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年6月,风里少了那句熟悉的问候。往年这时节,弟弟总会念叨“姐,啥时候回白城?”若说准日子,转天准能在火车站瞅见他,眼睛亮闪闪地等在人群里。可今年火车到站,站台空荡荡的。推开家门,总觉得阳台窗上还趴着他吸烟的背影,沙发上还窝着他看手机的样子——那念想像阳台的蒲公英,顺着盆缝往心里钻。</p> <p class="ql-block"> 老弟走后的半年,日子像泡在苦水里。吃不香、睡不稳,满嘴血泡褪了又起,消炎药吃了一把又一把,嘴巴至今碰不得热辣。可比起这些,心里的空落更熬人。前阵子梦见他坐在地上跟二哥说笑,眉眼弯弯,我在梦里看着,眼泪都笑出来了,醒了才发现枕头早湿透。</p><p class="ql-block"> 总想起小时候,我背着他走街串巷。我瘦,他却不老实,小手总薅我头发,疼得我直嚷嚷,他反倒咯咯笑,薅得更欢。后来他长大了,我肩上轻了,心里却多了牵挂。他淘,爱惹妈生气,爸总护着,俩人为这吵了不少嘴。那时候觉得他麻烦,如今连他惹祸时噘嘴的样子,都清晰得像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他曾说“姐,等你老了我伺候你”,我当时笑着说“我老了你背我”,眼泪偷偷在眼眶里转。可现在我还没老,他却先走了,连句告别都没留。</p> <p class="ql-block"> 1979年我结婚,婚礼简单,傍晚他突然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布包。我又想哭又想笑——他竟特意跑来看我。他待了两天,临走时我塞给他钱。1982年他考上白城的粮食院校,我心里一下子踏实了,像有了主心骨。他常来家里要钱,我总怕他不够。后来他毕业离开那天,我站在门口看他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一块。</p> <p class="ql-block"> 去年夏天在伊春,景区多沟坎,我腰疼得直不起身,他二话不说架着我走,还蹲下来找了根光溜树棍递过来:“姐,拄着,稳当。”那根拐杖,我现在还收着。还有五大连池,去年说好今年再去,他笑说“得陪姐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可这约定成了圆不了的梦。</p> <p class="ql-block"> 去年我70岁生日,他特意从梨树赶来,进门就喊“姐,生日快乐”,眼里的热乎劲儿,我记一辈子。他手里捧着束香皂向日葵,献宝似的递过来:“姐,这花永远开不败,就像你得永远朝着阳光活。”那天他忙前忙后,切蛋糕时特意多插根蜡烛:“多一根,保佑我姐再活一个70年。”我笑着说他“净说胡话”,心里却暖得像揣了小太阳。就连他最后一次来白城,临走换鞋时回头冲我笑:“姐,过阵子再来看你”,那笑容亮得像太阳,我怎么就没多抱他一下呢?</p> <p class="ql-block"> 元旦他说要回梨树,我心烦只挥挥手说“路上小心”。现在想来,那阵子心里的慌,或许是老天爷的提醒,可我没接住。要是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我一定拽着他不让走,哪怕多坐一会儿、多听句废话也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窗帘晃晃悠悠,像谁在叹气。</p> <p class="ql-block"> 他走后,嘴里的泡总不好,吃饭、说话都疼,连喝水都像咽玻璃碴。医生说“急火攻心”,可我知道,是心里的窟窿太大,疼得从嘴里冒了出来。那层脱了又长的皮,多像我对他的念想——掉了一层,又长出新的,没完没了。</p><p class="ql-block"> 在沙发缝摸出一颗老弟爱吃的榛子,我剥开放进嘴里,甜得发苦,眼泪噼里啪啦砸在榛子壳上。</p><p class="ql-block"> 从前弟弟知道我总爱揣着糖,见我就说:“姐,多吃点甜的就不烦了。”再也听不到弟弟这句话了。</p><p class="ql-block"> 我竟恍惚听见屋里传来麻将牌碰撞的脆响——那是他洗牌的声音,他总爱洗得哗哗响,说“手气旺”。推开门,沙发空荡荡的,那是他每次来都要睡的地方;阳台窗户关着,玻璃上还留着淡淡指印,像他趴在那儿吸烟时按上去的。以前他一抽烟,我就隔着屋子喊:“赶紧关窗,呛死人!”他从不顶嘴,还会偷偷冲我做鬼脸。现在我对着紧闭的窗户喊“别抽了”,只有穿堂风应我。</p> <p class="ql-block"> 那天去“包子故事”,走到门口就迈不动腿了。以前每次来,他总把车停在最方便的位置,绕到副驾给我开车门,念叨着“慢点慢点,台阶滑”。如今我自己走上台阶,闻到笼屉里的肉香,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夜里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他的样子:打麻将时皱着眉算牌,手指在牌上敲来敲去,像在解什么难题。</p><p class="ql-block"> 日子还在往前过,可老弟的影子总在晨光里、晚风里晃。火车站的风还会吹,家里的沙发还会晒到太阳,只是再也等不到那个迎着我笑的人了。可我知道,他没走远,就像我背着他走过的路,像他扶着我走过的坎,都刻在心里呢</p> <p class="ql-block"> 现在再也听不到他那句“姐,啥时候回白城”了,没人开车带我们去五大连池了,没人在我骂他抽烟时乖乖关窗了。姐的嘴还疼,心里更疼,疼得像被剜走一块,风一吹就空落落的。你走得太急,好多话没说,好多事没做,姐这心里堵得喘不上气。</p> <p class="ql-block"> 要是能再听你叫一声“姐”,哪怕就一声,姐这嘴,说不定就不疼了。</p><p class="ql-block"> 念他,像念着小时候檐角的风铃,风一吹,就响。岁岁年年,不相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