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衣、食、住、行,为人之基本需求,近几十年来随着生存资源的改善和生活质量的提高,它们的变化极大,其中“住家”的变迁不仅明显,而且关乎众人生活格局,因之,总是令人难以忘怀。 </p><p class="ql-block">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在我看来,“住”可谓“地”,家不落实,立脚不稳,身心不安。安居与乐业是有依存关系的,而前者作为条件更是必需的。不知道我在上世纪末叶所经历的住房窘困与艰难,在我们这代人的“安居”问题上有多少代表性,但,作为亲历的事实,或许能让人为今天居住条件的普遍改善而感到欣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往事如烟,岁月留痕。</p><p class="ql-block"> 得从半个世纪前说起。1975年后,我与子霖谈婚论嫁的第一大难题便是安家的“房子”问题。按当年通行的办法,得依靠单位的分房。因之,我们便期盼着在子霖供职的学校分得房子。经过努力,直到1978年开年,才得以安排。</p><p class="ql-block"> 这样一来,我们在这学校一住便是十四年。这十四年可看作两个阶段:先是1978年2月至1986年7月住“改造楼”(将停用的教学楼的教室“一隔为三”改作住房,亦是一种“筒子楼”。);后是1986年7月至1992年7月住新修的“单元楼”。</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蜗居”生活多是在“改造楼”期间,其间还有三次搬动,都是在十来平方米一间屋子里过日子,生活的酸、甜、苦、辣以及青春激情、爱好修为、高校学业都在如此“蜗居”的承载下一一过去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当年的“筒子楼”(网上资料)</span></p> <p class="ql-block"> 我俩婚礼的新房,是暂借好友关老师的房子,在“改造楼”的二楼。记得1978年1月24日看房子,一丈量,长4.5米,宽3.4米。第二天自己找来石灰水粉刷,第三天开始搬运和安放家具,我是扛着新家的第一件家具——竹书架(街头五元钱购得的)到陌生学校的,第六天就举办婚礼。室小人多,从早到晚,还得分批接待,还得请在另间屋暂憩。统计下来,我俩的结婚共花了351.13元(包括购置家具)。没有宴请的安排。</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新婚新家新早餐(1978.2)</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新婚时老师、朋友所赠的诗文及留言册(1978.2)</span></p> <p class="ql-block"> 后来,学校正式分给的住房也是此楼三楼17号的屋子——算是我们真正的“窝”了!</p><p class="ql-block"> 1978年4月22日交房,我俩次日便忙忙粉刷,25日即入住。那刺鼻的石灰味确实不太好受——然而,比起日后的甲醛之类东西可能要算生态一点。 </p><p class="ql-block"> 这间原教室三分之一的屋子,约<span style="font-size:18px;">17㎡,</span>铺有破旧的木地板,窗户的玻璃多为小块拼接,一面墙是斑驳龟裂的黑板,房间的天顶为竹笆子,凹凸不平——夜晚有老鼠在上面“出操”。门外过道光线很暗,还摆有炉子、厨柜、蜂窝煤之类杂物,出步还得小心。这“门外厨房”与二楼的状况差不多。尽管如此,我俩还是报以满意,毕竟有自己的家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蜗居”的学习:加油、充电、“恶补”</span></p> <p class="ql-block"> 有了自己的居住空间,心理空间也会广阔起来。使我高兴的是,因为曾为教室,窗户不小,且窗外绿意漫卷,书声缥缈,我俩正好就此攻读求学。因为自知命途多舛和文化缺失,便以积极的心态来对待拥有的生活,以紧迫的努力来“补课学习”——我辈被耽搁得太久太多了!记得家父有言:“少不充实,老则空虚”。眼下虽是蜗居,不碍发奋学习,闭门便是两人美妙的书香世界!</p><p class="ql-block"> 那时,正是我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年代,也是感受到勃勃生机和舒心安宁的年代。</p><p class="ql-block"> 不过,应当承认,居家不易,开门便是油盐柴米酱醋茶等事。蜗居新生活第一感受,便是自由自在中的艰难。譬如:一日三餐成了大事。记得好些日子里,街头菜摊5分钱一捆的菠菜,便成为我俩全天的唯一菜肴,以至于后来好些年,一看到菠菜,我喉头便会冒出它的涩味。</p><p class="ql-block"> 几年来,我们的蜗居生活似乎喜忧掺半。一些烦心事如今听来是笑谈,而于我们,那些场景却是生动的难忘的。如,与蜂窝煤炉子的交道。首要便是熄火问题,记得刚刚新婚后的年三十,一早起来,赶紧开门看炉子——水尙温,火已熄。霖笑着说:“五天熄了三次”。重新生火或向别的炉子“揭火”,便成当务之急。无怪乎有人说:过日子先从“揭”蜂窝煤学起。</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当年架架车拉的蜂窝煤(网上资料)</span></p> <p class="ql-block"> 另外,买煤也是大事,那时的蜂窝煤按户供应,要票证,一张票140个小煤,得远到大安街煤厂去运。借车、排队、交款、上煤、拉车、搬煤上楼等,一趟下来,往往衣衫变黑,大汗淋漓。有时,买煤来不及,还得向邻居借用,好在大家的炉子与煤都在楼道上次第排开,借、还都方便。然而,这样的炉子聚集与排列,由此产生了一个空气难闻的问题,那刺鼻的煤气味一直萦绕在宿舍区——如今当然是被指责的“环境污染”,而当时,久了,鼻子也不灵了。只有来客言及煤气味大时,才觉得是回事。这是既担心也是无奈的现实。其实,那时最担心的是火灾。木地板、竹笆顶、蜂窝煤、竹木旧家具……水呢?仅有一个自来水水龙头,而且在过道中间的公用屋子里,这水龙头使用频率极高,大家的饮水、煮饭、漱口、洗脸、洗菜、洗衣、拖地等都靠它,往往得排队使用,夜间也没有闲置。我设想,倘若火龙一来,水龙只有败退,到那时,从窗户上跳到院子里的法国梧桐树上兴许是最迅捷的逃生办法——幸而,从来没有践行过。</p><p class="ql-block"> 如此居家的大问题还有洗澡。什么“盆盆堰”、“浴罩”之类的办法我们都践行过,其中的辛劳和不便不说了。烦难的是一到入冬天寒,只得花钱去浴池,或者去别的单位浴室“蹭”,如,我便多次到唐同学所在的玻璃瓶厂洗澡。</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17㎡的三楼之家(1982年春)</span></p> <p class="ql-block"> 作为筒子楼,它提供的生活居住条件显然是简陋的,其功能上的缺失于我们深有体会。一间17㎡的矩形房子,放了床、立柜和写字台后,那一对自制单人沙发以及圆桌、书柜、书架只有镶嵌式地加入了。因而,整个房间的活动空间有限得仅可作广播操。至于那些日常用具,只好挤挤靠靠、重重叠叠地塞下。没有办法,这正是家——那宾馆式的整洁绝不是家。1980年4月,我们家的新生命降临,蜗居生活更加紧张和杂乱。为了宝贝女儿,我不得不席地而睡,躺在地上,因有形式与角度之变,觉得还不错。况且,一家三口同在一屋檐下,呼吸相通,手足相触,这本身就是舒心而美妙的。那白墙上我的书画习作,以及何多苓的油画、何应辉、刘云泉的书法,自以为蓬荜生辉。还有那窗台上玻璃瓶中的小花——在阳光下何等的明丽,至今都给予我温暖而惬意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莫负春光——家中写生(1978.3)</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陋室一角——家中写生(1978.3)</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读画品茶(1982年秋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学校操场即公园(1981年夏)</span></p> <p class="ql-block"> 除了住的空间问题外,最让人烦心又尴尬的是上厕所。整个筒子楼没有厕所。要方便,请下楼到操场旁边的学生厕所去,不算远,单边四、五分钟——看你方便不方便?夜间的内急和来客的如厕带来的窘迫,可以想见。还记得在早上,有时学生都到校了,我还得端着痰盂走向厕所,开始,还要躲闪,后来,脸皮厚了,彼此也见惯不惊了。</p><p class="ql-block"> 关于日常生活中的洗晒衣物、食物存放、垃圾处理,自行车停放及防盗之类的烦恼,就不再一一道来了!</p><p class="ql-block"> 在万象更新的八十年代,人们的生存境况有所改观。学校为避免火灾之类的隐患,将筒子楼旁边一排平房改成了几间“厨房”,每间十来平方米,几户共用,自来水水管在外,全体公用。这样一来,我们和邻居们一日三餐都得在楼下完成。这倒可以交流厨技,可以互相关照燃煤,还可以分享调料及葱姜蒜等,当然,还可每日互通新闻、信息,我们那间厨房,有凃、殷、黄、鄢、吕、杨等几家,而今想起,别有意趣——这样的邻居生活形态以后不会再有了。</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厨房集中也有不便之处:一是用水,几十户人仅两水管,时时排班守候是必然的;二是用餐无桌,只得“流动”。还有洗澡也是难事,搭建在墙角的“浴室”是篱笆门,往往夏夜十二点过了,里面还“有人”。不过,我们还是乐意接受了,毕竟,整个社会生活已在改善,努力便可看见希望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15㎡的“保管室”之家(1986.6于教学楼四楼)</span></p> <p class="ql-block"> 1985年4月,多年的望穿秋水,终于,学校要建宿舍了。现有的“改造楼”要拆,我们一家被安排在教学楼一保管室过渡,在顶层的四楼,仅15㎡,家庭的一切一切都得关在里面。白天,必须掩上门,门外是来来往往的学生,还有上课的声音。晚上,又黑又静,除我们上下楼的脚步声外,便是风声。子霖说:“夜深人静好读书”,至今,我仍有这样的习惯和这样的感受。这间小屋的生活起居条件,显然还不如原住的“筒子楼”,好在只有一年多时间。</p><p class="ql-block"> 蜗居生活是艰难的,但,我们并没有消磨少年壮志,没有放弃自力自强。在那求知、爱情、奋进的年轻时日,自享自足也是一种生存状态。那些个春夏秋冬是快乐的,既拥有市井烟火,也享受读书与游历——被中断的文明得靠我们自觉去赓续。旅游也是一种补课,如,蜗居期间我俩曾游江南,访京津,逛两广,览云贵,无限江山,悦目赏心!远行归来,蜗居总是温馨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您好!北京(1986.8于故宫)</span></p> <p class="ql-block"> 时代似锦,岁月如歌。</p><p class="ql-block"> 三次大同小异的蜗居生活,一过便是八年零五个月,我俩笑称:“十来平方,八年抗战”。其实,那时候,众多蜗居的家庭岂止历经八年!一、二十年的可谓常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小女儿与小录音机(1986.6)</span></p> <p class="ql-block"> 1986年7月,将近不惑之年的我们分得新房,是学校刚建成的“单元楼”宿舍,那房子大到37㎡!是一套二,<span style="font-size:18px;">还有近米宽的阳台和约3㎡的厨房。家</span>中有自来水了,有厕所了——必须到公厕“方便”的日子结束了!能在自己家中上厕所、洗澡,这是多么多么美妙的事啊!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啰!——终于,告别“筒子楼”了!尽管还烧蜂窝煤,还得运煤上三楼,还得吞吐煤气,好像已不怎么在乎了。</p><p class="ql-block"> 新房子是8月16日领的钥匙,25日就入住,学生们都来帮忙搬家。为着六平方米的客厅,我们还去买了三人沙发——想不到,后来此沙发女儿当床睡了十五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单元楼”37㎡家的感觉(1986.9)</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女儿沙发作床十五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即将告别住了六年的家(1992.7)</span></p> <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是我们工作与生活大变更的年代。我的单位也将建单元楼的新房!然而,随之而来的分房却成了单位最棘手的难题,我也为之伤神。</p><p class="ql-block"> 1991年春,因单位分房受阻,我在负气与换单位的双重想法支撑下,想趁机“跳槽”,去参加了一省报记者采编人员的招聘考试。两次考试的成绩也许可以入围(在220应考人中笔试第六名,面试第三名),但,没有被录取,——然而,房子却分到了。</p><p class="ql-block"> 1992年2月,几经周折,我分得单位新建的“单元楼”七楼一套三的住房。7月9日迁入,房子面积73.62㎡。客厅就有13㎡,还安有“奢侈”的地砖!自然有阳台,厕所有“洋盘”的抽水马桶、淋浴花洒,厨房可用羡慕已久的天然气——终于告别蜂窝煤,真的觉得“现代化”了!至于购置冰箱、空调等那是三、五年以后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让我们满意的还有可享受天高地阔之乐:出门能上楼顶,鸟瞰这片城区的风貌。可喜的还有张、肖两家好邻居。喜乐之中我们下决心花钱将寝室、书房装上了35元一平方米的青杠木条地板,好不“巴适”!如此这般,何曾“梦想”过?彼时,我俩以为,此生的“住”应该满足了,也不会再“挪窝”了。 </p><p class="ql-block"> 终于,彻底告别“蜗居”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74㎡的“一套三”之家(摄于2013.2.20)</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我为“一套三”之家阳台地面设计的图案(1992.7)</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兴之所致,1995年初冬,用照相机如实地记录了我们一天的生活场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我们的一天(1995年初冬)</span></p> <p class="ql-block"> 对于这后两次搬迁的单元楼新家——不再是“蜗居”,我们知足,一家三口乐在其中,自有一种安居乐业的幸福感。</p><p class="ql-block"> 进入新世纪后,人们的衣食住行在更新,居家也随着大批的新建楼盘而升档,单位分房也成了自行购房。2008年,我俩入住了女儿新婚的新居,条件当然更好了,还有电梯和时兴的“飘窗”及宽阳台。一年多后,外孙女的出世,我们便在这宽敞的楼房中愉悦而辛劳地享受着五口之家的天伦之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女儿新婚之家客厅一角(2008.3)</span></p> <p class="ql-block"> 2018年的一天,我在新居书房作画时,突然发觉这间书房的大小与三十多年前住家的房子差不多,也就15㎡吧!那时,是怎样把床、柜、桌、写字台、沙发等塞进屋里而过日子的呢?如今难以置信!难以置信的还有这光阴流逝之快和今生之须臾,怎么就这般地走过昨天了呢?</p><p class="ql-block"> 真的是“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吗?</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人世沧桑,我们不时总会怀想起承载着我们苦乐年华的蜗居。</p><p class="ql-block"> “蜗居”是社会生活的产物,我辈的遭遇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我不知道,多年以后,后辈对我们栖居过的这些住宅会有怎样的看法?会相信那般“蜗居”的窘况吗?会从“小家”看“大家”么?</p><p class="ql-block"> 一代代人都自有生存智慧,也有不同的生活模式,而今,在这智能化、娱乐化重组生活的时代背景下,往后一代代人的栖居又会怎样呢?</p><p class="ql-block"> 想来,我们这代人,也许自幼便惯见生活资源困乏,物质生活起点低,大多数人还是容易被满足和顺从的,况且,我们还习惯于纵向比较,笃信知足常乐,随遇而安,这不仅仅是一种群体潜意识,也是一种深层文化。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几十年,就如此这般地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当年,迁入新居后,我曾即兴想写幅字:“知足知不足,有为有弗为”,然而,最终没有动笔,而今,也不想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