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月下琴音里的玫瑰

赵卓

　　夜凉如水，月光像一匹被谁轻轻抖开的素绸，漫过窗棂，淌进琴房的每一个角落。我牵着孙子的手踏进来时，琴键上还浮着一层朦胧的银辉，像落了满地未及拾起的星子。

“爷爷，我开始了哦。”他仰起脸，眼里盛着和窗外一样清澈的光。指尖落下的瞬间，仿佛有细流从石缝间漫溢而出，先是怯生生的，带着几分试探，而后便大胆起来，顺着月光铺就的河道蜿蜒向前。时而舒缓如春日融雪，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时而急越如峡谷飞瀑，裹挟着碎玉般的声势俯冲而下，撞在岩壁上激起漫天水雾；时而清脆如晨露坠在荷叶上，又似孩童失手打翻了玉盘，珠圆玉润的声响在空气里滚来滚去；时而低回如晚风拂过松林，带着草木的呼吸与私语，缠缠绵绵绕在心头。

这琴声是洁净的，像被月光洗过千百遍，不染一丝尘埃。它牵着人的耳朵，更牵着人的心灵，慢慢往深处去——那里没有喧嚣的车马，没有扰人的俗务，只有一片被音符滋养的原野。我仿佛看见有个白色的精灵在琴声里起舞，裙裾扫过之处，便有细碎的光粒簌簌落下，那舞姿是极优雅的，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像是从月光里走出来的仙子，每一个旋转都与音符的起落完美契合。

忽地，琴声里又开出花来。不是凡俗的桃李，是一朵朵耀目的玫瑰，它们不依托枝叶，就那样凭空绽放在音符织成的空气里，花瓣上滚动着月光，露珠里藏着星辰。它们不与谁争艳，只是静静吐露芬芳，那香气不是浓烈的，而是淡淡的，像记忆里祖母晾晒的干花，又像童年夏夜外婆摇着蒲扇讲的故事，温温柔柔地漫过来，将整个琴房都拥住了。

孙子的指尖还在琴键上跳跃，小小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和琴、和窗外的树影叠在一起，成了一幅安静的画。我忽然明白，这琴声里的精灵，是童真的纯粹；这琴声里的玫瑰，是心灵的芬芳。在这样的夜晚，被这样的琴声包裹着，连时光都变得柔软起来，像一匹织满了音符与月光的锦缎，轻轻盖在心上。