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胆儿

特立独行

美篇号：73640628

图源：个人存照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作为军人，无论你是什么军种、兵种，必须通过的一个共同训练科目就是军事地形学，特别是对于侦察兵来说，这个训练科目尤为重要。该科目中又包含许多具体的训练内容，其中有一项内容叫作按方位角行进。

三个月的新兵连转换训练结束后，我们这批新兵蛋子开始补充到老连队去，我和其他26名新兵一起被分配到榴弹炮营一连。

最初，我被分配到了指挥排电话班，后来，连队发现我比较机灵，文化底子相对比较扎实，又把我从指挥排的电话班调到了侦察班，成为了一名侦察兵。

军事地形学作为基础训练科目，一般都是安排在专业训练科目之前进行。

连队在专业训练之前，指挥排长王克明开始组织我们侦察班进行军事地形学训练，先是进行白天、夜间按地图行进训练，然后进行按方位角行进训练。

部队营区周围群山环绕，柞树、松树、杉树、山核桃树等，漫山遍野，郁郁葱葱。为了防止新兵训练时不得要领发生走失的现象，训练是采取渐进方式进行的。先进行白天训练，熟练后再转入夜间训练。夜间训练也是分步骤进行的，先由老兵带新兵，然后改为两个新兵一组，最后才是新兵单独执行训练任务。

经过几轮白天训练、老带新训练、新兵双人组训练，新兵们基本掌握了要领。按照训练计划，当晚要转入夜间单兵按方位角行进训练内容。

晚饭后，殷红的太阳缓慢西下，渐渐隐身于群山的雾霭中，天幕由东到西扯满了整个天空，夜间训练即将开始。

按方位角行进，就是由组织者（一般是指挥排长或侦察班长）事先在几公里的距离内设置数个点位，起点和終点在同一个点位上。每一个点位上都放一个带字的纸条，标注出该点到下一个点位的方位角和距离，并且写着“加油、努力、勇敢、继续前进、胜利在望”之类的字样。受训者每个人只发给一个带密位刻度的指北针、一只手电筒和一支冲锋枪，从起点出发，依次找到每一个点位，取回字条 ，回到終点（即起点），即算圆满完成训练任务。

以前听老兵们说过，为了锻炼新兵们的胆量，组织者通常把点位设置在比较险要和恶劣、恐怖的地形（如水洼、岩壁、石砬子、坟墓、甚至是裸露的棺材里）上。

我被安排在第一个出发，又是第一次单独在夜间执行这样的训练任务，想起老兵们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就不免有些紧张、犯怵！但做为军人，又不能表现出来丝毫的懦弱！

出发后，前两个点找的还比较顺利。到了第三点，虽然费了很多周折，但还是找到了被塞到石砬子上的纸条。第四点是一片乱坟岗子，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各种小虫的鸣叫声中夹杂着偶尔传来的几声夜猫子瘆人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应该是一个没了后人的坟茔，杂草丛生，衰败不堪，有好几个坟都已经塌陷了，有的露出了烂棺材板子，有的露出了死人的骨头。我逐个坟头寻找，突然“扑喇喇”飞起了一群夜宿的斑翅山鹑，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坟堆旁。惊慌中觉得屁股下面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伸手一摸，是一堆死人骨头。一个头骨，嗤着牙，两只眼睛处的大黑窟窿好像死死地盯着我，吓得我瞬间头发根子都竖了起来！我战战兢兢地把头骨移开，字条就藏在头骨下面。字条上除了标注出到下一个点的方位角和距离外，还赫然写着“你可来了，正要抓你”八个大字！我感觉又可气又好笑，心想，这排长可够狠了，我都吓成这样了，你还拿我开心！

找到第四点后，我开始向第五点搜索前进。

荒山野岭，树木狼林，天上星星眨着眼睛，草丛中萤火虫一闪一闪的飞舞。我为了给自己壮胆儿，捉了20多只萤火虫，把它们屁股上发光的部位揪下来沾了一脸。我一边打着口哨儿一边向前行进，心想：“乱坟岗子过去了，不会再有更吓人的点位了吧？”

走着走着，我发现前面隐隐约约有一片光亮，越接近，那亮度越强，甚至能照亮周围的物体。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冷色调的光亮，像极了我脸上沾的那种萤光。我既纳闷儿又有些害怕，这夜黑头的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光亮！我有些迟疑，但又不能不勇敢地走向那片光亮，因为按照方位角和距离数据，这个点就在发着光亮的地方。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光亮靠近，手心里全是汗珠，身上更是汗流浃背！那片光亮的核心区域有7、8平方米，呈圆形散射状。我拿手电筒一照，那光亮便消失了；我一闭上手电，那光亮就又出现了。我蹑手蹑脚地抵近观察，原来那是一个坟坑子，墓主人已经把坟挪走了，周围一圈发光的物体正是那些散落的烂棺材板子。

我在墓坑底找到了纸条。出于好奇心，我把手电筒揣进了衣兜，挑选了几块比较大的棺材板子，一个手里攥了几块，代替了手电筒。

当我满脸、满手萤光，浑身热汗蒸腾地返回到起点时，设点的排长瞬间愣住了！“你这手里拿的是啥呀？怎么还发光呢？在哪弄来的？”我说“这不是棺材板子吗，在您设的最后一个点捡来的。”排长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也没给你设过这样的点啊，哪有什么发光的棺材板子呀！”

琢磨了半天，排长突然一拍脑门儿，“对了，这些棺材板子白天是无法看到光亮的！”排长也没想到，他白天不经意之间设的看似普通的点，居然在夜间增加了“练胆儿”的技术难度，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夜训效果。

我把这些棺材板子放在我们侦察班宿舍墙角的地面上，让它们保持湿润的状态，每到晚上，就会发出光亮，战友们夜间上厕所都不用开灯。但是， 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磷的挥发，它们渐渐地失去了往日的光亮。

这样复杂、恶劣、恐怖条件下的“练胆儿”夜训，后来又反复经历过两次，我就熟练地掌握了夜间按方位角行进的要领；彻底消除了胆怯心理。

部队真的是一所大学校，一座大熔炉，感恩她用30年的时间，把我从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造就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忠诚的共产党员，优秀的大学本科生，称职的军队干部！

我的胆量不是与生俱来的，是军人职业造就的。感恩部队教会了我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本领；在困境中不退缩的坚毅性格；在恐怖中勇敢无畏的勇气！

那夜的磷光早已随着时间黯然失色，而闪光的青春记忆却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