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练习(上篇)

亦梦

<p class="ql-block">文字:亦梦</p><p class="ql-block">美篇号:511183720</p><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p> <p class="ql-block">  有些字打在屏幕上,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我们曾以为能触到彼此的岸,直到退潮时才发现,所有交集的痕迹已被冲成空白,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 ——题记</p> <p class="ql-block">  雨又下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青芜对着窗台那盆绿萝发呆,叶片上的水珠滚到边缘,悬而未落,像她三年前没发出的那句追问。电脑屏幕亮着,是那个早已停更的论坛页面,墨扬的头像灰得像蒙了层旧尘。</p><p class="ql-block"> 手机里的信息,“给我点时间”那行字还在,时间定格在三年前的一月十六日,和她第一次评论《夜航》的时间一样。</p><p class="ql-block"> 风卷着雨丝敲窗,像谁在用指尖轻叩,却再也等不到应答。</p><p class="ql-block"> 青芜第一次读到墨扬的诗,是在当时一个很有影响力的网络论坛上。那首诗题为《夜航》,字句间流淌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孤独,像深夜独自航行的船只,灯火微弱却倔强。她反复读了几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敲下去。她注册这个论坛才三周,一直默默浏览,从未留言。但此刻她必须说些什么,仿佛不留下评论,这首诗就会像海市蜃楼般消失。最终青芜敲下一行字:“灯塔在远方,而你的诗是近处的光。”</p><p class="ql-block"> 她没想到,这个ID为“墨扬”的作者会回复她:“谢谢读懂。灯塔与光,正是我想表达而未能言明的。”</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青芜成了墨扬最忠实的读者。他每周更新四五首诗,她必定是第一个评论的人。他的诗里常有雨水、夜晚和遥远的城市,也有孤独和流浪,字里行间藏着一种克制的深情,也有一种不被理解的孤寂。而她总能捕捉到那些隐晦的情感,用简短的文字回应。</p> <p class="ql-block">  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夜,墨扬发了一首新诗《雨的信使》。青芜读完,心跳突然加快。诗中描写一个在窗边听雨的人,等待“某个从未谋面却已相识很久的灵魂”。她在评论区写道:“如果雨是信使,一定会有一个,站在另一扇窗后的聆听者。”</p><p class="ql-block"> 这次墨扬回复得很快:“你应该知道我在写谁。”</p><p class="ql-block"> 论坛私信功能就此被打开。最初他们只是单纯关于诗歌的讨论,后来,渐渐延伸到各自的现实生活。墨扬说他在一家出版社做校对,生活规律得近乎单调,每天对着密密麻麻的铅字,只有在写诗时才觉得自己还“活着”。而青芜是一名图书管理员,每天与沉默的书本为伴,闭馆后会在空荡的阅览室里多待上一会儿,她喜欢看夕阳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书架上投下流动的光影。</p><p class="ql-block"> 他们发现彼此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比如,他们都喜欢那首钢琴曲《风居住的街道》,都习惯在凌晨读完一首诗后入睡,都害怕拥挤的人群却渴望深刻的连接,甚至喝咖啡都喜欢美式。“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像是被同一个梦境创造出来的两个角色。”某个深夜,墨扬在私信中这样写道。</p><p class="ql-block"> 青芜把这句话抄在日记本上,旁边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那天起,她感觉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他的文字先于他的人进入她的生命,却比任何实体存在都更真实地占据她的心。她常常想:或许文字真的有毒吧。可她,不需要解药。</p><p class="ql-block"> 她常常对着屏幕里他的诗发呆,想象那些字句从他指尖敲出时是怎样的神情,是低头蹙眉,还是望着窗外?她甚至会在闭馆后绕道去出版社附近的街,看着一栋栋亮着灯的写字楼,想象某一扇窗后会有他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  秋末的一个傍晚,青芜在图书馆整理旧书时发现一本泛黄的诗集,扉页上有行娟秀的字迹:“愿我们在文字里相认,在现实里相拥。”她拍了照片发给墨扬,他很快回了一张照片:是他书桌上的台灯,暖黄的光线下摊着一本诗,书页空白处写满了批注,其中一句被红笔圈住:“文字是船,现实是岸。”</p><p class="ql-block"> “你说,船靠岸时会不会害怕?”青芜问。</p><p class="ql-block"> “怕岸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墨扬回得很快,又补了一句,“更怕自己配不上那片岸。”</p><p class="ql-block"> 青芜对着屏幕愣了很久。她忽然明白,这个在诗里写尽孤独的人,心里可能藏着比孤独更深的胆怯。</p><p class="ql-block"> 冬天来临时,墨扬的诗越发忧郁和杂乱无章。他写“雪落在未寄出的信上,把字迹冻成冰”,写“我在镜子里练习微笑,却看见另一个自己在哭”。平安夜那天,他发了一首《冬眠》:“我想把心藏进洞穴/等待某个合适的春天/由你来解读所有秘密。”青芜在屏幕前红了眼眶,勇敢地回复道:“如果我说,我愿做那个破译密码的人……”</p><p class="ql-block"> 从此,私信里他们的对话开始变得亲密。墨扬开始称呼她“小青”,说她的评论像“冬夜里突然亮起来的暖炉”;青芜叫他“阿扬”,会告诉他家里新养的猫咪总爱在她脚边打盹。他们交换了照片,他有一双安静的眼睛,头发略长,额前的碎发遮住眉骨,像是刻意与外界保持距离,青芜是齐肩黑发,笑起来左颊有个小小的酒窝。</p> <p class="ql-block">  跨年夜那天,城市上空燃放着璀璨的烟花,青芜收到墨扬的私信:“此刻我在天台,风很大,但想到你可能也在看同一片夜空,突然觉得不冷了。”她裹紧外套跑到阳台,对着烟花的方向站了很久。然后给墨扬发了一条:“我看到最亮的那朵,像你诗里的‘永不熄灭的烛火’。”</p><p class="ql-block"> 那天他们聊到凌晨三点,从童年时的新年礼物聊到对未来的模糊期待。墨扬说他小时候喜欢躲在衣柜里拿着手电筒看书,因为父母经常吵架,只有衣柜里的隔绝和黑暗能让他安心;青芜说她中学时总是偷偷在日记本上写诗,却从不敢给任何人看,直到遇见他。</p><p class="ql-block"> “如果……我是说如果,”青芜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心跳得像要撞碎胸腔,“我们见面好不好?”</p><p class="ql-block">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后悔了。趴在桌上不敢看电脑屏幕。直到十分钟后,墨扬回复两个字:“我怕。”</p><p class="ql-block"> “怕什么?”青芜问。</p><p class="ql-block"> “怕现实会打破我们之间这种……完美的理解。”墨扬说,“文字里的我可以过滤掉所有不堪,但真实的我很糟糕,会说错话,会紧张到手足无措,甚至可能不敢看你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青芜感到一阵失落,墨扬的回答让她很意外,继而,又莫名地心疼。她回复:“没有什么会是完美的,但真实自有其独特的力量。就像你诗里的遗憾,反而比圆满更动人。”</p><p class="ql-block"> 墨扬没有再回。那一夜,青芜失眠了。听着窗外的风声,像听一首没写完的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