织的宝岛建设多种主题（包括洋浦经济开发区）宣传纪录片脚本的编写；与出版社美术编辑创办广告公司。婉谢了冯总公司的挽留，在岛屿经济即将进入低迷前，亦完成了留职停薪经历。

　　海口乐普生商厦人行天桥，一个周末。与业务客户“五朵金花”扮演者邂逅。眼光别过，欲匆匆消失在人流。赶紧叫住了她。眼睛还是那样清澈。

“你还在海南？”

“是啊，没什么事出来逛逛。都晒黑了，胖了，长痘了，不好意思见熟人。”

“根据以往经验，经济和房地产会调整一个周期。”

“那怎么办？”

“熬。或北上广一带，有机会可试试。海南呆久了紫外线厉害……”

五朵金花的房地产公司还在坚守。

　　下海办影业公司的《庐山恋》男主角，经历了经商的不顺，拍戏也未成功，后回京重启发展。

早期《庐山恋》时代爱情片的成功，未掩演员表演的“样板”斧凿瑕疵，业界亦有专业而中肯的评价。改革开放的深入，观众文化需求的升级，对影视演技鉴赏要求提高。经多年磨炼，到2001 年后陈佩斯邀请合作舞台剧《托儿》、《亲戚朋友好算账》等喜剧，演艺事业有了新的起色。而“金童玉女”搭档的女主角，早在1985年漂洋过海赴美留学电影电视专业，时隔30年后执导《庐山恋2010》。

　　房地产公司在作调整。老区来的房地产公司、同事之妻刘总的房地产公司，相继转场到正值房地产低点的沪上开发。几年后转职到上海，分别去这两个公司看房。老友旧识相见，自然是对渡过世纪经济调整难关的庆幸，对选择新的商机挑战带来新机遇不易的感慨。黄金地段项目，一个是上海火车站附近棚户区拆迁新建，一个在中山公园附近的华东政法大学老校区旁。

（校徽及校园一角）　　

华东政法大学前身为建于清朝的圣约翰大学，曾有“东方哈佛”之称，承载着近代高等教育与新中国法学教育的双重历史印记。当年报考虽上重点大学分数线未录取（未达该校录取线），后小孩考上这所大学就读。

　　有位年纪最小的大学同窗（当时中科大少年班一般的年纪），足球队像云鹰一样灵巧的守门员，其时也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担任总经理，开发浦东人气地段地铁站上盖一都市花园项目。此前信息闭塞，后来见面时嗔怪着说“怎么不来找我？”

（五）

《礼记·中庸》：“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潮水退尽，当见弄潮儿立。

能够在大调整时期有所作为，抓住新机遇再拾升势者，或有预判，或对防范风险预留了腾挪选择空间，或二者兼有。

并不是所有局中者都是幸运的。有刻骨铭心的教训，也有为之付出也是为今后不再付出的学费。

建省后热钱涌来。当时有“两个70%”的评估：70%的资金投向房地产，70%的银行贷款投入房地产。热度过后，全岛600栋烂尾楼，“一地鸡毛”。

　　据相关资料，五大银行，前四家坏账共300亿，贷款不良率60%。信托公司房地产投入更是高达80%，坏账严重。后在五家信托公司基础上，成立“海南发展银行”（又兼并同受房地产影响的28家城市信用社）。东南亚金融危机发生后，该行内部控制失灵，出现存款挤兑。在时下人民银行海南中心支行赣籍谢博士的建议下，提供近40亿元央行再贷款应对挤兑。后由工商银行承接海南发展银行个人储蓄，企业存款则在资产清算后兑付。为拯救金融机构而建的“海发行”，问世两年多，成为第一家建立和关闭的地方性城市商业银行。

　　1994年12月31日下午，在一楼走廊尽处的办公室，忽闻建筑物异声大作。下意识地与地震台联系。待跑出办公楼，大门前空阔场地员工聚集，纷纷议论是不是发生了地震。

“地震台电话一直忙音，应发生了地震”。

一位女副行长责备道：“那你怎么现在才跑出来，点名就差你一人”。

来自全国各地的员工，没谁有地震经历，但有风险防范意识。地震发生时一度电话打爆通讯受阻，在外开会的行长赶了回来，看到大家都聚集在楼外，很高兴。等到电视台有报道才都返回办公室。

1995年1月10日上午，正好在家有事，又闻时空嗡嗡轰鸣，头晕。下意识到阳台观察，整个大楼及周边楼房似不倒翁摇晃。十多秒后恢复平静（2008年5月12日下午，正在沪上陆家嘴金贸区一幢大楼22层会议室，也是这种头晕、窗外高楼摇晃）。报道称，震源在北部湾海域，震中距海口约140公里。两次震级先后为6.1、6.2（大于6级属强震）。海南建筑物按抗震烈度8度预设。

　　时隔一个月。春节期间，三亚天涯海角，游人比肩接踵而来。人群中，与作家同窗黄颇巧遇。此前，作家深入生活，以改革与法制的视角，发表了一系列涉及民营经济，文化生活的作品，生动地反映了转型时期法制与经济、法制与文化的社会状况。不久前，从赣地大学校园与司法机构对接，调入鹏城，展开了新的法制文学之旅。

　　震后的旅游，旺季仍旺，淡季不淡。为调整经济与产业结构，已开始布局把海南建成新兴工业省及热带高效农业基地、度假休闲旅游胜地。

　　海南曾经与大陆连在一起。大约在更新世（距今250万年前～1.5万年前），经历了剧烈的内力地质活动，留下了琼州海峡之隔，琼北火山群之观，海口特色石山羊之味（火山灰沃壤本草散养）。

据载，1605年7月13日午夜，明万历年间，发生 7.5级“琼州大地震”。100多平方公里，70多个村庄瞬间陆陷成世界罕见的“海底村庄”。

1995年岁末年初，辞旧迎新之际，椰岛这场高级别低灾害的地质活动，似乎在警示勿忘风险；亦调整、紧实内部地质结构，以平稳承载地表活动。

这年，海南房地产“强震”之后进入低迷期。单位逆势迁入在海口金贸区落成的新大厦，酝酿新一轮发展周期。

　　临街对面，是一大烂尾楼，形成反差。

　　来到新的世纪。因开业以来坚持资产负债管理（该管理为时下交通银行特色，在银行系统首家实施），有几年一度保持资产质量“两百一无”（即贷款到期回收率百分之百，利息回收率百分之百，无逾期不良贷款）良好记录，为业界少有。并为防范风险，化解经济下行低迷期损失，打下了基础。待到重拾发展，信贷抵质押的房地产、股票迎来了变现处置时机。质押的法人股全流通上市，每股上涨十几二十几倍。派出交易的操盘员工，因每笔下单最高限定在50万股，“抱怨”地说，手指敲键盘，都麻木了。

海南奥林匹克公司发展成资本运营、安保保全、旅游服务、影视文化传媒、消费品产销、房地产开发、物业管理的集团公司。冯总成为全国政协委员，海南优秀企业家。参加了北京奥运会海南三亚火炬接力，继续扎根海南发展。

洋浦开发区有起色。2008年，成立海南省洋浦开发建设有限公司，全资主导开发建设。引进的项目，形成石化新材料、港航物流、新能源、生物医药、数字经济、商贸服务、健康食品加工、高端旅游消费品等产业。成为进口肉类和粮食指定口岸、四大保税港区之一。

　　上个世纪末。一日，一在京银行总行的朋友，出差来海口一叙。谈起原工作单位主官，干部年轻化专业化新锐，赴京筹备一家政策性银行，遭遇“八分钱邮票”怪圈。其时，以“匿名信”为特征的“一张邮票八分钱，有关部门查半年”，查无实据，却也在客观上迎合了迟滞前行的某种捕风捉影心理（后实行实名制，该现象式微）。

又一日，因所负责部门工作及多篇实务研究在金融专业杂志刊发（人大复印报刊资料并收录），总行指名参加一个制度建设研讨会。在机场候机室，幸逢原工作单位省分行王美珊常务副行长一行。一见面就关心地询问是不是还在海南上班，并严肃地说，到总行去更适合。预测与鞭策。

（图为1988年赣省中国银行在新余市召开的信贷业务风险防范研讨会与会者合影。会后不久，全国开始宏观调控，治理整顿。照片中排，左六，王美珊副行长；左三，鹰潭市中国银行万玉良行长。后排，左五，后为海南交行同事的雄飞；左一，本照片提供者，鹰潭中行郑剑飞，后为省行一部门经理。左二，为鹰潭中行舒东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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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40多年来，各个时期各地建设者、各路“下海”者，承接跨世纪的洗礼，风雨兼程赶考。

海南岛古称朱崖，苏东坡曾作诗“沧海何尝断地脉，朱崖从此破天荒”。岛上素有凤凰的传说，名凤凰之地，古有凤凰山，凤凰岭，凤凰村；改革开放后有凤凰国际机场，凤凰岛，海南航空公司LOGO寓意凤凰。

　　海南建省时即率先把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特别关税区，纳入本省发展战略。特区省成为最大的改革开放实验田，昔日农耕之岛，在时代的耕耘、淬炼中，在建设自由贸易港的赶考路上，涅槃振翅，封关在即……

　　（ 海南省GDP走势图 亿元）

建省前夕，一位作家同窗在南下赴岛力作中酝酿了“预期—抉择”的时空思考与憧憬：

月光下，椰子还簇聚在树叶的浓荫下沉思，菠萝蜜还在专心酝酿着韵味独特的果浆。

但是嘀嗒不停的座钟执拗地提醒我们：时间，时间！

是啊，现在是光速时代。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历史极有耐性，但是它决不会容忍你对时间的任意挥霍和肆意玩耍。

我相信，过些天我再赴海南，在渡船上掬起一捧海水，就能染上与日俱增的春意。（摘自海南报告文学系列篇《流动的思考》，作者：徐南铁1987.12.12）

正是：

凤凰涅槃思志酬，滔滔岁月春又秋。

朱崖自有雄魂在，浩浩南渡岂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