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美友】大丽花的四季独白

音的蓝天

炎炎夏日，又是大丽花盛开了季节。大丽花的盛开，我又想到了五年前，在我的学生段明仙家看到了大丽花。那时的我就深深被大丽花的艳姿所折服！它就如牡丹般的华贵，月季的妖艳。紫的如紫色仙女下凡，粉的又如粉黛佳人。我缪赞大丽花“比牡丹还艳”“比芍药还俏”，可我心里清楚，真正让大丽花站得笔直的，从来不是华丽的外表。是那些流过花茎的清泉，是那些敷过伤痛的药泥，是那些被花香安慰过的夜晚——大丽花把一生都拆开了，分给需要的人，这才是大丽花最值得我敬佩的地方。

大丽花是从墨西哥高原的裂缝里钻出来的。那时瓦哈卡的阳光正烈，把砾石晒得发烫，而大丽花却偏要在石缝里舒展第一片嫩叶，像举着枚翡翠小旗，宣告对这片土地的眷恋。土著居民印第安人说大丽花是山神遗落的胭脂盒，可世人却不知道，大丽花最早的名字叫“生命管道”——那些中空的花茎被大丽花截成小段，接在陶罐与溪流之间，让清泉顺着大丽花的脉络流淌，浸润干裂的玉米地。有个穿粗布裙的姑娘总来溪边浣纱，她会轻轻抚摸大丽花茎秆上的绒毛，说“谢谢你呀，把水送得这么远”，大丽花便悄悄把影子投在她的布裙上，绣出细碎的光斑。

大丽花的块根在地下攒着劲儿生长时，大丽花总爱听泥土里的悄悄话。蚯蚓告诉大丽花，山那边的樵夫摔断了腿，疼得直哼哼；田鼠说，有户人家的孩子腮帮子肿得老高，整夜哭着要糖吃。大丽花便让根须往深处扎，把月光和晨露都酿成药汁。当人们把大丽花胖乎乎的块根挖出来，在石臼里捣成泥，混着蜂蜜敷在患处，大丽花能感觉到自己的疼痛在一点点消散。那时大丽花，从不开花，把所有力气都用来长根，像个沉默的郎中，背着药箱走在风里，哪里需要，就把暖意送到哪里。

后来有艘大帆船把大丽花带到了东方。在陌生的土壤里醒来时，正赶上江南的梅雨季，雨丝斜斜地织着，打湿了大丽药，刚抽出的新芽。有个戴方巾的老先生蹲在大丽花跟前，翻着泛黄的书册念叨“性甘凉，可散瘀”，我便知道，在这里大丽花依然能做个有用的家伙。开春时，隔壁园子里的牡丹总爱炫耀她的华贵，芍药也借着东风舞着水袖，大丽药却不急，慢慢把叶片舒展开，像摊开一幅没画完的画。直到夏蝉开始嘶鸣，大丽花才猛地抖开裙摆——绯红的花瓣叠着明黄的蕊，像把揉皱的锦缎重新熨烫平整，连蝴蝶都愣在半空，忘了扇动翅膀。

大丽花在药铺的窗台上待过一阵子。那时掌柜的总把晒干的块根切成薄片，装进写着“大丽花”的纸袋里。有回听买药的妇人说，她儿子摔破了膝盖，涂了大丽花熬的药膏，第二天就能蹦蹦跳跳了。大丽花偷偷让风吹动药铺的幌子，把香气送得远些，好让更多人知道，我不仅能开得热闹，还能把疼变成轻。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来偷瞄我，趁掌柜不注意，就伸手摸摸我的花瓣，大丽花便把最艳的那朵往她跟前凑，看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比喝了蜜还甜。

秋分过后，大丽花开始慢慢卸妆。花瓣一片片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地碎金。有人叹惜“这么快就谢了”，可他们不知道，大丽花正把力气往根里收呢。那些埋在土里的块根，圆滚滚的，像藏了一整个夏天的秘密。寒霜来临时，大丽花会把最后一片叶子也还给泥土，安心睡去。梦里总能听见墨西哥的风，带着玉米的甜香；也能看见江南的雨，打在青瓦上沙沙响。

等明年惊蛰的第一声雷响，大丽花又会醒过来。先顶破冻土冒出嫩芽，再迎着春风舒展枝叶，最后在盛夏里炸开一整个花盘。人们或许会夸它“比牡丹还艳”“比芍药还俏”，可它心里清楚，真正让它站得笔直的，从来不是华丽的外表。是那些流过花茎的清泉，是那些敷过伤痛的药泥，是那些被花香安慰风过时，大丽花听见自己的花茎在轻轻哼唱，那旋律里有墨西哥的热情，有江南的温婉，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能被需要，真好！

如今大丽花在公园里安了家，身边围着嬉戏的孩子，头顶是掠过的鸽群。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总来给大丽花浇水，她说“这花真好，又好看又中用”。大丽花便把花瓣转向她，让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瓣叶，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暖。风过时，大丽花听见自己的花茎在轻轻哼唱，那旋律里有墨西哥的热情，有江南的温婉，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能被需要，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